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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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重沉吟少许,道:“石局,我认为这个没错。蒙炽想问题简单,直接,是我们自己想复杂了,她的话虽然说得简单,但道理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这事又不是没有过的。且先不论是想当个富家翁,还是天下一统,除了想回到过去去干点什么,没有任何解释能跟袭击三大局的特勤队队长这个目的对得上,如果三支特勤队在同一时间内被摧毁,那在短时间内就没有能阻止这个人的力量,等三大管理局的特勤队重新组建了,这个人有也足够的时间建立起一套完整的防御方案了。”
石殿东拿出支烟点上,静静思索。
如果是一个不由主观的偷渡者无意间回到过去,别说什么建功立业的话,能活得下去就不错了。但如果是管理局内部的人有意回去的话,那个后果是极其可怕的。
现代人的体质与过去的人不同,一直接从虫洞或次元扭曲空间回到过去,首先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体质问题。
古代的空气是好,比现代工业社会的空气要好得太多了,但问题是,空气中的病菌也是很好的。如何保证现代人呼吸的第一口空气中的未知病菌就直接死亡了?这个道理,就和古代的天花是致命疾病一样。古代的天花在现代不算个事,几乎已经绝迹,那是进入现代以来,现代人能够看见、了解、并发展出了对抗这个疾病的治疗方式。但假设,如果现代人不知道有这么个疾病、而古代人已经发展出了对抗治疗方式呢?古代人习惯的疾病,对其都有一定的免疫力,而现代人回到过去,天花这么个在古代已有对抗方式的疾病,就直接要了现代人的命。同样,古代人来到现代,他们的体质又与现代人不同,没准呼吸的第一口汽车排放的废气就要了他们命,因为他们的免疫力可没打算对抗过汽车废气。
就算运气好吧,就算没病没灾的话,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交流问题。
宋元明清都还好说点,但一个现代人回去秦汉时期的话,口语上那当然是不一样,发音也完全不一样,韩愈都说了,如果他回去了东周时代那绝对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孔圣人再愿意传授圣学也是白搭,何况现代人。那写字呢,就象一个中国人去到日本或者韩国,不会日语韩语的话,没关系,用汉字交流,双方都能大致了解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条件在秦汉时期不存在,文字那也是绝对不一样的,除了有意去研究过古汉语法的专家,没几个正常现代人认识秦汉时期的文字。没准写了你好两个字,对方直接拔剑就捅,因为对方认为这是写的操他娘。连交流都不能做到的话,何谈干什么。对了,忘说了一点,在古代饥荒的年代,易子而食都是很正常的事,而那些老弱病残在饥饿者眼中直接就是粮食,语言不通思维不明这样的、在别人眼中就等于是类白痴的,也在此列,千万别想着吃别人去,因为自己太虚弱了,别人好歹能正常交流,能交流就能集合几个人吃一个,那就是强者,而别人这个小集团以后会不会内讧呢,这个事情对于食物来说,已经不关事了。
好吧,回去的是个语言学家,而且是在太平盛世,这个问题也不存在了,那第三个问题也来了:生存问题。
就算书生吧,古代的一个书生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而是相当强壮,至少比现代人强壮得多,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只是相对专业武夫而言罢了。孔子所指的君子六艺里面就有射和御,到了近古时期,六艺除了琴棋书画外还是包括骑射。辛弃疾就是下马能诗、上马能杀,而这样的书生是不少的。好吧,就算这书生穷,没条件上正经书院去学全六艺,天天跟家光背书去了,那么饮食起居上就没人伺候,事事亲为,就算做饭吧,那可得自己劈柴的,现代人做饭一拧煤气灶开关就成了,那么同为文人,现代的一个文人在体能上就比不了一个书生。书生急眼了还能去当苦力呢,现代人可当不了,什么去私塾教书更别提。多的不说,光饿也饿死了。
也行,这位回去的语言专家没事天天上健身房的,而且随身金银大把,那第四个问题:继续活下去的问题。
随身的金银早晚用完,用完了再怎么吃饭呢,嗯,没有机器设备生产打火机卖钱,那就生产火柴吧,这个比较简单,还是能办到的。第一天生产,第二天发财,第三天盗版就出现了,第四天就是看着别人发财吧。古代可是不存在什么专利权的,好用的就用,不想被别人用了自己的就别让人知道。当然了,这个前提,还得是在建立在朝廷对火柴没兴趣之上,否则直接征用。
凑巧,这位专家非常有保护专利的意识,宁愿麻烦点也使用了分散生产的方式,原料分别订购,自己调配比例,这家作坊生产火柴棍,那家作坊生产火柴皮,这么个财源也就滚滚来了,好吧,解决了。那再面对第五个问题吧:人文环境关系问题。
……
……
这样的问题太多太多了,实在是多不胜数,不解决这些实际问题,一发现自己身处古代就能大爬现代知识的科技树,权谋斗争,建立军队,争霸天下,万千铁甲逐鹿苍穹,气吞天地山河在手——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当然了,这都是说的无主观意识回去的人,谁闲得有空天天做过这样的准备?而这些问题在一个了解、并有准备的管理局核心内部人员来说,这些问题全都不存在了。就象特勤队在回去执行任务之前,全部都有针对性训练,这些问题提前就已经解决了。
而且最可怕的是,无论别人做得有多好,都得面对特勤队的追捕。
无主观意识者在第一眼见到聂名扬、施必芬伯格·冯·克劳格、海茵茨·奥古斯都这些人时,正常情况下,都是立即乖乖答应加入时空管理局,任职哨兵队的一员,再由羊牧松的监控处管理,绝不能干出改变历史的事,十个有九个如此。不干的那一个,那就是已经产生主观意识了,那就没客气好讲了,除了亚洲局这么迂腐的,非讲究个工作程序,先耐心的去做思想工作,不到别无选择的地步不动粗,美洲局欧洲局的作风都是一个不字,当场格杀。
而这个人,无疑是太了解特别勤务队了,甚至已经先行在现代就已经在计划消除这个未来对自己最大的隐患,而且已经成功有二,那么在这个人回去之后,也就能有干掉重新组建再找上门来特勤队的准备,这不难。因为三支特勤队执行任务都能每每成功,并不是说他们有什么超人之处,而是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有突然性,但这个优势在于了解特勤队、并有准备的人面前,不存在了,硬碰硬的话,这个人可能纠集起几百人把特勤队那少得可怜的几个人砍成肉泥,或者直接装个机关叫特勤队掉进粪坑里淹死。
过去、现在、未来、此人在计算三个时间段。
石殿东手上的一支香烟就只有在点燃时吸了那么一口,直到自然燃尽。将已经熄灭的烟蒂重重摁进烟灰缸里,石殿东又夹起了一支,边打火边打破了沉默:“无论他想回去干什么,必定不是小事,我们只要首先叫他回不去,这个问题就解决了。所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是谁?云重,你看呢。”
云重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做什么事也是,现在也一样,除了有必要动手动脚的时候。“从我个人看法来说,首先第一个排除掉的嫌疑人就是您,石局。”
石殿东吸了口烟,说道:“理由。”
“一,干掉美洲局欧洲局那是得下点工夫,但如果是要聂名扬的命,作为您来说,用不着这么麻烦,而且也绝不会一击不中。二、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保护聂名扬,如果是您,干什么要保留能在未来对付自己的力量。三,这点最重要,您派去保护的保镖是蒙炽,这点足够解释问题了。”
石殿东神色未变地说道:“虎毒倒是不食子的,但人可是干得出来。为了权力斗争,古今中外历史上,杀子弑亲的例子还少了么。”
云重眼睛里现出笑意:“您是您。”
石殿东摇头笑道:“而且是建立在我想当皇帝的前提下。好吧,第二个排除掉的嫌疑人呢。”
“等等。”一直没说话的蒙炽插道:“我有个问题。”
“说。”
蒙炽平静地说道:“如果我在那条山路上被一发流弹击毙了,而聂名扬没事,安然生还,我老妈会是什么反应?”
石殿东道:“这是私事,现在问不合适。云重,你……”
“我需要答案。”蒙炽大声插断:“只要是对我情绪上有影响的事情,就可能导致我在实际工作时产生有所偏差,这是公事。”
云重说道:“石局,我也认为这的确算是公事。”
石殿东痛快地说道:“杀了聂名扬。”
蒙炽进接着问道:“您的反应呢?”
石殿东想也不想地说道:“一如既往。”
蒙炽的眼色变得悲哀,淡淡说道:“您是个好领导,但绝不是个好父亲。”这话其实说给自己听的。
石殿东抬起视线看了眼蒙炽,和声说道:“你还没长大。”再道:“云重,你继续。”
蒙炽虚弱地靠坐在沙发上,心道:如果是聂名扬,该是什么反应……奇怪,去猜他会有什么反应,有意义么,他又不是我家人……
云重再道:“第二个排除掉的嫌疑人就是邓主任。”
石殿东接道:“嗯,理由。”
云重正待解释,‘笃、笃、笃’,敲门声响,敲得还比较急。
“谁?”
“老邓。”
“进来吧。”
巧了,正说人的,邓援朝还就到了。一脸匆忙地说道:“陈司航报告:发现樱花雇佣兵团的两个成员正准备从广东汕头口岸出关!请示怎么办?”
为什么不直接报告我?石殿东一怔,再才想起为了开会摘下了电话听筒。赶紧挂上再拨号:“陈司航?——还请示个屁?抓!真他娘的邪气了,还又跑来中国杀人!只要不死,伤成什么样随你!”
云重起身,“我立即赶去汕头就地审讯。”
“不用。陈司航,抓了活的给我送回来,这俩鬼子要是变了死人,你也得变死人!路上也别歇着,旁的先不问,只要其他鬼子的动向,一个也别想出中国!——嗯,快!”石殿东挂上电话再说道:“你不用去,一来一回的都同样时间。老邓,这就你的事了,你赶紧安排一下,看什么地方给陈司航包架飞机。”
“民航的吧,动部队的要走程序,又慢又打眼,民航的直接给钱就是。”邓援朝掏出移动电话部署了一下具体事务,完事了说道:“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谈。”
“哎,老邓,别急,正说你呢。”
邓援朝奇道:“说我什么?”
“看看。”石殿东把桌上的两份报告递过去。
聂名扬的报告已经看过,邓援朝翻了下蒙炽的报告,这才注意到蒙炽也在这里。“听说狠狠干了一仗,没事吧?”
蒙炽有气无力地挤出个笑容,“没破相,谢谢邓伯伯关心。”
“不错啊,连国王和荒原狼都一并制服了?”邓援朝赶紧翻了几下翻完,道:“看完了,和聂名扬的报告大体上没什么出入。怎么?”
石殿东道:“刚才正在想是局里谁干的这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那还能是谁,我呗!我排亚军。”邓援朝直接说道:“只有你、云重、羊牧松、蒙文娟,加上我一共五个人知道蒙炽的身份,封诉他们倒是知道蒙炽是局里派出去的,但连她名字都不知道,有什么能耐就更不知道了,而且他们本身也没有这个能力可以调动在欧洲的三个调查处外勤成员秘密回国,就更别提冲聂名扬开火了,但我可是有这能力的。”
石殿东笑道:“而且别人不知道聂名扬的行踪,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能看见蒙炽身上的跟踪信号了,也就是说,除了我之外,你是最清楚聂名扬行踪的人,你嫌疑不小。”
邓援朝笑道:“非常的不小。”
石殿东道:“云重,你是怎么排除老邓的嫌疑的?”
云重应道:“局里的资源和人力都由邓主任掌握,也诚如邓主任所说的,他有能力、有条件知道聂名扬的行踪,并且能进行伏击。但邓主任也清楚一点,他非常清楚蒙炽的能力不差聂名扬个什么。那么,以这个攻击火力的程度来算,对方只是正确的估算了聂名扬的战斗力,是保证完全足够击毙聂名扬一个人的,却没有去估算蒙炽的战斗力,把这个战斗力给加上去,继而就导致了失败。如果这个人是邓主任的话,怎么可能估算错了这个战斗力?这个情报工作简直是做得差到极点。”
邓援朝道:“如果我笨了一点呢,或者说,我在情况紧急下调动不了更大的火力兵力去对付他们,只能有多少算多少了?”
“那就更不可能了,樱花的人都没有全上,只上了一半,如果是邓主任的话,告诉樱花全力攻击,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们两人连第一轮攻击都躲不过去,然后再由孙继伟等人将樱花灭口,就这么简单。邓主任既然已经手握能要他们两人命的工具,为什么不用。”
“嗯,有道理,那我不是了?”
云重点头,“排除嫌疑。”
石殿东笑道:“好了好了,老邓你去忙吧,再告诉陈司航一点,欧洲局的克劳格这三个人也是重要线索,千万要抓紧追查他们。”
“嗯,可惜当时蒙炽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直接就押回来了,不会放那两个家伙走了。”
蒙炽惋惜地说道:“知道是知道,但没想到是这么严重。”
“总体来说干得不错,已经大大超出我对你的冀望。”邓援朝在蒙炽脑袋上摸了摸,甩下句你们谈吧,出门去了。
石殿东见蒙炽跟着开始在身上穿防化衣,说道:“你要干嘛?我还没说你可以走了。”
“你们俩谈就行了,拉着我干嘛,干听你们的去了。我都两天没洗澡了,身上难受,要我老妈给我找地方洗澡去。”
石殿东道:“难道你不认为这也是逻辑分析的学习?云重的逻辑分析学,你在别地方还学不到。而且你也得清楚你的敌人在什么地方。”
“没兴趣,您叫聂名扬来听好了。”
“他不用听,这些他全知道,他首重行为逻辑学,自己一分析就完了,逻辑分析力不在云重之下。”
“那我回头问他好了。”蒙炽在脸上开始套面罩。
云重冷着脸哼道:“坐下!”
蒙炽套面罩的手顿住,好半晌才拉下来把面罩往沙发上一扔,脸上尽是不忿,但又不敢冲云重发火。
石殿东郁闷地说道:“见鬼,我的话从来不听,你倒是能治得住。继续说。”
云重接道:“第四个人就是聂名扬自己。演了出苦肉戏,克劳格说的话,不过是他自己说的,首先自己提出有内奸,然后等局里真查起来的时候,他反倒是第一个被排除嫌疑的人。但一,如果不是多了个蒙炽的话,他这出苦肉计就真把自己给计进去了。二、如果克劳格被我们抓获,他这谎言不攻自破。三、虽然他知道安涛等人是谁,但他调不动。有这三点,聂名扬的嫌疑排除。”
石殿东道:“同意你的解释。第五个人。”
云重道:“第五个人就是调查处处长云重,可以排除嫌疑。”
“理由?”
“我的理由最充分,是您和邓主任加起来的分量。于私,我不会杀蒙炽。于公,除了聂名扬走哪条路这个确切的行踪,邓主任知道的我也同样知道,我也不会失手。有这两点足够了,我认为我自己已经完全排除了嫌疑。”
石殿东道:“这倒是,但你有一点条件比老邓更便捷。孙继伟三人从欧洲秘密回国刺杀聂名扬,除了你这个直属上司以外,谁还能这么便利的调动他们?”
云重就象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事情似的,道:“我的直属部下干了这种事,首先不说他们是被人收买或者叛变什么的,如果是,这是我的失职,我当然应该领受处分。但如果是有人假冒我的名义给他们发出了假命令,这就只能说是我们的工作程序上有漏洞,被人钻了空子,那这就是管理局整个规章制度上的问题,与我有关,但不应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试问,如果我是处心积虑的暗杀聂名扬,我怎么会用我自己的直属部下?这一点也是排除我嫌疑的理由。”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既然虚实相间,我何不干到实?”

石殿东哈哈一笑,“第六个人。”
“羊牧松。”
“理由。”
“如果他想消灭聂名扬、甚至整支特勤队也不难,很简单。他掌握了哨兵队,特勤队都是以他的情报为准再才出勤,他只需要呈上来一个虚假的、自己伪造的情报,诱使特勤队回到过去,然后命令他哨兵队的亲信准备个大坑,等特勤队自己跳下去就可以了,他很容易就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不必在现代动手,这是一。二,如果在现代动手,所有人都有嫌疑,他自然也是在内,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如果在过去动手,聂名扬、包括整支特勤队被杀,既然这个消息只能由哨兵队传递,那么也就是说,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任务失败就可以了,我们甚至没法去查证他说的话。这么好解决的方式,为什么要在现代动手?三,他杀聂名扬容易,杀美洲局欧洲局的两个特勤队长就不容易了,这点和您的理由一样,而且比您更难,因为他能掌控的资源没有您大。如果他不能同时摧毁三支特勤队的话,那么杀死聂名扬对他的意义也不大。如果说是已经知道欧洲局美洲局的特勤队都出了事,他临时起意,那么雇佣樱花、调孙继伟等三人回国,这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事,在时间上,他不可能。综上所述,他的嫌疑排除。”
石殿东点头说道:“同意,第七个人。”
“陈司航。”
蒙炽开口叫道:“请等一下。”
石殿东道:“你有意见补充的话,说。”
蒙炽奇怪地说道:“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你们转来转去,都是猜想的是亚洲局内部人员去……我这么说吧,你们认为是亚洲局的某人起了意——这点当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需要再讨论。你们现在假设、排除开嫌疑的条件是建立在——这个内奸,自己起意,而且是使用自己手上的能力去调动、再来暗杀聂名扬,这两点有一样达不到就不是他,是在这个基础上的。那么,我奇怪,为什么非局限在这个框子里去使用排除法?我们换个思路吧;如果这个人只是起了意,但却没有利用自己能够利用的能力,或者说,他本身就没有这个能力——而是联合欧洲局美洲局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呢?”
“不错!”云重噌的几乎是用跳地站了起来,脸如死灰,额上汗珠大滴大滴的滚落。
蒙炽惊讶地看着云重地这副脸色,这是从未见过的!
云重喃喃说道:“如果你的假设能够成立的话,我们现已经排除的嫌疑都要推倒重来。而且后果……不只是亚洲局,三个局都是灾难——而且仅亚洲一局的十二个人就变成了四十五个至五十个,这个调查范围就大了……”
石殿东的全身都僵硬了好一会,包括眼神,然后平静地在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说道:“看来硬拉你留下来学习还真对了,你用一个最简单的思路,让一个利用排除法就能比较简单解决的事情,变得无比复杂——甚至直接演变成灾难了。”
……
聂名扬一觉好醒已经是下午十八点过,直是感慨多少天没睡这么个舒服觉了,昏昏搭搭地撞进主卧的洗手间去刷牙洗脸,发现:嗯哼?这脸上挺干净的,而且感觉还很清爽,看来好好睡一觉对人的精神面貌就是不一样。
穿上条西装长裤,换了件白衬衣就下楼,聂名扬边下楼梯边卷袖口,走在楼梯上一半时很随意地撇了眼蒙炽还在沙发上不:嗯,在拖地呢……嗯!?
才收回放在袖口扣上的视线唰地抬起在整个客厅里满处一扫,聂名扬眼神直钩钩的,整个人都定在楼梯上了,三秒后,一声惊呼:“进贼了!?”
蒙炽换了件淡紫色的T恤衫,长牛仔裤,腰上围着围裙,脑袋上包着条黑色毛巾当头巾,听见惊叫,纳闷地抬起头抹了把额上的细碎汗珠,拄着拖把也满处看看,奇道:“哪儿呢?”
窗明几净,地板拖得一尘不染还打了蜡,该摆放在哪儿的东西摆在该放的地方整整齐齐,那些古董旁边也没那些碍眼的东西,厨房里的调料都备齐全了,客厅一角的小吧台后面酒架上歪倒的酒瓶都已扶正,调酒器也擦了个锃亮,原本在餐桌上对峙着的那些就会干瞪眼愣是不敢开打的窝囊废自不必说,连同方便面盒饼干袋子诸如此类的垃圾更是早给毁尸灭了他个迹……总之,就是十个钟点工加一个颇有家居品位的人奋战了一下午的战果。
聂名扬冲下楼梯跑到沙发边,跪在地板上伸手在沙发下面掏摸了几把,“我那把枪呢?!”
蒙炽在门口的鞋柜里拿出把54式半自动军用手枪,“这把?”
聂名扬跳起身一把抢过还是塞在沙发下面,又蹿到电视机背后一摸,“我那个工具箱呢!?”
蒙炽在杂物间里拎出个擦得干干净净的蓝色塑料工具箱,“这个?”
聂名扬打开一看,里面五个国产66式反步兵定向雷、十根塑5小雪茄都乖乖的躺里面,一个都没越狱,算是放了点心,放回电视机后面。“我猜,我用塑料袋和防潮布包着放在冰箱里的那把步枪,也应该不在原地咯?”
“少忽悠,我知道那不是步枪,是冲锋枪,德国生产的,叫MP5,电视上一演警匪片就用的那家伙。”蒙炽在厨房的橱柜里拿出个黑色垃圾袋包了好几层的扁包裹,“放心吧,里面的石灰包都没动过。我只是奇怪,饼干袋里用的的石灰干燥包能好使啊?”
聂名扬接过包裹,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盯着落地的那个橱柜,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劲,摸着下巴奇道:“咿?”
蒙炽笑眯眯地说道:“找那耗子一家呀?”
聂名扬恍然大悟:“啊,对对对——啊!不对!”聂名扬脸色巨变,“你……你把它们一家老小怎么了?”
蒙炽笑得更灿烂了,道:“既然我要住嘛——它家就拆迁了。”
聂名扬暴跳如雷:“你城管啊!?这么霸道!?老张它们家在我这地儿住有小半年了,不给我招事儿不说,还经常给我义务清理垃圾,挺好一家子的。你一来就逼老张它们搬家!?”
蒙炽针锋相对地瞪起眼睛,咬着牙狞声哼道:“一山不容二虎!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聂名扬跌跌撞撞几步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抱头哭道:“我这招谁惹谁了啊……我把这小扫把星给招家来干的个甚,天爷啊……”
蒙炽慢条斯理地说道:“噢,忘记告诉你件事儿了。”
“您就说呗……”聂名扬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视线一晃在墙上的波斯挂毯上就不动了,“呀?这不是我家的东西啊?你又顺人东西了?这回好,还把我这儿当赃库了。”
蒙炽瞧了瞧挂毯,纳闷地说道:“这就是你家东西啊。”
聂名扬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摇头说道:“我记得我那块挂毯是墨黑色的啊?不对,这色儿不对。”
蒙炽有点犯晕,扶着脑袋说道:“拜托啊聂爷,您那挂毯本来就是蓝绿花的成不成,盖电视机上面积了足有半尺厚的灰,比您的脸皮还厚,如果您没有色盲的话——能看不成那是墨黑色儿的嘛?”
“噢,这么个理儿啊。”聂名扬毫不以自己从不打扫房间为耻,站起身走到那个宋元祐年官窑青花瓷花瓶边仔细观察,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说这成色怎么越来越不对的,难道瓷器还有褪色一说?正咂摸着那老赵头是不是改行当赵本山了呢,把我给忽悠了,给的赝品?——嗯!这水仙插得讲究,是比插铅笔顺眼点。”
“哎,跟你说事儿呢。”
“说呗。”聂名扬踱到那座清乾隆年英制八角大座钟前面瞧瞧,“嗯哼?又开始走了。”
“中午打了个电话给我妹妹,她说她在北京的学校放假了。”
“才四月份呢,放的个什么假?”聂名扬揭开钟盖在看里面的机械齿轮构造。
“谁知道呢,说是个什么流感,很多学校都放假了,新闻上不是有么,你不知道?”
“没在意。”
“你不是知道我爸妈都出国考察去了嘛,这野丫头一不在学校住宿,那可真野上天了,我是姐姐,得负起这责任,就叫她来中京了,跟我住,我盯着她。”
“嗯,来就来呗。嗯哼?你还会修钟啊,我还以为就是没上发条,原来是这个齿轮——什么!?”聂名扬大惊失色地回头叫道:“那不就等于是说,也是住我家!?”
蒙炽鼓掌赞赏:“理解能力极其不错,值得表扬。”
“等等,等等等等,您先甭急。”聂名扬连连摆手,“您得先给我说清楚咯,叫她野丫头,这个……你妹妹是什么样个性格的孩子?”
蒙炽望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不好说……这么说吧,你觉乎着我这性格怎么样?”
聂名扬斩钉截铁地给出评价:“够折腾!”
“噢。”蒙炽点点头,道:“那她比我更折腾。”
聂名扬如堕冰窟:“歇菜……”
蒙炽给出温暖的笑容:“反正你这儿空房这么多,也没人住,多浪费呀,咱祖国经济建设正在展翅腾飞的康庄大道上是绝不允许浪费这种犯罪行为存在的,您怎么着也不能拖后腿呗。”
‘啪’,聂名扬一拍双掌,强打起精神说道:“得!不用说,按您干事这雷厉风行的作风,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蒙炽看看表:“聪明。订的是下午两点的机票,就算加上航班延误等等等等啥啥啥啥原因的,晚饭时间怎么着也该到了。”
“那我打个电话订点儿好菜……”聂名扬吸吸鼻子,是饭熟的大米香味。“你作饭了?”
“呀!拖地去还忘了,还蒸着鲈鱼呢,蒸过头就不嫩了!还是东北的盘锦大米呢,老鼻子贵了!不过也香,比泰国米货真价实不知什么地儿去了。”蒙炽冲进厨房去揭电饭褒盖子,嘴上没停:“你瞧,我这也不白住你的,给你打扫卫生,还给你作饭,算抵房钱还不成?
这一天可给我叫个累的,除了垃圾小强耗子加蜈蚣,要什么没什么,光是买东西就跑了四五趟,我说你怎么就能在这个房子里生存的呢?生命力也忒战士一把的——嗨!我真笨,解放军的野外生存训练都活过来了,这点你当然不算事儿咯。
对了,你借我给的那五百块钱啊,我都给我妹妹打过去了,买机票呢。中午在超市买的这些东西——哇!给你姐这叫一烫的,待会儿就用筷子使劲先戳你肚子!——这买的东西都是记的你帐上。那经理看起来挺凶的,其实挺好说话的,听是你名字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说成,连字也没叫我签一个,上千块钱呢,也不担心我是骗子,真够爽快,是你哥们吧?
噢,我是说啊,你要是觉乎着我花多了呢,我认一半,还是算我借你的,不过亲兄弟明算帐,一码归一码啊,这给你备的这些家居用品可不能算我头上,只能算牙膏和洗衣粉这样的消耗用用品,伙食费我当然是认一半咯,连我妹妹——噢,她叫蒙夜,夜晚的夜,连她的算一大半好了——呀!不成。你个儿大,吃得肯定是比我俩加起来还有得多,认一大半铁定吃亏,还是认一半才算公平。
还有啊……”
聂名扬瞧了眼蒙炽在厨房里边忙活边嘴碎的背影,就象个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天天就惦记着怎么少出点菜钱多占点别人便宜的小家庭主妇,觉得又是比那个古灵精怪的小扫把星另一种不同的可爱。
蒙炽在切姜丝,下午才磨去浮锈的十八子李菜刀笃笃笃地在砧板上轻快跳跃,嘴上还在絮叨:“哎,我说啊,您的那些家伙什儿能不能都改个地儿搁着?本蒙大小姐是已经懒得表示惊讶了,那位蒙小小姐可没见过,才十四岁,甭吓着她。还有呢,你那几个客房的卧单啊窗帘啊枕头套啊什么的,我全都洗了,就晒外面草坪上晾衣架上呢。现在太阳快下山了,估计也干了,我这手上没得闲,劳您动个腿?”
聂名扬还是没搭理蒙炽的絮叨,双手插裤兜里在客厅里慢慢踱了两圈,靠坐在沙发上瞧瞧窗明几净的房子,跟一觉醒来之前那个脏乱差的猪圈真是天壤之别。以前不去收拾,那是因为就自己一个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死气沉沉,懒得干,见多了死亡,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搏杀,还有更多的精神折磨,更没心思干这些屁事。但现在不同了,现在这座房子里多个人,有人说话,正在作饭,收拾得井井有条,充满了温馨的人气,米饭的清香就围绕在鼻尖。
一丝温暖的笑意浮现在聂名扬眼底:或许这才真是个家的感觉吧,如果能不执行那些血肉横飞的任务,天天就这么在这个窝子里泡着,多舒服的日子……蠢蛋,这事儿整明白了,她也就走了,她还要上学,还要过正常的人生,她不是你这样的人。而你,你还是得一个人蜷在这个冰凉的狗窝里,兄弟战死了你会自己钻被窝里偷偷的哭,身上挨了刀子自己一个人去疼,精神上的折磨你就自己冲着墙发泄好了……
聂名扬怅然若失地长长喷了个鼻息,手不经意的在茶几上一摆,触手是个烟盒?聂名扬奇怪地眨眨眼睛,记得以前偶尔坐一下的的时候,这位置应该碰着的是——管它是什么,反正不是能进嘴巴的东西。
一盒软中华就放在茶几上,边上还有个打火机,一个崭新的玻璃烟灰缸,而摆放的位置是人坐在沙发上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连腰都不用欠一下的,好象就是浑然天成的长在那儿。而且,二十支装香烟盒的玻璃纸封口已经撕开,一支香烟就抽出小半在外面,甚至竟连弹一下烟盒底部才能拿出支香烟、这个双手才能完成的动作都不需要的。
这是位天使,不是炽天使……聂名扬愣了好一会,微笑着夹起那支香烟叼在了嘴上。
‘叮咚~~’,门铃响。
聂名扬斜厄着眼撇了下大门,‘啪嗒’,打着了火:一万年都没个人来,偏偏今天就有人上门,管你是谁,该死的,诅咒你今天出门连踩十坨一踩不得了。
蒙炽匆匆从厨房里跑出来,边跑边用围裙擦手,“应该是她到了!”
“别开门,不是。如果是你妹妹到了,门卫会给我打电话询问的。”聂名扬懒洋洋地起身,踱到门口边的监视器前摁开开关,在正对门前摄像孔里显示的是:呀哈?冰块先生?
云重拎着两个大背包,冲开了半扇门的聂名扬礼貌的打招呼:“我想,你现在应该是在奇怪——我怎么会在你在家的时候登门。”
“确实。”聂名扬抱起胳膊堵在半扇门的门框上靠着,看样子是不打算让人进,“我确实想不通,你不都喜欢在我不跟家的时候才来登门的么?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云重不搭理这讽刺,依旧语气温文地说道:“听说你来客人了,所以来拜访一下。”
聂名扬用力点头,“嗯哼!这就对了,符合你的作风。”让开门弯腰展臂,“请进,最尊贵的客人。”
蒙炽在身后笑道:“嗨,又见面了。”
聂名扬奇道:“你们认识?”
“嗯哪呗,我不说了今天买东西就好几趟嘛,这位先生中午还帮我拎大米袋子了的。”
聂名扬心下嘟哝:我凌晨就已经报告过了,还来查。
云重走进客厅放下背包四处看看,“自从这套房子落成起,就没今天这么能让人居住过。上次进来,我是用倘地雷阵的步伐走路的。”
聂名扬怒道:“那我先住里面不是人啊?”
云重仔细看看那张横眉竖目的脸,很认真地答道:“抱歉,我看清楚了,你确实是人。”
聂名扬捂着脑袋气得直哼哼。
蒙炽跳到面前伸出右手,“您好,今天中午都忘记了说谢谢,还不知道您贵姓呢,我叫蒙炽,蒙古的蒙,炽热的炽。”
聂名扬没好气地插道:“他姓冰,名块。”
蒙炽奇道:“这姓名够奇怪的。”
云重道:“就这么叫吧,无所谓,名字只是代号,他的意思是指我不大喜欢笑,一般人看见我就发冷。”
“哈,我瞧着您挺好的呀,没觉乎着您冷啊。”
聂名扬插道:“那是你暂时跟他没什么厉害关系,有关系的时候就知道有多冷了。”
蒙炽不搭理聂名扬,保持笑容继续说道:“刚巧,饭快做得了,一块来点儿?”
聂名扬急道:“他早吃过了!”
云重道:“那就不客气了。”
蒙炽蹦跳着进了厨房,“坐会儿就等得了。”
聂名扬气歪了鼻子:这房子的主人……好象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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