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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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名扬气呼呼地一屁股墩在椅子上,抓过云重面前的茶水就喝,结实的榆木椅子都吱呀呻吟了一声。
云重说道:“刚才听见你发火了?”
聂名扬将茶杯重重磕在桌面红色厚棉铺布上发出闷响,闷声闷气地哼道:“为富不仁,喝穷人血!——嗯?”聂名扬觉得桌布的手感和声响有点奇怪,摸了摸,原来是加厚了的凯芙拉纤维软布,真有异变发生的话,把桌面一竖起来,加本身就很厚实的橡木板桌面的质量密度,这就是一面至少能掩护三个人的超大型防弹盾牌。“扑克脸考虑得还真够仔细的。”
蒙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的是那酒店的老板?”
“没什么,说了来气。”聂名扬摆了摆手,说道:“刚才你们聊什么呢。”
蒙夜耸耸肩,小大人似的叹道:“不就是我的学习问题呗,放假了,学校停课了,老师忙私活儿去了,没得学了。”
聂名扬一拍额头,“我还真忘了,你还是个学生。”再仔细瞧了瞧,“但说真的,我瞧你这哪儿哪儿也不象啊。”
蒙夜郑重地说道:“我以我的名誉起誓:我真是个学生。”
聂名扬笑道:“我也没说不是啊,只是觉乎着你这性情……太跳脱了,不大象安得下心来学习的样子,为你学习成绩担忧呢。”
云重说道:“我以我的名誉保证,蒙小小姐说的是实话,而且学习成绩相当不错。”
“你的名誉来作保证?”聂名扬上下打量几眼,鄙视地说道:“那玩完了,铁定跟她姐一样是位大话精。”
云重疑道:“我的名誉有这么差么?”
聂名扬很诚恳地回道:“说真的,也不是很差,跟一踩不得了比起来嘛,多少还是要强上那么点儿的。”
云重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噢,那我就放心了。”
聂名扬佩服地叹道:“这位爷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打趣中不觉得等菜的时间有多慢,在厨房里选用最新鲜材料的几盘菜上到桌面上时,热气喷着香的环绕在三人的鼻尖,游玩了一下午的风景也实在是累了,而且厨房里肯定是放了人的,也不用担心食物安全的问题,用不着检测。
聂名扬当先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进口嚼了几下,说道:“外脆内嫩,酸甜正好,还不错。看来这家酒店有名,厨师还是有点真手艺的,应该叫老板去睡桥洞,这店可别关了,怪可惜的。”要说真让一个身家近亿的富豪三天之内就去睡桥洞,聂名扬本身还是没权力办到这点的,特别勤务队在现代社会上也没什么权力可以办到这点。但放句话给云重去办就可以,甚至再放宽点时间,东方志翔都可以办到。
云重也夹了一筷子尝尝,说道:“比食堂的也强不了多少,蒙大小姐的手艺就比这强多了。”
“太感激夸奖了,真怀疑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蒙炽的声音。
聂名扬抬头瞧瞧,说道:“他就故意是装成没看见你过来了才说的,要不然往后你有时间也没动力作饭了,他打哪儿蹭白食去?”
蒙炽身着一套酒店服务员一样的白衬衣和红色一步裙,不同的只是上身多了件蓝色短套褂,上面有着酒厂厂名和酒的品牌,笑眯眯地说道:“那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支持支持我的工作?我就不说那些忽悠人的推销词了,这酒还真不错,而且价钱上也不算在一般酒店里卖就比市场上贵得离谱。”将手上的托盘往前递了递。
云重拿过托盘上的一瓶白酒看了看,“木兰山?听说过,口碑挺好的,可惜我现在不能喝酒。”
“我支持!”聂名扬抓过酒瓶就拧盖子,“反正不是我买单,而且也不用工作值班,喝点没事——嗯,怎么开呢这个。”
“边上不有个小钥匙嘛,插盖子下面那个小锁眼里一撬就成了。”
“噢。”聂名扬依法拧开,倒在小酒盅里浅酌一口,啧啧说道:“酱香型,绵长醇厚,不错,嗯,再放一瓶下来。”
云重说道:“喝一瓶就够了,你酒量也算不得是千杯不醉。”
“喝不完我还不会往家带啊?反正你买单的。”
蒙炽赶紧的再放了一瓶下来,笑道:“头一次觉乎着你这人跟我挺对路子的,在占人便宜这点上。”
“那我再干点更对路子的事儿。”聂名扬指指满大厅管理局的成员,“看见这些人没有?”
蒙炽扫了眼,道:“进来就看见了,都是你们一起的。”
在酒店内的管理局成员占的位置还比较扎堆,大多控制着大门一片,是为控制有事发生时的进出,还有最里面聂云蒙三人的一片,是为贴身护卫。黑西装和深色夹克这样的普通衣服走街上什么地方也不打眼,但一个豪华的酒店里,神态、气质、发型、几乎是一样的一群食客,年纪也都是二十来岁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而且绝大部分人都穿的这样的衣服,那想不打眼也难。
衣服倒也罢了,是在这环境下不对。只有两个人去豪华酒店吃饭的也不是没有,但以异性居多,而大堂上都是圆形的十二人座大桌,一百五十张台子上,有三分之一的台子只坐了寥寥两三个年轻男子,在正黄金营业时间的酒店里来说,这也太不正常了。两三个男子来吃饭,就算是谈来生意的,或者是年轻哥们来聚一聚,也不是这样的吧,这能正常才奇怪。
这还是小事,问题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样子。这桌上,其中一个以茶当酒,“喝。”然后喝口茶就低头吃口饭,同桌另一人也不答腔,眼睛死盯着大门口在等仇人似的,然后这个已经吃了一口,换班,死盯着的那个再拿茶当酒说喝,然后吃一口饭,先吃了的就开始等他的仇人上门了。那桌上的人也类似,区别只在盯的地方不同。
警戒处外勤科和调查处内勤队成员这帮人是不是一伙的,稍一打量就看出来了,就别提本来就知道的蒙炽了,只是不明白云重为什么要布置得这么明显。正经来吃饭的食客进门一看就知道诡异,没准是黑社会约在这儿准备火并呢,那还能几个不走的?除了这帮暴力份子和酒店的工作人员外,不过才十来桌反应迟钝的食客正酒酣耳热的在划拳。
聂名扬道:“你去给他们推销,保证每个人都能要一瓶,他们都是扑克脸部门的员工,绝对同意。”
蒙炽道:“这个……如果冰块同志是在工作的话,那他们应该也是在工作值班吧,他们也不能喝啊。”
云重插道:“聂先生的理由很好,喝不了还不能带回家啊?算是本单位发的福利好了,蒙大小姐去吧。”
蒙炽笑道:“都这么好心?”突地一巴掌打在蒙夜手上,“你才几岁呢就学人喝酒!”
蒙夜嘟囔:“闻着挺香的……”
云重说道:“他是担心欠他的钱还不了,还没法子分担生活费,所以就给你找点业务。我是单位能报销,反正是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你去吧,没问题,你就直接说是我这桌客人请他们的好了。还有那些人……”云重指指非管理局成员以外的那些食客,说道:“看来也都是有钱人,不妨也推销着试试,但我可不请不认识的人,谁知道他们什么人呢。”
“那真是谢了。”蒙炽赶紧去了,必须得四处看看还有没有漏洞,还有那些正吃饭的食客的身份也得去瞧瞧。蒙炽明白云重为什么布置得这样明显了,这也是道防御措施,不得不心道:要学的地方还太多了。
都布置得这样明显了,还敢坐这酒店里吃饭的,不是真的反应迟钝——就不是来吃饭的。
看着蒙炽端着托盘满堂乱蹿的身影,聂名扬哼道:“扑克脸还在这儿等着我呢。”突地想起那个卖花的小姑娘,说道:“蒙夜。”
“嗯?”蒙夜正忙着对付一只京酱烤鸭。
“反正是公家的便宜,不送白不送。你把这句话重复一次。”
蒙夜投在烤鸭上的视线定了0.5秒,立刻重复:“反正是公家的便宜,不送白不送。”说这话时丝毫没有打顿,说的也还是一贯的京片子。幸亏视线在下垂在烤鸭上的,而聂名扬又是坐在侧面,所以没看见,否则就这0.5秒的思维转圈就给认出来了。
聂名扬奇怪了,这嗓音又熟悉又不熟悉。“半个月前你是在哪儿呢?”
蒙夜手上夹了块鸭皮正往面皮里包,随口说道:“学校呗。”
云重突地插道:“看看最左边的那一桌。”
聂名扬撇了眼,“早看过了,不是。我说蒙夜……”
云重继续插道:“我是说后面的那一桌。”
聂名扬道:“知道,那一桌上十一个人,有男有女,其中两个男人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脚步沉稳,但脚跟并不落实地,这就保证了随便能跳起来,如果是无意的话,那就是练习多年的格斗、或者多年处于警戒意识状态下而形成的习惯本能,但他们是有意的。因为他们手摆的幅度比正常人按那速度走路的幅度小,显然是在有意控制着双手,随时能应变,而且他们的神情也有点不自然,进来就到处观察,但还是坐下了。”
“知道你怎么不说。”
聂名扬道:“我知道的你不知道么?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蒙夜表现得已经受过蒙炽的叮嘱了,对于这两人一切奇怪的举动或者对话都不闻不问,于是继续往面皮里夹大葱丝、蘸甜面酱。
云重拿过酒瓶在自己面前的小酒盅里倒了一盅。
聂名扬奇道:“你现在能喝酒么?”
“有这么多人在呢,我喝点没关系,放松下。”
“放松?”
“太紧张了,或者太希望他们来了。”云重面无表情地浅嘬了一口。
聂名扬摇摇头,笑道:“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知道他们已经来了。你以为我会表现出任何不正常的表现么,太小看人了吧。”
云重侧侧视线,“噢?那两个?”
“不,如果他们是,就是有心理准备的,就不会表现得这样。”聂名扬指指西装外口袋上挂着的墨镜,“已经看过了,两个武术世家的子弟,犯了点事正躲警察呢,那些表现是正常的。进来了,而且明知道不对还坐下,那是因为和他们一起进来的同桌人都是比较有身份的人,如果他们现在掉头就跑,这满酒店的人真是警察的话,肯定追,而失去了同桌的几张保护伞,被追上了更麻烦,所以既然警察已经等在这里了,他们还不如就坐下吃饭还安全点。”
云重道:“那你指的是谁。”
聂名扬干了一盅,咂咂嘴说道:“还能是谁,靠近大门位置过于镇静的那两个。我工作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多的设备可用,只能靠行为逻辑去判断。嗯,这酒好,值得多来几杯,要是入口再淡一点就更妙了。”
酒店大厅比较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一桌七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四女三男,其中有两个穿着休闲服的年轻男子的确比别人镇静。衣着是现在这时尚年轻人中很平常的服饰,发型相貌也都平常,属于丢进人堆里就失踪了那种,不同处只在镇静。蒙炽过去推销酒时,同桌五人都拒绝不要,而这两人微笑着要了一瓶。云重叫蒙炽每桌都送同样的酒,就算死人也知道不对了,这桌上的另五人都是有点神情紧张,说话也少,声音也小,好象是赶紧吃完赶紧走人似的,而这两人谈笑风生,自顾自的喝酒劝酒,一点也不看周围那些奇怪的人。如果说是这两人不过是反应迟钝的话,那么同桌的五人也应该告诉过他们了,所以这理由不能成立,就算是胆子大,至少也应该奇怪的观察一下,但他们没有。
聂名扬执行多次任务都能生还,并不是命大,也不是战斗力就比谁更强,而是无论在什么时候,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都在感应着周遭的任何异样,包括喝酒吃饭时也一样,首先就避免开可能的危险,多动脑子就用不着动刀子了。而且这些也并算不上个什么了不起的观察判断力,云重也同样不需要借助仪器设备就能知道。
蒙炽也知道,端着空托盘进了工作区以后,一条信息马上就传进了云重的耳机里:
查询身份资料的结果,这七人全是去年毕业的大学生,还全都没就业;套了几句话的结果,正是这两个年轻人邀请那五位同学来聚餐的,值得注意的是,临时邀请的。个人判断的结果:不是才怪。
云重听完以后拿起移动电话发送指令给所有管理局成员,嘴上说道:“才大学毕业的无业游民,生活空虚,口袋没钱,最容易被人招募去干点什么事情的类型。可惜啊,太没经验了,在不应该镇静的时候表现得太镇静。”
聂名扬道:“你喝酒,而且每个人都送酒,就是因为看着他们太镇静了,不知道下一步举动是什么,所以就是在告诉他们不正常了,看他们有什么反应,可惜还是没有。你先知道他们来了,很高兴,现在却变得紧张了。”
云重沉稳地端起杯酒,道:“你不紧张?”
聂名扬一乐,杯中酒干,“你跟这么多人在呢,用得着我一个正在休假时期的人紧张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罢了。”
“说说,你觉得什么地方奇怪。”
“他们绝对没有带东西?”
“这点我可以确信,没有,陶瓷做的也没有,也不可能现在有人能把什么东西交到他们手中。”
“那坐在那么远干嘛,就算是拿着手里的餐刀学日本忍者当苦无甩,这距离也太远了点。你的奇怪呢?”
“我奇怪他们能干什么。太没经验了,在不该表现得镇静的时候表现得很镇静,反倒叫人看见了,这点经验都没有的人,能干什么。”
“所以你不是紧张,而是失望呢,在借酒消愁?”
“算是吧,这样能力的家伙不是我要等的人,他们现在要走我都懒得叫人跟上去,一点用也没有,跟不到上面去,的确失望,但我真想不通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的确令两人不解,在蒙夜表现得很奇怪但又不便问的注视下,皱眉思索小会,两人目光对视,同声说道:“他们不是来干什么的,而是来看什么的!”
聂名扬道:“因为他们根本就干不了什么,而看什么还是没问题的。”
云重的视线在满酒店人的身上一一扫了个遍,缓缓说道:“或者说是——来打前站的。”云重再在移动电话上发送一条密代码指令,提醒众人该等的人可能就快来了,打起十二分精神。再问负责电子检测的小组,是否有不正常的电子信息进出,回答是从进门这段时间内,一百二十一个无线电话、八十七个固定电话、一百零二条手机短信,全无异常,但是有没有带特指意思的暗语就不能确定了。
另外云重再问那两个前哨侦察打的电话内容,回答很意外:没有任何电话或短信往来。
看着一脸沉思的云重再发下条条指令,聂名扬也知道问题更复杂了,最后一点酒菜吃得食不知味。
没一会蒙炽已是换下了工作服、还是穿着中午出门时的T恤衫牛仔裤过来了,疲累地叹道:“累死我了,不过今天销出去了一百八十三瓶,小一千大洋到手了,你们的帮忙占大部分。”
“给你留饭菜了,你坐我的位置。”聂名扬让开自己的座位,与云重二人将姐俩夹在中间。“你们听好了,我一点玩笑没开的说:等会要有任何事情发生,立刻蹲下,绝对不要抬头。”
蒙炽正端饭碗的手顿住,半晌才苦笑着说道:“又来了?”
蒙夜还在考虑应该怎么装糊涂,云重猛地就抬手摁在耳机上,急促地说道:“说清楚!”三秒后,冲着移动电话大声喊道:“正门强攻!准备战斗!”
话声刚落,管理局近百名武装成员才刚刚操起掩藏的武器,‘吱呀……’,酒店大门外就传来汽车轮胎在地面尖利的摩擦声,立刻——‘咣啷啷……’,酒店的两扇钢化玻璃大门整个粉碎成细渣,一辆车身上刷满广告的绿色公交大巴冲进了酒店大堂!
毫不刹车的公交车当场就将两个才起身不及躲闪的调查处内勤队队员撞倒在地,碾了过去,沾满血肉的轮胎在车头轰隆撞上酒店粗大的大理石柱才停止转动,开启的车窗内伸出几枝美制M4式短步枪就喷出了枪口焰,管理局成员立即就地还击!
弹雨横掠,战斗爆发!
早在大巴撞破酒店玻璃门之前,聂名扬已经双手奋起将橡木桌面向前推倒,斜架在十字形桌脚上形成掩体,而云重是在发出命令后立即就将蒙炽蒙夜一手一个的摁倒在地,压在身下。
弹道错织着呼啸横飞,打在店堂内的大理石柱或墙面上石屑迸溅,又形成跳弹乱打,整个酒店内抢声震耳欲聋,烟火四散,管理局各组各队负责人呼喊各自队员的命令声不绝于耳,与那些食客惊恐的喊叫混在一起,混乱不堪,都没人听得清楚。
大巴的敌人看来有十人以上,已经开火了的M4短步枪就有六枝,还有三挺美制M60机枪,子弹泼雨似的喷泻,而且大巴里面不知是堆了什么东西,和车身一起形成了防弹掩体,管理局队员不瞄准头部就射击无效,而强悍的机枪火力又容不得管理局队员从容瞄准。
管理局的队员虽有九十余人,而且是把大巴给呈包围形式给围了,但大部分都只携带了手枪,03式步枪只有二十四枝,另外也只有五枝MP7冲锋枪,手雷更是别谈,抬头都不能还谈什么贴近距离投掷车窗,火力上反倒不如对方重,都只能靠在各种掩体后面瞅空回击,转眼就有两人因从掩体后面露头出来仔细瞄准而伤亡。

还有几个惊恐的食客呆若木鸡地坐在原位、或是跳起来要跑的,在第一时间内就被大巴上的机枪扫翻了好几个,剩余的上百人都原地抱头趴着不敢再动,惊恐的尖叫。
聂名扬抽出92式手枪蹲在桌面掩体后面踢了片杯子的碎玻璃出去,看了眼玻璃上的倒影,半蹲着的身子以左脚为轴转出右臂啪啪开了两枪立即转回来,大声笑道:“看清了一个机枪手的脸,的确是樱花。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是这么个班哉式的暗杀手法吧?”将手枪放在地下,赶紧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蒙夜:“穿上!别讨价还价!”
云重也的确是什么渗透方式都计算过了,能靠近酒店大门一百米都算樱花的能耐了,还就真是没算到有这么个自杀性的强攻手法,所以没在大厅里布置重火力,管理局成员在敌方机枪的压制下吃亏不小,难以抬头还击。现在也没空搭理聂名扬的调侃,一手脱自己的西装给蒙炽、一手抓着移动电话下命令:“二楼包房的机枪下来两挺压制。完毕!外围机枪组和反狙击组进来两组,带上枪榴弹和手雷。完毕!其他外围组不动,加强警戒,阻击可能的敌人支援。完毕!”
‘嘭嘭嘭嘭’,桌面掩体上挨了四发乱扫的流弹,幸亏云重考虑周全,这个掩体用步枪子弹打不穿,只是打出了四个凸,炸出了一点点的木刺头。蒙炽蒙夜抱头蹲在聂云两人中间相对苦笑,现在是手无寸铁,什么忙也帮不到,随即,蒙炽身上也多了件西装。
“穿上!”云重也反手抽出92式半自动手枪背靠掩体半蹲,大声命令道:“所有人听着,我数三声,给我火力压制一秒!三、二、一!”云重的倒数刚落,管理局队员使用步枪和冲锋枪的全部抬头开火,大巴上也火力对扫。
弹雨交错中,大巴上一个机枪手的头部被几发03式步枪的子弹整个炸碎,血花和脑浆的溅洒下,身体软倒,手上的M60机枪还紧抓着不放,在大巴的顶部车皮打出一长串透亮的窟窿,而管理局成员击毙这机枪手的代价是一死一伤。
云重在机枪声和M4短步枪的枪声略有稀疏时转身看了看,就只看了一秒,没开枪,回头就下了命令:“秦步涛回答!秦步涛回答!——接下来的战斗交由你全权负责,明白?完毕——楼顶的重火力不用下来,威力过大了。完毕。——自己看,只要压制住公交车上的火力就可以,首先保证我们的人不再出现伤亡,他们死活无所谓。完毕。——所有人注意,战斗指挥权全权交与秦步涛。各组各队负责人回答是否明白。完毕。——收到。完毕。”
聂名扬问道:“看清楚了?”
云重应道:“是。那两个家伙趴地上没动,抱是抱着脑袋,但眼睛还是瞧的咱们这边。”
聂名扬笑不出来了,“这么说,这两个前站——不是来给樱花做火力指向的?”
云重眼底里挂满忧色,“应该不是。而且并没有趁乱绕过来攻击你的迹象,就是趴着没动的看过来。”
此时开始交火已经有两三分钟了,云重布置在外围的重火力队员也已赶到了门口,黑金刚SUV型、昌河面包车型各一辆的防弹改装车上两挺机枪喷出还击的烈焰,登时将公交大巴上的机枪火力给吸引了过来,酒店大厅内只装备了轻武器的队员压力大减。
紧接着,外围反狙击组的一个狙击手也抱着外贸型5.8MM狙击步枪狂奔赶回,才跑到能直接目视酒店内大巴公交车的角度,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的就地一个跪姿在无遮无掩的停车场上端枪瞄准,‘砰’,首发命中。
第一枪就打在了大巴尾部车窗架着M60横扫的机枪手鼻子,那张脸上立即炸出个血糊糊的大窟窿,脱手的机枪立即被车内另一个樱花雇佣兵接替,密集的一梭子7.62MM子弹就向狙击手摇了过来,在对方精湛的战斗反应和战术意识下,狙击手甚至都没有重新拉枪栓上弹的时间,就地两个侧翻滚到停车场上一辆民用车的发动机后面,这时才来得及喘了一口气。
再没几秒,本来是在二楼包房内准备封锁住楼梯口的机枪组也来了两挺95班用机枪,由于地形狭窄不便,只能有一挺架在楼梯口占据高度斜下对准大巴扫射,另一挺备用。就算一挺也足够压制了,75发弹鼓足够对抗M60的弹链,而且车顶的铁皮不防弹,登时将大巴内部扫得一片狼籍,火星四溅。
除了云重命令不许动、继续警戒外围的成员,其他几个分队分组陆续赶到投入战斗,交火五分钟起,管理局已经在兵力火力上取得了绝对优势,而且是重重包围。彻底歼灭樱花雇佣兵团、或是生擒,那都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秦步涛任职调查处内勤队队长,是云重的直属下级,负责在国内的各项实际行动,此时作为战斗指挥员也足够称职,想着能生擒就生擒,还为防止大巴上的樱花雇佣兵打急眼了而引爆了炸药或者自杀什么的,在通讯器里叫道:“各单位留点手!二分队压制机枪,四分队贴近上去投弹,眩晕弹整他个鳖犊子的!完毕!”
好象是有预见性似的,八个队员才从各处迂回着想贴近大巴,大巴里面就嗖嗖飞出几颗美制SIPE碎片手雷,估计还是预扣了爆破时间的,还没接触地面就爆炸,‘咣、咣、咣……’,钢珠飞速四散,打在根本不及做规避的几个队员身上血花朵朵,当即倒在地下,管理局成员也足够硬朗,躯干和四肢上挨了十多颗钢珠的也咬牙没叫出声来,还举枪射击。
秦步涛大喊:“火力压制,压制!退回去!”起身举手枪对大巴啪啪几枪,猫下腰飞快蹿出掩体将一个伤员拖回去。
大巴车上又甩出几枚手雷,不过这回就没伤着人了,伤员都在火力压制下被拖回掩体后。
秦步涛将伤员腿上的血管用力捏住,在耳机里叫道:“八分队报告方位!完毕!”
“我在敌车左后七点方位!完毕!”
“分两个攻击组,三个人一组,两个抬一张桌面,掩护中间突击手靠进投弹距离!完毕!”
“是!完毕!”
两张同样是铺着铠芙拉纤维的橡木桌面在迅速移动,没有动静的大巴上突然伸出几枝只用双手举出来的M4短步枪的乱扫了一通,吸引管理局队员的才火力跟了过去,突地另两个车窗里就伸出两枝带了榴弹发射器的M4短步枪,嗵嗵两声,两枚40MM榴弹在两张桌面掩体上正中炸开,大红色的铠芙拉纤维布撕成几大碎片,桌面也粉得四分五裂,六名身上钉了几根长长木刺的攻击队员在地上痛苦挣扎。
“各队开火压制!七分队上去抢伤员!完毕”秦步涛才喊完话就靠在掩体上奇怪:两次攻击受挫,怎么好象是——大巴上的日本人知道我怎么准备进攻似的?
正此时,耳机里传来云重的声音:“各班衰仔知底你地既通讯频率,同你地系窦同步截听知唔知呀,唔该放弃使用无线通讯吖。”云重在通用频率上用广州话说的,然后直接摘下了耳机不再使用。
七逮掩护好上兵,六逮革后头抄上去弄那个眩晕蛋,四逮九逮接应强攻,尽量弄活的!——秦步涛明白过来后,正准备用家乡的大连方言喊出这个命令的,话到嘴边止住,这些樱花雇佣兵既然听得懂通讯中用的普通话,那么北方语系危险,一把扯掉耳机改口用上海方言放声大吼:“切队一壶好桑于,陆队送后斗鸟过起色系晕带。四队九队皆因强爹,尽量作哇口!”
“晓带了唆!”
“阿小的滴!”
“中!”
“冒得问题!”
各队成员也同时在耳机里听见了云重的命令,纷纷扯下耳机用各地方言回复命令,管理局成员本来就来自全国的五湖四海,方言训练本来也是精英部队的训练科目之一,就算是在平时生活中也至少听了二十年,是在这个语言环境中长大的,所以就算用最晦涩难懂的温州话互相通讯也能明白。
而对于外国人来说就没有这个语言环境了,就算是明白第一句温州话也没用,因为回答的是个贵州话,第三个接口的又是兰州话了,几句下来就绕上圈给转晕了。
管理局的攻击在继续。果然,各队使用这种方式通讯下令以后,天南海北各地方言一串着喊起来,大巴上樱花雇佣兵的还击就毫无方向了,只是毫无意义地低头抬手举抢乱扫,有一个准备抬头瞄准射击,甚至连观察都没来得及做到就被管理局的火力给压了下去,是以除了胡乱扔了几颗手雷和发射榴弹外,也就只能是举抢乱扫了。
战局已定,现在真的只是时间、及抓多少活口的问题了……云重转过头身,冲斜方向的东方志翔点了点头,刚才自己和聂名扬都在仔细思考那两个前哨到底是来什么的,心思没在上面,还是东方志翔大声喊叫着提醒了这么一句才明白过来。
“你们那边四个人,太挤了,要不你们过来!”东方志翔转身用美军三军特种作战司令部指定使用的MK23-Mod0手枪冲大巴啪啪射了几枪,立即几步跳到十米远的一根大理石柱子后面去了,摆摆头喊道:“过来吧!”
靠近主持台的只有东方志翔和云重聂名扬这两桌上坐了人,交火一起,东方志翔就命令同桌的两个队员冲道前面去支援了,自己留下来贴身护卫,那张同样的桌面掩体也的确就他一个人在用。
聂名扬转念一想:这也对,万一等会鬼子急眼了最后一搏,虽然不怕,但真使上炸药了什么的,这一张掩体还真掩护不了四个人,东方的建议在理。“你们就呆着别动,马上就完事儿!”说着就跳起身过去,东方志翔的那张桌面掩体离了不过十来米,几大步就到。
云重马上跟着就要跳过去,被蒙夜一把拉住胳膊,小声急道:“我说云哥,这可不能算测验题目吧?现在要我一空手的上,还没毕业呢就成蜂窝煤了!”云重眼里抹过一道笑意,“当然得算测验题。”
蒙夜惊道:“那你打多少分!?”
云重道:“不能动的情况下就不要盲动,死人什么事也办不到,胆子大不是本事,胆子大加脑子大才是本事,别逞英雄。你听命令一动不动就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给你加分,满分。”话落也跳了过去,跑动中还冲大巴射了几枪。
当然,离了五十来米,手枪子弹的杀伤力虽然还在,但再好的枪手也难以在这距离用普通的手枪弹射中什么,开几枪那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而云重开这几枪的目的,只不过是让自己有个理由将视线投向侧面、扫一眼那两个前哨还在不在原地而已,扫一眼就够了。开枪射击的话,这个侧过视线的理由就成立了,不开枪就不成立。
蒙夜心惊肉跳地转头说道:“吓得我……一次测验不合格就得推迟学习期三个月!”
“你比我那会儿在云哥手底下轻松多了,我第一次测验的题目是去某国银行总行的金库里泼几桶油漆。”蒙炽一眼撇见那具听雪琵琶还丢在一边,两发流弹打在不足三米远的地板上火星直迸,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装备,别打坏了,赶紧探手过去一把抄在了怀里退回桌面掩体后。
云重一跳过去蹲下就说道:“还在,没动。”
聂名扬也转头出去射了几枪,转身回来说道:“见鬼,还瞧着这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只是来监视樱花到底被干掉了没有,还是抓了有多少活口?”
“这个理由不成立。这么多人参与了驳火,樱花的死活不用派人盯着,既然是我们内部人,回去随便一问个谁就知道。”云重已经不用管战斗的事了,思索了几秒,说道:“那两个前哨先不谈,只要还在,没有动作,他们就跑不了。现在我反倒是在奇怪樱花来干什么的?”
聂名扬想了想,道:“决定来这家酒店已经有四个小时以上,而且还知道我们的通讯频率,都是那个人通知樱花的,这点毫无疑问,而且还给了部我们局里的通讯器,外面弄得到的一般的通讯器就算知道频率也截听不了……”
云重插道:“而且樱花也知道他们招惹上的对手已经是铁了心不让他们出中国了,那个人再给点什么条件,说杀了你之后保证他们离开,他们就还不如干脆回头一拼,希望那个人兑现。”
聂名扬接道:“还有,那个人还告诉樱花这酒店里的确有防御,只能从正门强冲进来杀我,但没有告诉樱花实话防御到底有多强,否则的话,反正已经是死路一条,樱花就装满一车炸药撞进来就引爆,那得有上百人给他们陪葬。”
‘嗵嗵嗵嗵’,那是眩晕弹在半封闭空间炸开的声响,背后再传来传来秦步涛的命令声,命令快速冲上去,胜利已在眼前。
“樱花还是有生还的打算的,因为没带炸药,如果带了,冲进来时不知道,现在知道已经是绝境,那也就该引爆了,这就证明他们没有死的打算。不过我奇怪的是,不告诉樱花实话这酒店里的防御有多强,这等于是叫他们来送死。如果说灭口的话,没有必要,他们是活着的我全抓了也难有答案,这用不着。”云重迟疑着说道:“那么樱花是来干什么呢?他们根本杀不死你啊。等于是说,他们能起到的作用不过就是放了场烟花,让我们所有人都跟樱花打上一场罢了……”
云重突然住嘴,望向聂名扬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聂名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冷汗唰地就布满了额头。
‘啪嗒’,一声有力的机括脆响。
樱花不过是来个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热焰弹,杀手就在我们身边!?两人同时意识到了这点,抬起视线一扫,同时定在一个消音器上面,离的不过只有十米!
一柄已经上好了消音器的MK23-Mod0手枪指着聂名扬的眉心,抓在东方志翔的手上。而东方志翔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手指在抠动扳机的动作。
聂名扬无路可逃,也来不及举枪还击!
死神微笑着飘荡在聂名扬、包括云重的头顶。
‘咻……’,羽箭破空声,倒三角箭簇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死亡的金属森冷色。
‘笃’,东方志翔左右太阳穴被贯穿,插着一枝狼牙箭。
东方志翔的手指停止了抠动扳机,手臂软软垂下,已经在迅速黯淡、失去光泽的双眼里还是充满无尽的愧疚感,人还是站着的,看向聂云二人。
当穿出右太阳穴的箭簇上一滴鲜血缓缓滴落在地面,东方志翔的双眼闭合,失去了生命的身躯软软瘫倒。
战斗已经结束了,欢呼抓了四个活口的声音响得比刚才的枪声更震耳,但聂名扬听不见,因为知道右斜面背后方向狼牙箭飞来的地方只有两个人——蒙炽和蒙夜,而蒙夜的体能是很小的,拉不开那张弓。
云重跳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还有两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毫不犹豫地立即就扑过去检查东方志翔的尸体。
聂名扬站起,转身,震惊的眸子中映出来的正是蒙炽。
蒙炽愕然呆立,左手上直引着破狼弓,右手还保持着放铉的姿势,喃喃说道:“我杀人了……我杀了管理局的自己人……”当时蒙炽没有选择,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最终围歼樱花雇佣兵团上时,看见东方志翔悄悄掏出那个现在完全没必要上在枪上的消音器时就已经明白了,而聂云两人却都没看见,自己大声喊叫示警的话,那只能是加快东方志翔的动作,只能别无选择地抓出了破狼弓。
聂名扬明白了,蒙炽知道破狼弓在听雪琵琶里,而且有臂力拉得开这张千古神弓,云重说的训练了十三年的人,巧遇的相识,那么多的技能,天大的胆子,句句妙语,聂名扬全明白了,呆呆地站着。
云重从东方志翔尸体边跳起来就冲回,‘啪’,先一耳刮子就重重掴在蒙炽脸上,然后双手抓住蒙炽衣领前后摇耸着怒吼:“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既然能射他的头,就能射他的手!为什么要杀死他!”
蒙炽怔怔说道:“当时他要杀了聂名扬,还要杀云哥你,我没有选择……”
“聂名扬死佐算个咩野?我死佐又算得个咩野喔!”云重狂怒着咆哮,双手用力将蒙炽掼倒在地,“断佐,依家又断佐个条线索咯!唯一一条线索碑你整呣着咯!函家富贵呀!”云重转身大步走向厅中,一脚就将一张挡路的榆木椅子踢成了木条和木板漫天飞,冲满大厅震谔的管理局成员大骂:“你地都系道开心地乜鬼也喔!?”
蒙夜见云重发这么大火,比看见东方志翔上消音器时吓得更厉害,不知动弹。
瘫靠在地板上的蒙炽从来没被云重动手打过,惊谔地摸了摸脸上被掴了一掌火辣辣的痛处,手还没放下来,眼前出现了一双早上才由自己亲手擦得噌亮的皮鞋。蒙炽抬头和那双视线相撞,又赶紧侧头逃开,幽幽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聂名扬静静看了半晌,淡淡说道:“我知道。”站起转身走开。
蒙炽突地怒声叫道:“我没错!”
聂名扬的脚步顿了顿,一声没吭,继续向前走,那一刻,眼中充满了出离的愤怒。
被所有人欺骗了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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