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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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任何一个地方之前都要熟悉地形,这是基本意识了,进来王府之前就围着这套大宅院绕了个整圈,就是为了应对这种不时之需,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两人在连绵的屋脊上伏低身形向东城门方向穿房过户,没多大会就到了王府大宅的外围,从柴房跳下去就是王府大宅背街的一条小巷,转了两步就到了大街上。
看看人声鼎沸的街上没什么动静,一如平时的太平街景,看来王府内的厮杀与尸体暂时还没传出风声,两人便转出了小巷,快步向城门走去。
城门还是进来时的一样,除了四个城防卫所军士兵分两边持枪站立,另外多了两个戴着插了羽毛的大黑帽、腰挎柳叶官刀的捕快左右张望,对比新张贴的倭寇细作画像盘对行人。
跟在聂名扬身后的蒙炽突地将背上一个包袱搂在胸前,轻声说道:“溅了血。”聂名扬听见了,声也没吭地手摇折扇大步向城门走去,蒙炽在身后亦步亦趋,低头不敢看人的害怕样子。
城门捕快的班头见一对年轻男女正要出城,那个好象是婢女模样的女子神色有点不对,转头看看张贴的画像,没有这对男女的相貌,但为谨慎起见还是喊道:“公子且慢。”
聂名扬站住脚左右看看,手上轻摇折扇,神情傲慢地说道:“可是唤我?”选择这身装扮倒是有点打眼,但考虑的是有事时能唬唬人,而且带着蒙炽这新手,要是打扮成一江湖卖艺的没准就会受人闲气,蒙炽忍不住闹事儿就麻烦了,前后算计下,就选择了这么个身份,算是利大于弊。
一个小小不入流的班头当然算不得什么大官,见这神情也不知来路,还是别得罪得好,走近两步拱手笑道:“公子面生,可是远道而来。”
聂名扬心急似火,城里王府大宅的七具尸体那是惊天血案,一闹起来城门立关,但现在也总不能拔剑就刺吧。反正心里怎么想跟脸上的表情无关,鼻孔朝天地哼道:“松江府人氏。”
班头不敢莽撞,赔笑说道:“小人无意冒犯公子,只是这位小姐恁的是如此神情,心下稍有疑虑,实非有意为难。”
蒙炽听着是说自己,再近一步缩在聂名扬背后,抬眼一瞟班头立即低头,实在是胆小模样。‘啪’,聂名扬右手折扇一合拍在左掌心,声调硬冷地说道:“我可象歹人,又可作甚歹事?缘何刁难我随行侍女,着实无礼!”
班头惶恐地说道:“不是这般说来,公子……”
聂名扬大怒,说道:“那便怎般说来?是何言语,怎如此轻慢于人!我松江容氏先祖无罪法之男,亲族无再嫁之女,上不浸润官长,下不欺压良善,说我松江容氏之名,满处无不仰慕,且我行事小心,遵孔孟之道,非礼节不敢为,非义财不敢取,见官不跪,见贤施礼,怎何得行此定海便撞上万般刁难之吏,诸多拿我消遣,来,来,来,你现是铁链缚了我二人一发撒了去,大堂之上我先座你个名,见我侍女生得貌美便起歹意,公器私用!终须是个道理!”
班头眼前发花:这书生怎恁地大脾气,?听来还是颇有声望的名门大阀,真不是个好撩拨的。罢,管他是拐卖民女还是情定私奔,惹定不起,见了太尊还反先吃他一个反座,真不是个使处。“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公子这就请吧……”
聂名扬得了便宜也不敢花时间多卖乖,唰地抖开折扇大步就走。才出城门不足百米就听见背后大乱,人喊鬼嚎,城门关闭。“他后娘的,好险就给堵里面了!走快点。”
两人快步向前直走,差不多走了一公里多,估计背后城楼上岗哨看不大清楚了,见了个稀疏树林子就钻了进去,才一钻进去就见一队快马驰过,领头的正是那个守城班头。两人赶紧反向向定海县城再走回来,见了个离定海县城近得不过四五百米的村庄,鸡犬之声偶尔几鸣,正午间户户炊烟袅袅,是片太平农庄,便在离村庄远了有半里地的距离找了个有水源的僻静地方坐下歇息。
聂名扬郁闷地说道:“见鬼,这么一闹,恐怕整个浙江都发下海捕文书了。”
蒙炽抱着肩膀直笑,笑得低下脑袋喘不上气来。
聂名扬等了好一会,见还是笑个没停,不耐烦地问道:“傻笑个什么啊你?”
蒙炽抬头笑道:“我生得貌美?”
聂名扬差点气疯:要命的当口,这死丫头脑袋里就装着这个!?“你生得臭美!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你?”
蒙炽无所谓地耸耸肩,淡淡哼笑:“嘴硬。”
“懒得跟你鬼扯,身上沾了多少血?”
蒙炽放开包袱,粉色长裙的胸口前襟上茶碗那么大一块,周围还有几点喷溅状血斑。“不能穿了。”
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溪边,身前过了小溪是座土山,背后就是片浙江常见的毛竹林,聂名扬指指背后说道:“换了吧,埋掉。反正也得换衣服了,用不着一个礼拜,满浙江省的海捕文书上把咱俩什么特征都标明白了。”看看自己身上,袍角也有几点血斑,当时动手时已经很注意了,可能是在杀萧作基时情绪有起伏所以没注意而溅上的,就手在溪水中搓洗。
蒙炽拎起装衣服的包袱钻背后竹林里去换衣服,大声说道:“现在哨兵死了,咱们下步怎么办?找其他哨兵去?”
哨兵队在一个时代远不止一个哨兵,是按年数算的,平均分布是两三年一个,衔接起前后监视链条,否则其中一名哨兵回去述职或者休假期间,产生异变就没人知道了。其实监控处是局里人员编制最大的部门,有两千人之多,否则也不必石殿东非找羊牧松这个师级指挥员来领导了。
聂名扬想了想:都是明队哨兵,现在去找,没准其他人也叛变了,更危险,自己找接近乃木明的线索算了。“按工作程序上说,特勤队出勤时是很需要当时这个任务直接报告人配合的,这个直接配合人当然就是负责这个报告的哨兵,也只有他最了解情况。而现在萧作基死了,也就是最了解情况的人死了,找别人没用。”
“那就是说咱们就得自个干了?”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哎?你怎么知道萧作基不对的?”
“我看见他第一眼的气质就知道这是个读书人,而一进内室却看见那个紫砂壶,但当时其实我也没多想。不过等他劝我喝茶时,他很清楚的说明白了我不喜欢喝茶,知道我喜欢喝饮料,那我就觉乎着奇怪了。他上次回去述职是在两个月前,那时候我不在管理局的编制里,正式成为局里的编制算到今天也不过十来天——呀,怎么说得这么别扭?今天算是四百五十年呢!反正吧,当时他肯定不知道我的存在,而且还甚至表现得连纪老队长因伤退了都不知道,连现在你是队长也不知道,但又怎么能知道我喜欢喝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有人跟他说过我。”
聂名扬说道:“你没想着他是猜的嘛,就象我第一次和你吃饭的时候,我也不觉得你这年纪的小姑娘会喜欢喝茶。”
蒙炽说道:“我也的确是这么想过,但是请注意。一,他脱离现代太久了,未必就知道现代在流行什么,十年前还就正是在流行喝冰红茶呢。二,他好歹也是特工,不确定的话又怎么会乱说,他既然能说我不喜欢喝茶,那么就一定是知道我不喜欢喝茶,所以才有把握说。有这两点,足够我把这个猜想排开了。”
“有道理,继续说。”
“下面就简单了,他第二句甚至都知道我使用弓箭?那好,那这就已经足够我百分之百的提防他了。然后嘛,既然我已经提防他了,接下来的话我听一句就疑惑一分,他好象对咱们的任务不是非常积极关心似的,而是在着力打听问咱们的人员和兵器,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使劲劝咱们喝茶。我再一看茶里,里面好象有点研碎了的细末,不象是茶叶上的细末,就怀疑是不是毒药,倒水的时候用银针一试,颜色变了,果然有毒,不是有碱就是有硫。至于我说是马钱子,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的,没成想还真的蒙中了。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聂名扬想了想,懊恼地说道:“这么多漏洞,我怎么反应迟钝大脑退化了似的?一丁点没觉察到。”
蒙炽已经换过一身杏黄色织锦绸高束腰长裙出了毛竹林,长发也改成了斜云髻,打扮出落得一副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坐在聂名扬身边的大石上问道:“以前哨兵队的哨兵出过这样的事儿么?”
“当然没有。”
蒙炽在包袱里找东西,嘴上说道:“这不就结了嘛。正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儿,你已经是习惯成自然的形成了潜意识,哨兵是绝对可信任的!这么一来,你就在和他的接触交谈中就全无戒心,所以就导致全没注意到。而我不同,我是第一次出勤,什么事物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包括萧作基,也就没有先入为主的概念,所以我就发现了。就这么简单。”
聂名扬侧头瞧着,隔了三秒钟才叹道:“早晚被你害死。”
蒙炽回扫聂名扬那神色,笑道:“啊哈,又一次。”
“少臭美。”聂名扬用力拧着长袍上的水,说道:“别整这模样,走路的时候没必要。”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在化装么。”蒙炽抓了些碳粉对着铜镜在脸上涂抹,看不太清楚就直接对着水面看。“咱们什么时候走?”
“太阳落山以后。现在不知道多少捕快在满世界追咱们,还不能走大路,绕山去宁波吧,去那儿想办法去。”聂名扬拿出包袱里的羊皮水袋将里面的水全部倒掉,再浸进溪水里灌满,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叹道:“真甜,纯天然无污染,又喝到这么甜的水了。”
“那茶也是天然的,绝对不是化工品的氰化钾,怎么没兴趣试试?要不……”蒙炽随口说着,下意识顿住,“当时我好象在奇怪萧作基什么来着?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聂名扬随手在包袱里翻烙饼,说道:“在奇怪我们为什么问那个人是谁,而不是问邓主任怎么交代你的?看来你心里也有点动摇了,怀疑不是邓主任。可是偏偏很奇怪,所以的线索全都指向他,我就算想动摇都说服不了自己。”
蒙炽继续在脸上涂抹,“可不就这话嘛,不是他还能是谁,在两个月前就能知道我爱好、并且告诉萧作基的,除他没第二个人。但我当时想的不是萧作基,而是另外一个问题。”
聂名扬说道:“你可能是在想羊牧松也知道,而且萧作基是他的部下,他的嫌疑也大。”
“不是羊叔。忘记了么,萧作基知道我使用弓箭,而不知道你——他知不知道你使用枪的这点问题上,我不能确定,但至少你当时手中是没枪的,所以才那么放心大胆的叫六个刀手来杀咱们。结果就是这个他不知道的因素而导致他的失败。”
聂名扬咬了口烙饼,在腮帮子里嚼着说道:“有道理。你有破狼弓的事儿都谁知道?”
“云哥老赵都是经手人,这点不用说,再就是我爸我妈当然也是知道的咯,其他人没有。但有一条,老赵的装备二科是邓叔管的,所有需要动用资金和资源都得通过邓叔,所以他知道也不奇怪。注意一点,两个月前,破狼弓还只是在寻找,还没到我手,所以萧作基只能知道我使用弓箭,而不知道是不是破狼弓,我留意了一下,他没看我的听雪琵琶,因为这个是老赵自己做的,没用钱,那估计就是邓叔也不知道了。”蒙炽已经化装完毕,又拔出聂名扬的剑去割头发。脸上使用化妆技巧将优美的线条给淡化掉了,皮肤也涂黑了,看起来还真没那么明艳照人,大打折扣。
聂名扬疑惑地顿住了腮帮子,说道:“不对啊,破狼弓和飞龙枪几乎是同时去找的,也是同时到手的,既然邓主任知道弓,那么就应该知道枪,萧作基也就应该是知道的。”
蒙炽细心地将三缕秀发用树脂粘合成胡须,嘴上笑道:“这你就是脑袋没转过来吧。破狼弓是用钱买回来的,所以老赵就得早早的报告这个资金使用状况,邓叔就知道了,而你的飞龙枪可没花一分钱买,是老赵和云哥生讹回来的,既然不动用资金嘛,那么老赵可能就没上报这个无关的闲事了,邓叔也就可能不知道了。但我倒有一点想不通,怎么叫萧作基让我们死得痛快点?怎么叫不告诉我才是不叫你伤心?”
“邓主任看着你长大的,和我多少也有点感情,咱们和他在私人更没仇怨,所以就叫咱们死得没那么难受呗。不告诉才是不让你伤心的话,就理解为老子死了也不叫你好过,慢慢伤脑筋去吧。”
“嗯……也只能这么理解了。”
“好嘛,闹了半天还是邓主任,又回到了原点——算了,不想了,现在咱们在干本职工作,现代的伤神事情有扑克脸接手了,暂时关不上咱们的事儿,解决眼前乃木宏的事才要紧!”聂名扬郁闷地哼道:“我的脑子现在怎么就转不过来了,想事儿还真没你清楚,看来带你来出勤这决定还真没错,否则直接就喝药蹬腿了,万事皆休。”
蒙炽笑道:“怎么着,合着我就该天生上不如你啊,我来就一定拖你的后腿?成了,别吃了。”动手给聂名扬粘上假胡子。
聂名扬嘴上和下巴上痒痒,直笑。
蒙炽不耐烦地说道:“哎,别动了,没法粘了都。”粘好胡子之后又拿出化妆品来改变直接目视上的相貌。
聂名扬还真没试过碳笔在脸上划来划去的感觉,笑道:“这算是怎么会的,我见你平时也从来不化妆啊。”
蒙炽手上专心致志,嘴上大言不惭地说道:“我是鲜花不是菜瓜,犯不上叫化妆品来损害我的皮肤。不过这化装术是云哥教的,调查处特工的必备课程之一。”
聂名扬瞧瞧蒙炽脸上明显没那么漂亮的效果,说道:“你倒是舍得呢,不是最在意这张小脸的么。”
“管它的,又不是一辈子这样,好歹我也要大公无私一回嘛……”蒙炽有眼中神色一僵,立即恢复正常,笑道:“看看怎么样,我手艺还不错吧。”
聂名扬注意到了这点小变化,心下里暗叹一声就冲着溪水仔细打量,年纪上老了几岁,三十出头的样子,三绺长须随山风一拂,又增了几分文人气质,要是神态上再注意点,完全可以从贵公子转成一举人。“成,就这打扮吧,手艺的确不错。”
蒙炽拿张烙饼咬了一小口咀嚼两下停住,皱眉说道:“我有点明白纪老队长说的我们回不去……那是个什么意思了。”
“萧作基说不会再有人来了,不妨我们现在就理解为邓主任要炸掉虫洞吧。”聂名扬站起身摆了两下架势,感觉不错,嘴上说道:“老队长可能知道三点,一是他怀疑萧作基不稳,二是他认为没有萧作基我们就解决不了乃木宏,三是他知道邓主任要炸虫洞,这三点可能,无论是哪样成为事实,咱们都死定了。”
“可是你反过头来想一想,他明知咱们盯死邓叔了,那么告诉不告诉咱们这三点?告诉不告诉也不会影响咱们出勤的决定、或者情绪啊,为什么宁冒着咱们白送命的危险也不明说?难道是这个答案会影响到咱们什么——或者他认为更重要的什么事情?这个事情比咱们的生命重要得多?”
“老队长不是没事喜欢玩这种心跳游戏的人,如果他认为应该说的话,又怎么会不明说。既然不明说,他就有他的理由,可能这件事情的确比咱们想的严重。话说回来,特勤队员的生命本来就不重要,他很明白这点,所以为了他想的事情,咱们死了就死了吧。”
“我觉得,他是不是……如果他说明了他所认为的事情,咱们根本无法接受,继而影响到一系列的后果?”
聂名扬蹲下身子,凝视着蒙炽静静说道:“瞧,咱们又绕回来了,现代的事情交给扑克脸去吧,办这种事情上,我就一纯业余,你也不过半桶水,何况老队长都这样表现了,那么他也一定在暗中干着点什么事情。咱们再多想也没用,就只管现在,干好咱自个儿的事儿去解决乃木宏的事情,然后就求神柏佛祈祷愿虫洞没问题,咱们就好好的回去了,回去以后再伤这脑筋去,是不是。”
“是,想多了只会影响咱们现在的工作,导致两头都解决不了。”蒙炽灌了口水,一起吞下嘴里的烙饼,问道:“就说乃木宏吧,你觉得打哪儿下手最直接?”
聂名扬笑道:“除了沿海劫掠,倭寇还要抢海船的,而抢了东西是要销脏换钱的,抢货物也不能挑食,逮什么是什么,这抢的什么货物都有,也不可能一个个的去找正需要这些货物的对口商家去买卖,一来烦琐二不安全。那么,你觉得有什么行当能来者不拒的接受各种赃物?”
‘啪’,蒙炽打了个响指,斩钉截铁地叫道:“当铺!而且是超级大当铺!”
……
宁波府城隍庙一如既往的作为最热闹的街道而存在,人潮如织,小买卖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处卖武场子上钢刀被耍得呼呼的风车转,还早在上午十点,宁海平调和宁波走书的唱腔就从街道两边的茶馆里传出,水晶油包,猪油洋酥块,烧卖,酒酿圆子,小吃的香气溢了满街,勾得两个绕远道爬了一晚山路的人胃口大开。
蒙炽四周瞧瞧,昨天进定海县城时还没觉得,光紧张去了,现在再看大城的店铺行人,感受到扑面而来那种时代感还真不是在甘州影视城能给人的,至少没那么些个穿西装挎相机的来煞风景。赞道:“此地风土果然又是一番不同。”
聂名扬眺目前处,正有一家诚字当铺,诚字招牌布旗高悬,门面也不小,看来就是打听了几个人都说的宁波最大当铺了,连锁号一开十一间,主号就在城隍庙这条街上。聂名扬再望望对街,说道:“可曾饥饿?”
蒙炽答道:“却不防事。”
聂名扬道:“权且进点吃食为好,宁波府邱隘咸菜、猪油汤圆,本就是远近驰名,若不吃得肚圆,枉费来此一遭。”
“身担干系,若贪吃误得大事,那便有何分说。”
聂名扬小声笑道:“我又恁地分不清耍处?自是省得,依允便是。”带头向前走去,在和字当铺对街的汤圆小摊坐下,说道:“烦请老丈,二碗汤圆。”
摆汤圆铺子的老者五十来岁,乐呵呵地在挑担炉铞里舀起两碗汤圆奉上,说道:“听客官口音,可该不是本地人氏?”
聂名扬笑道:“苏州府来,游历阅览。”身边蒙炽因为明代口语的南方发音不过关,最多只能说说官话,免得麻烦也就不多出一声,暗中抽出袖口银针试试有没有生物碱毒素和砒霜里的硫成分,银针颜色没变,那就是代表这些比较常见的毒素都不存在在这碗里,放心地大吃汤圆。

老者说道:“若不是倭寇祸结,本地风光倒是真一好去处,客官现在时日到来,怕是也见不得有甚么可观。”
聂名扬说道:“那却是不急,现有一事望求老丈相告。路上风凉,短了盘缠,欲说随身物品典当一二,敢问老丈,宁波府内,那家是个去处?”
老者直接指着对街说道:“客官正问着了,这可不是宁波府最大当铺吗,诚字当铺童叟无欺,周围几县都有分号,客官安心进去便能解你急难。”
“老丈可晓得当铺东家却是谁人?可在里面?”
老者笑道:“小老儿做的清贫买卖,糊口的小本营生,想去典当也无甚么值钱物件,是以向来也进去不得,只知东家是叫做许万鑫许大官人,也是常来,现下在不在号内却不晓得,客官原谅。”
“多谢老丈指点。”聂名扬心道最大当铺还童叟无欺,那不正是收脏才做得出的利润嘛,所以才犯不上在小事上讹诈谁。小声说道:“你就在此安心静候,万毋急躁,见机便是。”
蒙炽也小声应道:“理会得。”
聂名扬扒了两个汤圆在嘴里囫囵吞下,过街去就进了诚字当铺。进门后稍一打量,和其他所有的当铺看起来毫无区别,只是够大,两个粗壮的闲汉在一角喝茶,那就是保安了,刷成深红色的陈旧老榆木高柜台上竖着木栏,后面三个朝奉正凑头一起在拨着算盘珠子算当票,看年纪穿戴气质是一大二副,聂名扬直接在大朝奉面前的营业窗口前站定,抬手拍拍木栏说道:“可是放心买卖。”
大朝奉的年纪四十有加,精干枯瘦的不见一点福相,面色黄暗,穿一身黑色丝绸暗印金钱图案长袍,带着卷的老鼠须可笑的翘着,更显奸诈,跟老赵那形象更是奸得三分。当下放下手中算盘转过头来,眨着双深褐色的眼珠子上下一打量聂名扬的穿着饰物气质、以及背上的琴匣一角,脸上立时有了笑容,操一口太湖地区北吴语口音说道:“本地自洪武十四年明州府改立至今日之宁波府,小号便以诚字为记,连号十一家铺面,无一不是诚实来往,先生有甚疑难,小号尽可相助。”
聂名扬说道:“愚诸多游历,却此生是未踏足当铺半步,皆传高客进门,礼数上有清茗一杯相敬,不知是真是假?”
大朝奉听是这话,深褐色的眼珠子立时盯在聂名扬肩后露出一角的琴匣,笑容就放得热烈多了,直是说道:“便是怠慢了,先生稍等。”下了高凳便走到高柜台靠墙边的小门出来,拱手笑道:“还请先生内堂用碗粗茶。”眼角神色一瞟两个闲汉,示意还是注意安全,不怕一万怕万一,门口看看再进来,别是打劫的。
聂名扬跟着走进没怎么带铜臭布置的小花厅,还未坐定就有杂役将一杯盏茶奉在眼前,摆手请退杂役,也懒得多费唇舌,直接说道:“掌柜的可请东家一见?”
大朝奉抬手敬茶,浅嘬一口放下茶盏说道:“非是小号无礼,敢问先生有甚么关照。”
聂名扬也不废话,解了胸口的绳结就把琴匣横搁在圆形红木小茶桌上,“死当。”
这一看全了琴匣是什么年代的,大朝奉的眼珠子就半晌没动,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准备伸手去摸,又顿住,用眼神询问能不能打开琴匣看看?答案是可以。再等琴匣盖一揭开,惟庸琴及蔡邕的飞白书一跃入眼帘,大朝奉的眼珠子就不是半晌没动了,根本就是不知道动了。
聂名扬也不催促,慢摇折扇就等大朝奉的鉴别,面前有杯茶也不碰,实在是昨天的那杯茶导致心里尤有余悸。
大朝奉的眼珠子起码花了五分钟才恢复正常运转,微笑着说道:“先生这张琴确是珍品,但似是出在北宋乾德年名家高培之手,请看这字……”
聂名扬也不等忽悠完,直接起身说道:“既是如此,打扰宝号攒富贵了,还请原谅则个。告辞。”
大朝奉也不吱声的静坐喝茶,看着聂名扬重新将琴匣背在背上绳结也打好,那是真要走了,才忍着急慢悠悠地说道:“先生且慢,许是不才眼拙,可否再借一观?”
聂名扬拱手相礼,道:“愈虽不敏,却也晓得此琴来处,路途风凉稍短征仪,才起玷污之想,本意是不污此琴之洁,换处风雅名士手中爱惜,却也不妨为美,若是掌柜不识,愚也不曾有半句好说,宁路倒亦断不能为。这就告辞了。”
大朝奉心道此穷酸性格倒是刚烈,糊弄不得。急忙起身躬腰抱拳说道:“适才眼拙,未识得此琴清雅,口出诽谤之言,还请先生原谅。”
聂名扬气消了点,说道:“掌柜现可识得真伪?”
大朝奉连连说道:“识得,识得,自是识得。”
聂名扬再道:“那是如此,也非愚絮聒,只是望有爱惜之心,好生呵护周全,莫堕了污尘。”
既然留下了,也别废话浪费时间了,买卖就是买卖,穷酸装骨气完了不也得吃饭不是,面子都已经给完了,还是往钱上靠才来得靠谱点,于是大朝奉就说道:“不才无礼,非是想用铜锈来染,只是俗话有云,货卖识家,总还有个卖字。先生既是真有意出让,还请给个说道,小号必奉上丰厚征仪以谢先生成全美意。”
聂名扬也不打哈哈,直接说道:“休提宝钞,足色纹银三万两,非此数不让!”
宁波府尊年俸才不过四十余两,你只穷酸开口便是三万两,你可知晓那是几车纹银!?大朝奉的眼睛都直了,半晌没敢搭话。
聂名扬道:“可是此数不可商量?愚早言毕,还请东家一见。”
大朝奉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喃喃说道:“非是有意欺瞒,不才小姓许,名万鑫,草字白臣,便是此间东家,万事由不才便可做全主,只是……”
聂名扬淡淡说道:“许掌柜便是宝号东家?可做全主?”
许万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接答道:“正是不才,先生无须再……”许万鑫突地盘算谈不成就直接把这穷酸杀了,白落这张稀世奇珍。
“既是东家,过手买卖自是无一不知?”
许万鑫觉得有点不对了,这穷酸脸上神色真有点不对了。“敢问先生相问此事,却是何意?”
聂名扬冷冷说道:“无它。愚意借路一走。”
“何路?”
“海路。”
“海路与小号典当营生何干?”
“我意见得倭酋一面,当与你这厮有莫大干连。”
听得说话不客气了,而且也说得很明白了,卖琴只是幌子,这穷酸是来找麻烦的,许万鑫当即拉下脸说道:“小号清白买卖,公平明面,通倭乃是杀头罪名,岂能笑谈,先生切莫拿此话消遣于我,否则拉先生上公堂座个诬告诽谤之罪,却只当个耍事。既是无意让琴,先生这就请吧!”
聂名扬冷冷看着,说道:“可曾说罢?”
许万鑫寒着脸说道:“再不出去,管叫你横身……”——‘啪’,一耳光掴在脸上,许万鑫先就打着横一头载倒在两个落地大花盆中间。
小花厅外两个闲汉早已听得不对,见是东家被打,立马操起门边的棍棒冲了进来,一个抡起白蜡大杆就要夯下,聂名扬飞脚就是记高鞭腿抽在耳边,抽得打着旋扑通倒地就昏死过去。另一个才惊讶的斜眼看了下同伴,‘仓啷’,利剑出鞘声,瞬间工夫就是被一剑脊拍在太阳穴上,也是倒地昏迷不醒。
许万鑫晕头涨脑中见两个保镖眨眼间就被打得不省人事,张嘴要喊,‘肃’,眼前一道白光掠过,嘴唇上立即就感觉凉飕飕的,然后那道白光又瞬间掠回,停在咽喉正前,冰凉的金属寒气直入肌肤,吓得哪敢再出半个音,连呼吸都屏住了,惟恐呼吸间喉管收缩给自己撞进了剑尖,那可真是大事不妙。
半空上一抹胡子正在下落,聂名扬轻松地一摆剑尖接住,移在许万鑫眼前让看清楚,好整以暇地说道:“为何不大声呼喊来人擒此强贼?”
两下便打晕两个壮汉,一剑削掉自己的胡子却没伤得皮肤半分,这样的武术高手前所未见,远不是以前请来护院的那些枪棒教头江湖骗子可比,许万鑫哪儿还能喊得出一个字,估计喊来了也是找打的份。
聂名扬轻抖手腕,‘嗡……’,剑身颤动颠掉胡须,再平过剑脊拍拍许万鑫的脸,说道:“现下可有心好生听我说话?”
许万鑫直是点头。
聂名扬随手把剑搁在茶桌上,闲坐凳上说道:“你也毋须惊恐,我来不是为你。”
许万鑫哆哆嗦嗦地说道:“好汉,好汉若是短了银钱,但管说个数目,我自是,自不叫好汉失望有已。”
聂名扬冷声哼笑,也不多话,伸手入怀掏出一张宝钞掷入许万鑫怀中。
正德年的大明通行宝钞,面值一贯钱。假倒不是假的,上面有户部大印和行文,但这跟废纸也没什么区别,现下市面上的正德年一贯面值宝钞能换得十文钱就算不错,要是洪武年中书省发行的反倒值钱点,当古董收。
许万鑫当然知道这是废纸,但问题是这张宝钞里面有东西,否则怎么能掷出几步远还砸得怀中生疼,手脚发颤地打开宝钞,一看就到抽口凉气:紫金!一锭大明库宝铸式的紫金元宝,底部还有奉天铸金三十二两八个字!“好汉……这是何意?”
聂名扬不急着说话,当着许万鑫面抽出袖口里的银针测毒,然后端起茶盏细品,轻松地说道:“奔走辛苦总得发付下人使用,我也不坏你私家钱财,这是与你车马所费。成事后也不再与你富贵,你往日那些埯瓒污秽不提便是,倘若不成,杀你满门良贱,只留你一口——剁去四肢。”
许万鑫知道这不是来打劫的了,否则还给自己钱干嘛,明朝嘉靖年的三十二两紫金流通到市面能兑换白银一千两有余!但给钱是一回事,威胁要杀人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且还是要杀光全家!“甚么事情?”
“寻条海路引我去见倭酋之一,此人名唤乃木宏,引见之后你便不管,直算成事。”
“这个是……为何?”
聂名扬正在举盏喝茶,闻言手就一顿,眯缝起的眼睛缓缓抬起,杀气四溢的神色刺得许万鑫毛骨悚然,阴森森地说道:“朝廷大事,安是汝可详知?”
这话说得就更吓唬人了,还关乎到朝廷大事上了,而且这身份不是东西两厂番子就是内阁大员的密探,反正不是什么一般二般的小人物,是以许万鑫的哆嗦更是够戗。“小人,小人万万不敢,但求好汉……不不不,但求官爷饶得小人性命,小人那里勾结得倭寇,王法有度,通倭者杀,小人实在是良善百姓,不曾有分毫苟且,实是不敢,哀乞官爷明察!”
聂名扬合上茶盏盖放下,稍微弯下点身子凑近坐于地面的许万鑫,笑了笑,说道:“可知昨日定海萧作基之事?”
“知……略有耳闻。”萧作基怎么算也是一方富豪,大白天的连护院武师一并七人被杀家中,血案惊天,昨天晚上关城之前海捕文书就贴到了宁波府的各个城门,今天才大早上的就已经传遍宁波的大街小巷,城内城外侦缉四布,而且许万鑫和萧作基在生意上多有来往,也见面多次,实在是没有理由不知道。
聂名扬坐正身子抓过桌上长剑,竖起剑身反复观赏,曲指在剑脊一弹,‘咚嗡嗡……’,双眼盯着长剑,神情慵懒地摘上唇上长须一绺,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再粘回去,轻松地说道:“我便是容佩瑶。”
许万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第一个念头是跳起来逃命,第二个念头是下跪求饶,第三个念头是……自己都不知道了,反正终究什么也没做,因为想的种种事情都没有力气去做,包括哀求饶命都没力气张嘴巴。
聂名扬欣赏着长剑,嘴上说道:“知晓我缘何杀他满门?”
许万鑫保持沉默,倒不是因为胆气壮,而是因为没力气说,现在没尿出来已经算是表现不错了。
聂名扬冷眼一瞟,哼道:“嗯?”
许万鑫被刺出了点力气,连连摇头叫道:“小人不知!”这真不是一般人了,谁闲着没事敢承认自己是这等惊天血案的杀人凶手?明朝律法严酷,按罪算斩刑都不止,这敢承认的当然就是有持无恐了,如果不是真的手握生杀大权之员,就是提着脑袋玩命连腰斩凌迟都不在乎的亡命之徒,反正都不是惹得起的。
聂名扬眯缝着眼睛用剑遥指许万鑫的胸腹上下左右地直比画,好象是在琢磨在先掏心好还是先挖肺才妙,嘴上说道:“只因我请他办的事情与你一般,他却象你现下模样般回我,直是摇头,我吃激不过,也未罗唣,直是杀得个快活。”
许万鑫不敢摇头了,恨不得在脖子两边装上套夹板就好,惟恐这位心黑手毒且不知何方神圣的容佩瑶先生的脑子一没好使,误会错了动作,觉得自己也是在刺激他,再来次杀得个快活,那事情就真是不妙得不能更不妙了。
聂名扬再道:“既为大贾,我知你有官府门子,便是有人拿得你通倭实据座你罪名,上下使点银钱便也出脱了,害你不得。但你知晓个明白,我非是地方公堂,头上也无明镜高悬,毋须拿你何证,疑你有罪,你便有罪,不与我用,更是死罪。”
许万鑫吞着口水说道:“是,是,小人定效犬马绵薄。”
聂名扬说道:“你也不消去疑我到底何人,是否官差冒充前来赚你,拿你真有通倭门子的铁证,一旦确真能与倭寇通话,便拿你下狱,恁地时你骨肉做泥亦悔之无用?此节好说。我不问你使得任何门道,亦不问你日期地点,直找倭酋乃木宏说话,目的第一,手段不问,只坐静等,你做得停当便引领我去,此事便休。我若真是官差,不拿你细证又有何用。”
许万鑫想想也对,好象这买卖能做。就算这人其实就是个官差,突然翻脸揪去了公堂之上,最多也不过就是个在刀子胁迫下不得不想办法给他搭了条线罢了,任何人在这情况下也只能服从,还真算不上是个什么大事情,不能以通倭罪论,花点钱就完了,最安全的就是不拿自己细证,也就是摸不清到底是怎么跟倭寇打交道的,犯罪证据链就不能成立,到时候随口编个理由还不容易,刚巧街上碰见个倭寇,完事。而且官差也不会有这张琴,皇宫大内才能有的宝贝,足是自己十分之一的家当,这还真是两厂的番子才有资格动的。其实最重要的一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这家伙是只要不答应就动手杀人的,这点才最重要!
聂名扬冷眼瞟着那脸色,估计连诈唬带讲明白道理下应该是想通了,淡淡说道:“只有一条你须谨记,你若不服,雇人下黑手倒也无妨,下毒暗箭皆都由你,但不得报官。我行事与地方官府向无关联,惊动地方官府等同直接与倭寇通风报信,你可知晓厉害?”
“不敢不敢!是,小人晓得个中厉害。”
聂名扬再道:“我非地方官府,只行我事,你私底里甚多埯瓒与我全无干系,此事罢了,反记你一功,日后有甚波折,泼天的干涉也有人担你个周全。意下如何。”
反正愿不愿意麻烦都已经找上门了,不答应真会杀全家的,萧作基就是榜样,而且最狠的是灭门之后只留自己一个冬瓜人,要是答应了,以后一些龌龊事发时没准还能有张保护伞。几相权衡下取其轻,许万鑫再无顾虑,直接说道:“小人当助官爷成事!”
完事了,联系见乃木宏的路子和安全的藏匿点都找着了,客栈可真不怎么安全,捕快搜得正严呢,而且就算是捕快查上许府了,和官府诸多往来关系密切的许万鑫都会主动使劲掩护。聂名扬憋着乐将剑还鞘,嘴上冷冰冰地说道:“地砖湿寒,白臣兄还请起身说话就是。”
许万鑫唯唯应声,坐的时间长了腿还的确有点麻,才站起来差点又是栽倒,吓得直道:“不敢不敢,折杀小人了,当不得官爷如此礼下!”
“无妨,称呼不甚要紧,应着便是,也休唤我官爷,容先生即可,不用鳖拗,以忌招惹闲人眼光,谨记正经事情上休得慢心,否则祸事发时也毋须怨怅,你自理会得。另有桩小事相商。”
“容先生但请吩咐,小人——不才莫不敢全尽心力。”到底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许万鑫脑袋上的刀子暂时落不下来就冷静多了。重要的是,不冷静,事情砸了,那刀子就肯定会落下来了,嘴巴上假客气没用,至少许万鑫知道对这位容先生是没用的。
“我还有伴当十数人,烦请白臣兄安置一处歇脚——仅一位女伴当,烦请给我二人安置个清净住处,挡得风雨即可。”
许万鑫心道:此等人行事万般小心,我若是起得个甚么心思,另十人便是我满门的催命阎王。“此事不须商量,若是容先生不嫌简陋,不才寒门内倒有一处精致小院,敢问可是恭人?那就更是便宜了。”
聂名扬又打眼睛表现出准备剁人的预兆,“我领上命一纸委状,国事安敢轻怠,若是恭人随伴,白臣兄,怕是不等找你,我便祸事已发。”
许万鑫以为自己是侮辱了这位不知那方来的一心社稷不求私欲的容先生,赶紧又是拱手鞠礼地说道:“不才秽想,实比不得容先生高清,就此罪过。”
“毋须多礼,出门之人不讲究个甚,也不理他闲言碎嘴,两间清净斗室安身睡寝便是个理。”
“是,是,二十人便也有得。那还请移步后堂,不才亲领安排。”
聂名扬动也不动,又喝了口茶。
许万鑫知道不行,正事还没说呢,于是垂手恭立。
聂名扬慢悠悠地说道:“我度你至多也不过销售劫掠来的货物,这等勾当还算不得个大恶,也未必就与倭寇当真有个甚么交情,除私下买卖也不往来,况且倭酋众多,你也未必就识得乃木宏一股,是以你要说道送谁去与他厮会,多半不通。你且此等说话出去,有远海大船私商日前自佛朗机国回我大明,贩回西夷三百斤佛朗机火炮十二门,新样火铳四百杆,另计火药提供,再有后事,还可说道,托你寻个下处。如此来,小股倭寇没这等财力,不想也罢,若是大股倭寇遣人与你结合,除乃木宏处,你自省得。”
许万鑫一鞠到地,说道:“是,不才省得,除乃木宏外,数目抬高不下,也就省了罗唣。”
聂名扬喝下最后一口茶,嚼了嚼嘴里的一片龙井叶片,微笑着说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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