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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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运动员底子好,沈如磐很快摘除腰围,进入到临床实验最重要的环节:术后康复治疗。
整个术后康复分成2个阶段,第一身体的恢复,第二是运动状态的恢复。她必须接受肌电刺激、力量训练等一系列非常规治疗方法,验证椎间盘假体能否支撑高强度的体育活动。如果不能,假体机械故障以及运动神经故障,都出现在这一阶段。
这真是无比煎熬但又至关重要的时期。
万幸连续3个月的观察结果显示,她的身体各项指标正常,没有出现任何病变。
费恩对她的恢复情况感到满意,提醒她广泛进食肉类和蔬菜。一方面她训练消耗大,另方面食物中的蛋白质和维生素是修复肌肉、韧带必不可少的东西。
沈如磐努力进食,然而营养监控科提供的餐食非常西化,她勉强自己也吃不了多少。为了不影响恢复,她上网搜索周边的中餐馆,发现医院附近是柏林大学的美食街,街上有间华人开的天府火锅。
火锅是运动员外出食谱里绝对禁止的食物,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增加体重促进恢复,沈如磐来到火锅店,点了份清汤锅搭配满满一桌菜。
不一会儿汤底翻滚沸腾,冬瓜片最先浮上来。她提箸去捞,滑溜溜的冬瓜总是从筷间溜走。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一桩遥远的往事。
那时她迎来发育关,一年内长高了5公分。运动员和普通人不同,如果增高的同时再增重,体力便会直线下降,在赛场上肯定滑不动了。
母亲为此采取了苛刻到近乎变态的方式来控制她的体重。譬如,训练一整天只准她吃四颗素水饺。
她饿得不行,差点晕倒。陆楠心疼,偷偷带她去吃清汤火锅补一补。
锅里荤腥全无,她提不起食欲。陆楠兀自从沸腾的汤底里捞出煮好的冬瓜片放到她碗中,好言好语哄道:“冬瓜全身都是宝,减肥美容两奇效。”
她被逗笑了。现在想想,这可是战斗岁月中革命情谊的体现。
白白的水蒸气迎面扑来,沈如磐觉得眼睛里有些湿湿的,拿纸巾拭了下。
一个人吃火锅未免无趣,尤其和隔壁桌三五成群的留学生相比,更显得她形单影只。沈如磐吃吃停停,末了放下筷子休息。
她偏头看向窗外。
寒流来袭,柏林迎来几场较大规模的降雪,视野所及都是银装素裹。
有些沿街商铺早早地设立了圣诞装饰,将店面布置的很有节日的气氛。不过现在未放假,中国游客没有来,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陌生的西方面孔。沈如磐很难感受到跨年的喜庆,更多的是一个人滞留在异国他乡时的无聊。
她收回视线,扬手示意结账。
同一时刻,萧与时的飞机刚落地。
身为理论天体物理学家,除去伏案研究,他还有出席研讨会和参加学术会议等大量旅行工作。同时他又是柏林大学的教授,始终坚持研究、授课两不误,故飞机落地后也不休息,乘专车前往柏林大学。
司机知道他忙过头时胃会不舒服,主动说:“教授,现在还有点时间,我送您去学校附近的美食街吃点东西。”
即将抵达临近的路口,司机见前方是红灯,降低车速慢慢驶过去。萧与时不经意地瞥了眼窗外,看到了和他一街之隔的沈如磐。

她坐在轮椅上,腿上披着一条流苏盖毯,仰头目视前方。
两人数月未见,萧与时起初觉得认错。当绿灯亮起,她混在人流中、不太熟练地推动轮椅朝他而来,他才确定真的是她。
她在治疗中,向来素颜示人,但五官是耐看的。隆冬季节干燥,她唇上多了一抹滋润的唇膏,裸橘的色调与她光滑白皙的肤色相搭,显出年轻的好气色,也让她添了几分不多见的柔感。
寒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抬手漫不经心地拂了下,侧脸竟有一种细水长流的美。
萧与时安静地凝视着她,一双眸子平静无澜,不显山露水,情绪难辨。
她渐行渐近,与他仅隔半米之遥时,偏了下脸,目光投向他这边。
司机却突然踩油门:“教授,您想去哪间餐厅用餐?”
车加速驶过路口,将沈如磐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萧与时没有答话。
司机见他久未出声,想着刚下下飞机还未倒时差,推荐道:“转角那边有间新开的咖啡馆,您是否需要一杯咖啡提神?”
萧与时静默两秒,开口:“也好。”
车子调头,走回头路。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那道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车最后停在咖啡馆外。萧与时下车,走几步停住,拨通费恩的电话:“沈如磐恢复得不好?”
久未联系,费恩被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没有啊。”
“但我看见她坐着轮椅。”
费恩惊讶,琢磨会儿才回答:“是不是柏林下过雪,她担心外出滑倒,才用轮椅代步?”他说完又问,“你回到柏林了?难得提早回来,学术交流顺利吗?”
话一下子扯远了。
简短结束通话,萧与时来到咖啡馆。他抬手推门,门却被服务员拉开,一个人坐着轮椅从里面移动出来。
她一手推动轮椅,另只手托着杯热牛奶,垂眼看脚下,小心翼翼的模样。
萧与时一怔。
沈如磐抬头见到他,也愣了。
两人本无矛盾,唯一的过节也早就烟消云散,沈如磐不是个小器的人,简单说声“嗨”,算是和他打招呼。
见他被堵在门口,她往旁边挪。
她操作不熟练,轮椅移动缓慢。萧与时见了,随之开口:“轮椅没有固位措施,在雪天更容易打滑。你的椎间盘假体有减震抗压的设计,稳定性高,经得起跌倒。”
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她分神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误地按到哪里,轮椅的链条发出奇怪的哗声,突然卡住。车轱辘猛地一倾,轮椅眼看要侧翻。
萧与时倾身去扶,她却在惯性力作用下向前扑。如此一来,她的脸不可避免地撞上他的肩。
牛奶洒了一地。
她吃痛闷哼,本能地抬头,可刚一动作,头皮传来拉扯的疼痛。几乎是同一瞬,萧与时抬手按住她,吐字略重:“别动。”
——她的长发,缠住了他衣领上的领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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