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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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像是雷声轰鸣,赵昀见惊蛰剑宫大门敞开,走出一人,身穿白袍,身材极高,极瘦,一脸肃穆,隔着很远对赵昀说话,声音却仿佛就在耳边:“随我进来”,转身朝里走去。
赵昀跟随,迈入大门,剑宫幽深,连续过了六重门,正要跨过第七重,突然两侧大门轰然大开,里面传来龙吟虎啸声,剑气纵横,铿锵作响,斗气冲天,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阴沉压抑,有黑云压境,雷声滚滚,低沉威严。门内又传来各种声音,有两剑碰撞,你争我斗;有剑若游龙,啸声满天;有宝剑出匣,杀机泄露;有剑入体内,惨叫呻吟;有剑断哀鸣,嗡嗡细语……
无数气机从深院内涌出,有锋锐的,有狂妄的,有肃杀的,有沉静的,有思念的,有悲伤的,有傲然的,有快意的,也有哭泣的、垂垂老矣的、逃避的、孤独的……仿佛藏尽了千姿百态,阅尽了星空山川、世态炎凉,真是千种情绪、万种风情。
赵昀如入魔障,怔在原地,每一道声音都在耳边响起,每一道气机都在心中浮现,想它们所想,念它们所念,脑海空明,仿佛只藏了这些剑,藏了这些剑的情绪。他不再是赵昀,也是一柄剑,他没有穿越到赵昀身上,而是附身于剑体之中,与这些藏剑神意共鸣,成了一具剑灵,不分彼此,有所思,有所感,有所悟……
原本端坐在剑宫深处的封平脸色大变,震惊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外,遥望剑阁,那里,藏了惊蛰剑宫历代以来所有人的佩剑,主人已逝,剑,便藏在那里,日夜哀鸣。
他自语:“剑鸣厘中,期之以声,这便是剑体吗。”
他隔空传音,吩咐封长治道:“让他去,不要打扰。”
封长治早在第一时间就被万千剑气推开,远远站着看赵昀在剑雨中怡然自立,仿佛淋的是一场温柔春雨,藏着万千烦恼丝,心中震惊无比,他这小师弟似乎极为不凡。
赵昀情不自禁地跨过门槛,进入剑阁中,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亭台楼阁,有长廊回曲,到处是剑,山上插满剑,池中躺着剑,流水叮咚响,花香蝶过墙,竹林深处有琴声……不像剑阁,像隐士的庭院。
赵昀一进来,万剑齐鸣,他往东,这些剑就朝东,他往竹林走去,这些剑就嗡嗡响,像是窃窃私语。竹林中乱剑横置,风吹竹摇,它们也随着摇摆,好像有感情的人,在把自己想象成一棵草、一朵花、一丛蔷薇。它们有的锋锐依旧,有的满身锈渍,有的断成几截,有的满身钝口……
有阳光从竹叶缝隙中漏下来,打在赵昀脸上,他不自禁地抬手去遮,指尖无意中指到其中一柄长剑,它哀鸣一声,从竹林深处飞出,落在赵昀手上。
赵昀不禁一呆,宝剑完好,剑身上满是泥土和锈渍。多好的一把宝剑啊,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他手抚剑身擦拭,露出两字:惊惶。
浓浓的哀伤铺天盖地而来,像满当当的一颗心被掘开了一个缺口,令人措不及防,令赵昀,措不及防。他不知道这剑的往事,但情绪有切肤之痛,久久不能自拔,不觉泪流满面。

“竟是惊惶剑吗?”封平喃喃自语,眼神哀切,他站在大片阴影中,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冷脸更加难以捉摸,“惊惶剑……师弟……的惊惶剑。”
……
封长治领着赵昀跨过第九重门,眼前顿时开阔,来到大堂处,上挂青色巍峨牌匾,有字“雷打明堂”,铿锵有力。
封平端坐其中,看向赵昀,看向他背负的惊惶剑,曾经无比熟悉,但至今已有百年没见了。惊惶剑在匣中颤抖,赵昀轻抚,便安静了。封平眼神复杂,最后淡淡地说道:“来了~先磕头吧。”
封长治介绍道:“师弟,这是我化雨峰历代掌座的供奉台,你过去上香拜见。”
赵昀整理发带,恭敬上前,只见供奉台上摆放着三层牌位,每层都有几十张。他瞅了一眼,只见其中一面上写着“嫁衣真人赵天平”。供奉台四周挂着长明灯,烛火旺盛,香炉古朴。赵昀点蜡上香,磕头拜见,再走到封平身前,跪道:“弟子赵昀拜见师尊。”
封平点点头,说:“嗯,你以后就是明玉道宗弟子,化雨峰第九个内门弟子。今后要坚守本心,尊师重道,师兄弟之间和睦相处,相互扶持。将来若有所成,当扶正世之风,平奸邪之事,可记住了?”
赵昀肃声道:“弟子谨记在心,绝不敢忘记。”
封平起身,将赵昀带到偏殿,这里也有一座供奉台,大小和大殿中的一样,但只孤伶伶地放了一张牌位。
封平脚步放缓,矗立片刻,说道:“过去拜祭吧。”
赵昀不明就里,依言上前磕头上香,他才跪下,惊惶剑大震,脱鞘而出,浮在偏殿空中,围着供奉台上的那张牌位缓缓游动,发出呜呜呜的哀鸣声,像只可怜的小狗在主人坟前哭泣,所散发出来的悲戚令人感同身受。
赵昀心想,这或许就是惊惶剑曾经的主人,只见牌位上简单地写着:乔真。
他偷偷瞧封平,只见他呆板的冷脸上终于有了情绪,是哀伤、愤怒、自责……沉默之人,感情最为丰富,赵昀对这位师父有了新的认识,“师父”的形象终于开始丰满起来,不再只是冷冰冰的两个字。
惊惶剑还在哀鸣,封平想了想,没忍住,说道:“这把惊惶剑,你要好好珍惜,更不要辱没了它。”
赵昀说道:“是!弟子谨记。”他好奇惊惶剑与乔真的故事,封平却只说,以后自会知晓,便转身走了,经过封长治时说道:“哦!这是你大师兄封长治,长治,就让赵昀住在鹰岩边的那座庭院吧。”
他说这话时轻飘飘随意,封长治心里却起风下雨。鹰岩边的那座庭院已经一百多年没有人住了,封平甚至不让任何人进入,只有他自己偶尔会在里面独坐——这事只有封长治知晓。
那座庭院,百年前,属于小师叔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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