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11.更1开始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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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热闹的曲声在此刻听来都变成了干扰,欧阳昭明一抬手便停了演奏。
方才要的是余兴, 可是现在谢易行上场之后与大棋士对弈, 要的却是认真了。
乐声一停, 场中就变得无比安静,大家都认真地专注于这棋局中。
方才那八局棋现在换了人来与大棋士对弈, 棋盘上的张力同方才截然不同。
众人耳中能听见落子的声音,对弈的两人就在这扇形的棋阵间行走。
一开始他们看棋的时候,思路还能跟上, 可是等随着两人越下越快, 八局棋同时推进,他们的思路就完全跟不上了。
人群中响起低呼
“好快啊, 这——”
“三公子都不用思考的吗?”
棋局是大棋士所布,他在反击之时无需多加思考也就罢了,谢易行却是半途接过了这八人的棋局来同他下下去。
在大棋士的节奏中,他竟然也完全不被带跑, 无论是快是慢都能跟上,落子之时动作犹如行云流水, 足下行走之间仿佛也暗含韵律。
这才是高手过招。
观战的众人心中都浮现出这个念头。
方才八人想影响大棋士却反而被他带偏, 同此刻谢易行的表现一比起来,真是差得太远了。
对弈双方下棋的速度一快,棋局胜负分晓也就变得越快。
第一盘和, 第二盘和, 第三盘和, 第四盘和……见着谢易行接连逼平四局棋, 北周众人都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声好!
他们的目光落于后面那四盘棋上,就兴奋地等着一个胜利。
可是等第五盘的结果出来时候,他们的期待却落空了。
第五盘输,第六盘输,第七盘输……
第八盘。
大棋士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一角,谢易行手中的黑子落回了棋盒中。
棋局结束,四和四负。
原本期盼着剩下的四盘中能赢一局的众人,都忍不住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这——怎么就后面连输四盘呢?
不过这不能怪出来救局的谢易行,因为不管是和是负,都要看前面下棋的人。
前那四盘最后和局的大人还好,输了的四位却是立刻受到了同僚的埋怨
“你们这也太水了。”
“老张你不能上就别瞎上啊,你看现在连给你和局都和不了。”
四位大人默默地承受着责备,没人反驳。
他们看着谢易行把自己走到走投无路的棋局延续了下来,还下得这么精彩,在一番极致的厮杀之后才落败,心中只觉得谢三公子果然厉害。
确实是他们拖累了。
要是一开始就由他来下的话,现在棋盘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我输了。”
谢易行伸手合上了棋盒的盖子,对这个自己竭尽全力下出来的结果看上去还算满意,“大棋士棋力深不可测,在下佩服。”
他这句话,算是给这场围棋之战拉下了帷幕。
无论是成元帝还是北周群臣,都从这震撼中反应过来,对这个结果感到十分满意了。
本以为今日这八个棋局都要被压到自动认输,没想到谢易行出场,还能下到四局和四局负。
正在众人脸上要展露出笑容之时,欧阳昭明坐在座位上又一抬手。
那些同北周群臣一样,也沉浸在这棋局紧张气氛中的宫廷乐师连忙又拿起乐器,再次演奏了起来。
这乐声一响,明显同方才不一样,自带一股喜气。
落在众人耳中,令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这……得意归得意,可是不要表现出来啊!
他们又没有赢诶!
大棋士没有管欧阳昭明表现得多像小人得志,谢易行这番表现,足以让他另眼相看。
他是真的没有预料到,在这里还能够遇上对手,而且谢易行从前声名不显,又是如此的年轻,今后在棋之一道上定然是前途无量。
他望着面前这年轻人,脸上冷硬的神色也软化了许多,眼中带着赞赏地道“小友力挽狂澜,今日与小友交手,是我平生下过的棋当中最畅快的一回。”
毕竟谢易行接手的时候局势已成,如果一开始就是他来下的话,这八局棋想必会更加的精彩。
就凭这一点,他对谢易行的称呼已经从谢三公子变成了小友,正是同他平辈论交。
虽然两人所属的国家不同,立场不同,甚至今日这棋局所牵涉也不单纯,但谢易行还是从大棋士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他的真挚。
他也柔和了目光“大棋士的棋局精妙,排得上我平生所见前十,哪怕我费尽全力,也不过就是做到这样罢了。”
两人站在这里互相夸赞对方,还算是比较收敛。
可是等成元帝从上首一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对着他们开口夸耀的时候,那就是完全不收敛了。成元帝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大棋士“先生果然是同境之内无敌手,来到大周,朕的这些臣子们也只能甘拜下风。”
在夸谢易行时,他一抬手就拍上了自己这个子侄的肩膀,欣慰地道,“易行今日也是出乎朕的意料,听你爹说,你是准备参加秋闱?”得到谢易行肯定的答案之后,成元帝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充满期待地道,“好,那朕就等着你通过秋闱,明年春闱金榜题名,朕就在殿中等着再见你!”
他这番话里包含的都是对宁王三公子的期许。
竟是已经毫不怀疑他能够进入殿试,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了。
众人毫不怀疑,只要来年谢易行进入朝中,定然会一飞冲天。
再看谢易行,旁人若是在这般场合,听着帝王这样抱以厚望,都会显出几分紧张来。
可是这位刚刚跟东狄的大棋士四局平的宁王三公子却是镇定如常,对着成元帝道“易行定不负陛下所望。”
宝意看着哥哥,已经抑制不住眼中的笑意。
今日哥哥雏凤初啼,就在众人面前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
今生他的双腿不再是缺憾,而宁王府也不再会同上辈子那样凋零败落。
上辈子她的三哥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够有所作为。
这辈子他站在更高的,身边有他们的父兄、还有自己为他欢呼,为他助阵,定然会站得更高,望得更远。
宝意想着,目光再在席中众人身上扫过,见到京中贵女们望着自己哥哥的眼神,是那样光芒闪烁,目不转睛,只觉得三哥这人生四大乐事其二——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只怕要来个双喜临门也说不定了。
夸赞完二人的棋艺,成元帝目光落在这八盘棋局上,又盛赞了一番他们棋逢敌手,下出来的棋局精妙。
当即就让人抄录下来,留在大内,供他们大周的棋士研究。
大棋士听着成元帝的话,对着大周的皇帝如此尊重自己,看重棋道,更对他生出了许多好感。
等到成元帝再次看向他,提起这次出使结束之后他回到东狄,也要多来交流、多来做客,大棋士这次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郑重地答应了成元帝“只要是有机会,在下定然还会到大周来拜见陛下,再同大周的棋士好好地交流论道。”
这一场干戈化为玉帛,场中的气氛都再次变得和乐起来。
南齐席上,闻大学士正看着谢易行,听自己的师弟在旁说道“大师兄你说的果然对,不用你去,北周也能自己解决问题。”
谢易行实在太厉害了,他原以为他能把这棋局继续下下去就算是了不起了,没想到其中四局他竟然还能够跟大棋士下到和局。
这要是他们两个从头到尾真的认真对弈一局,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十二正想着,就见大棋士转向谢易行,同他说道“这八局棋小友是同人续下的,对你来说其实不算公平,不如你我重新开始,真正对弈一局可好?”
这话一出,场中就静了静——还要下?就在这里结束不好吗?
这东狄人非要把他们打败,他才甘心吗?
可是谢易行跟大棋士站得最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那真挚的神情。
他知道大棋士这是因为棋逢敌手,尊重自己,想要跟自己堂堂正正地下一局。
思至此,谢易行点头道“乐意至极。只是眼下已经时近中午,应当开宴了,不如等到宴会过后好好休整一番,我与大棋士再对弈一局如何?”
众人听着谢易行的话,心中纷纷称赞他的机智。
这是把他们在这公开的、代表两国的棋局,变成了私下交流。
这样一来,不管棋局是输是赢,都不会造成什么大影响。
就在这时,一直在其中看着事情变化的容嫣公主站起了身,说道“三公子说的不错,先生。眼下还是应当先开宴,等到下午休整之后,你与谢三公子再在诸位面前对弈一局,让我们一睹三公子真正的实力。”
谢易行调转目光,看了这来自东狄的少女一眼。
她这话看似平常,却把他们方要转成私人性质的对弈又扯了回来。
大棋士方才差点就要开口答应了,眼下听见公主的声音,才想起现在不是为找到可期的对手而高兴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才道“这是自然。”说完看向成元帝,“陛下,那便等到下午休整之后,我与谢小友再对弈一局。”

成元帝方才没来得及开口定性,现在也只能看谢易行“易行,如何?”
见不能将这棋局转到私下,谢易行也不甚在意,只道“一言为定。”
众人原本恼容嫣公主这样横插一杠,不过见了谢易行这风轻云淡的表现,就觉得也许他有把握能战胜这东狄棋士,下午反而会让东狄后悔非要这般自取其辱呢?
成元帝放下了心,左右结局不会比方才更坏,于是让人把这八盘棋撤下去,宣布道“开宴!”
迟来的歌舞终于能够登场,与昨日不同的美味佳肴也像流水一样被送到了席上。
所有人各自回了座位,大棋士也回去了。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之前,他想开口为自己方才差点忘了正事的表现对容嫣公主道歉,但是容嫣公主略一抬手,示意他没必要说这些。
少女含笑着恭喜他,说道“恭喜先生找到对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宁王府的席位,见到宝意跟坐在她身边的谢易行,然后轻声道,“宁王府还真是卧虎藏龙,不容小觑。”
她的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宝意没有特别在意,因为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三哥。
那些被他挽回了面子的大人们在看他,遥遥地同他举杯相祝,年长的王公大臣们也在看他,面露欣慰。
相比之下,坐在旁边的大哥就显得无人问津了。
而二哥今日更是直接留在虎贲营,就没有来宫中。
宝意想,这回去以后被他逮到,少不得还要同他讲一遍今日三哥在宴上是如何大发神威,扭转棋局的。
宴席虽然开始得曲折,但众人今日却也吃得开怀。
尤其下午还有一场谢易行跟大棋士的对弈,更是让人期待。
大棋士请求成元帝给他安排了一间静室,让他可以在其中冥想,养精蓄锐,以最饱满的姿态来迎接今天下午同谢易行的这一场对弈。
像他们这样的棋士,在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时都会拿出最高的敬意,闭目冥想、养足精神这是一回事,有些人还会焚香沐浴以表示尊重。
成元帝自是满足了他,在万寿园中为他安排了一个院子,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他休息。
宴后,所有人都自由地在万寿园中走动。
成元帝则跟宁王一起,把谢易行叫到了面前。
他们在这远离人声的亭子里问他“今天下午的棋局有把握没有?能不能赢?”
不说是成元帝,就是一贯沉稳的宁王这次等着儿子的回答,心中也多了几分紧张。
他身为父亲,虽然也一直关心自己的幼子,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在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么一手棋艺,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这棋盘上的功力究竟有几分。
谢易行望着这样殷切地看着自己的成元帝和父亲,只对两人笑了笑“尽量不输太多吧。”
成元帝“……”
宁王“……”
欧阳昭明作为这亭中的第四人,听见谢易行的回答,只轻笑出声。
谢易行解释道“他是东狄的大棋士,我不过是无名小卒,输了也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成元帝跟宁王心想。
可这不是看着他像一匹黑马一样杀出重围,给了他们希望,这就想着他下午能够赢一把,让他们大周赢得更漂亮嘛。
结果把人叫过来这么私下问一问,都不带给他们夸个海口,让他们高兴高兴的。
现在这年轻一代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也没有魄力?跟他们年轻的时候一点也不像。
两人悻悻地想。
不过问了谢易行,心里有了底,他们也就让他快去休息,好养精蓄锐,应对下午的那场棋局。
谢易行从亭中出来,一群贵女站得远远地望着他,都是一阵兴奋。
只是成元帝给大棋士安排了一个院子,给谢易行同样安排了一个院子让他可以去休息,他朝着那个方向去,无论如何也不会往这边走来了。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少女们才收回了目光。
她们在这里围成一个圈,被她们围在正中的正是宝意,江平站在宝意的身旁,五公主和洛芷宁也在。
宝意见了这群少女对自己三哥的注意,再转头看向身旁的洛芷宁,见到她也对着三哥目不转睛,心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洛芷宁看着谢易行现在光辉万丈的样子,心中确实是后悔当初没有把握住机会。
当初他的腿还没好的时候,母亲把她们送到宁王府,让她们同这个表哥好好相处,甚至有意想要把她跟姐姐其中一个许配给谢易行……
不过现在多说无益,他便不是如今日这般光芒耀眼,那也是宁王府的三公子,他的腿一好,她们就没机会了。
她收回目光,听着江平问宝意“你三哥下午有没有胜的把握?”
“嗯?”宝意看向她,本来就在想着到底是哪个幸运的姑娘能做自己的三嫂,见到江平的笑脸映入眼中,不由得也把她跟自己的三哥凑了凑。
江平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一想便想到了宝意正在琢磨什么,于是有几分羞恼,作势要捏她“你在想什么呢?快回答我。”
不只是她,这周围围着的一群少女们都在竖着耳朵等宝意的独家爆料。
她们纷纷催促道“是啊宝意,你三哥下午有没有把握胜过那东狄的大棋士?还是说也会像今天上午一样打个平手?”
“能打个平手也是好的,那大棋士成名多年,可不是那么好打败的呢。”
“说得也是。”
少女们叽叽喳喳,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宝意的答案反倒成了其次。
宝意乐得清闲,就在这三哥所带来的关注包围中没说话。
看到不远处容嫣公主正在朝着这边走来,她于是咳了一声,当做提醒。
可众人议论得热烈,没有听见她的咳嗽声。
容嫣公主越走越近,显然已经听见了她们在说什么,脸上带上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宝意不得不出声“容嫣公主过来了。”
听见这东狄公主的名字,少女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们转头朝着宝意目光所落之处望去,见着容嫣朝着这边走来。
在这少女的注视下,她们不由自主地就朝着旁边让去,让开了一条路。
她这一来,众人不由自主地就把她跟五公主放在一起比较。
明明都是公主,她们这位就半点气势都没有,跟在宝意和江平身边简直像个小透明。
容嫣也没有看其他人,目光只是径直落在宝意身上,同她说道“刚才各位在这里讨论的问题我也听到了,我也想问问永泰郡主,郡主觉得下午的棋局,是三公子会胜出,还是夏先生会胜出?”
京中贵女们等着宝意的回答。
方才她们说的时候自顾自地振奋了起来,没有等到宝意的答案,现在这位东狄的公主都来问了,宝意自然是不能不答。
只见宝意对着黑发蓝眸的少女笑了笑,然后答道“我同公主一样,自然是想着自己身边的人能赢的,若这棋局的结果是我一句话能左右的话,那我当然是说我三哥能赢了。”
这话算是说的滴水不漏,既不显得自傲,也不显得输给东狄。
等到宝意的话音一落下,江平就说“不错,容嫣公主你将这个问题拿来问我们北周所有的人,得到的都会是一样的答案,这就很没有意义了。”
宝意看着容嫣,见她听了江平的话并不生气,只微微笑道“也对。
江平又道“左右再多一个时辰,棋局就要开始了,到时棋盘上见真章,也许等开了局就知道,谁——”
江平的话还没说完,宝意就注意到远处跑来一个小太监,看上去脸色苍白,十分慌张,身上还带着血迹。
在快要跑到亭子前的时候,他被挡在外面的侍卫拦了下来,但是也引起了亭中成元帝、宁王和欧阳昭明的注意。
见三人站起了身看向自己,小太监“扑通”一声在侍卫的阻拦前跪了下来,朝着亭中人喊道“皇、皇上,大棋士——大棋士遇刺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成元帝眼皮一跳。
欧阳昭明却是立刻同帝王说了一声“臣去看看”,就从亭中出来,一边朝着大棋士休息的地方走去,一边做了个手势,身后有侍卫迅速地聚拢过来。
这是在皇宫之中,东狄的大棋士竟然都还会遇刺。
原本护卫力量有些松散的万寿园中立刻便进来了许多侍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将这里围得犹如铁桶。
宝意在这个距离听到大棋士遇刺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容嫣公主,见到少女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阴沉,身上散发的气势同她先前所表现出来的和善无害完全不同。
果然,他们东狄有封号的皇子公主都不简单。
欧阳昭明去后,很快就带着人以担架抬了遇刺的大棋士回到了园中,将他放在了平整的地上。
在园中开阔,不容易有人埋伏,比将人留在院中更加安全。
贵女们望着那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大棋士,都不敢过去。
只有容嫣公主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朝着那个方向走。
宝意心里一突,也跟了上去,想着大棋士遇刺,那自己的三哥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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