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双世劫,双世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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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去往黑绳地狱, 还是秦广王亲自送他,当时他好天真,反过头来宽慰秦广王, 以为自己能咬牙捱过去。
他甚至还想,早点把罪赎清就可以转世了。
转世之后, 他还能再来地府,再次见见秦广王。
这般天真而美好的愿望瞬间破灭,他连第一轮都没撑住。
地狱里的刑罚具体是什么滋味安乐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满眼的红与黑, 黑色的铁绳与红色的血单调而无情, 他被绑在石头上, 沉默的狱卒用铁绳将他的身体纵横分割, 然后用铁锯将他的灵魂切成一块又一块。
刚开始他还会喊叫,到最后只剩下无声的痛苦与麻木。
安乐不知道这种刑罚要持续多久, 只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
唯一让他有点盼头的是秦广王会来看望他。
那是不见天日的地狱里唯一的光。
可他又不想秦广王来。
因为他躺在石头上支离破碎的样子太难看,他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殿下看见,他希望殿下想起他的时候, 脑海里浮现的是他赶紧整齐的样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浑身血污, 不成人形。
秦广王每次来都沉默不语, 只是用深沉而漂亮的眼睛垂目望着他。
安乐想让他别看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连舌头都不完整了。
秦广王从始至终只问过他一句话。
“你后悔吗。”
安乐睁着被红色的血弄模糊的眼睛, 看着秦广王黑色的衣袍角, 心想,幸亏他说不出话,否则后悔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了。
后来的事太过漫长单调,每天都是同一种刑罚,也许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机制,安乐不太记得那时候的过程,只有很痛苦很痛苦的印象,以及对地狱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以至于现在听到“地狱”两个字都头痛。
也许是时间太长了,有一段时间秦广王没再出现。
对于安乐来说,地狱里唯一的光也熄灭了。
他会被遗忘在地狱的角落,直到灵魂破败得不能再破,然后慢慢地消失殆尽。
或许这样也好。
在那样的环境下,安乐无法再乐观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安乐要彻底绝望时,秦广王又来了。
这一次,他手上拿着金色的丝线,扶起安乐,低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安乐听。
“你的刑罚还有很长很长,或许让你就这么魂飞魄散会比较好,这样你就可以解脱了。”
安乐在心里大喊大叫,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不想消失,如果消失了,就再没办法重返人世,就不能再看见殿下好看的眼睛。
就这样消失的话,过不了多长时间,殿下一定会将他彻底忘掉。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秦广王认真地望着不成人形的安乐,说:“可我思索良久,我不愿你就此从世上消失。”
“就算你受不了痛苦想解脱,我也希望你能坚持。”秦广王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说,“这算是我的私心吧。”
听见秦广王的话语,进入地狱以来,安乐首次感觉到安心。
只要有这么一句就够了,那他就可以坚持下去。
秦广王开始用金色的丝线牵引着安乐的灵魂,他说道:“吾妹善于织锦,她用的丝线有神力,我去青溪边找了她一趟,找她借来丝线,可以帮助你补好魂魄。”
他专注地将安乐破碎的魂魄拼接起来,金色的丝线在灵魂中穿梭,安乐在地狱里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秦广王的动作细致而轻柔,安乐的灵魂被触碰,战栗一直传到他的灵魂深处。
他想这样的片刻能持续到地久天长,第一次觉着受罚也不全是坏事。
青溪小姑的丝线真的神奇,安乐本来以为自己没救了,居然能慢慢地变回完整。
他的魂魄终于有了个人样,坐在石头上怔怔地望着秦广王。
秦广王的神色依旧平淡的,刚才说的那几句是难得一见的情绪流露。
“你的刑罚远远没有结束,现在灵魂补好了,马上又要被切开。”秦广王冷静地说着,似乎不带任何温度。
可安乐知道,他对自己做的这些已经远远超过他的责任与义务。
“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在你即将消逝的时候出手救你,你会反反复复,痊愈又受伤,可能反倒更加痛苦,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安乐第一次从秦广王眼里看到动摇。
那时候安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盯着殿下,心念一动,居然倾身贴上去,以一个轻柔的亲吻作为回答。
安乐坐在蒋家祠堂的台阶上,想起在地府的事还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他胆子真是肥,认定了可能有今天没明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揩油再说。
大冬天的,他在室外用手扇扇脸,驱散脸上的热度。
说起来,蒋鸣玉和伯父去房间里谈话好半天,崔秘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他一个人傻傻等着。
安乐又等了一会,实在是等得时间太久,他从台阶上站起来,循着祠堂往里面走。
在暑假的时候他来过这里,那时候可比现在热闹多了,来祭祖的蒋家人将这里围满,不像现在,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祠堂的建筑应该是按照风水设计的,即使安乐看不懂,也感觉这院子里藏风纳气,在冬天也并不寒冷。

他跨过几道门槛,四处寻找蒋鸣玉的踪影,他们在哪里谈话呢,怎么连声音都听不见?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最里间的院子,他一眼就看到了享堂。
享堂里供奉着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安乐记得暑假祭祖的时候,他站在蒋鸣玉的身边,蒋鸣玉望着这里的时候,表情有点古怪。
安乐并不觉得害怕,认为自己来都来了,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也太没礼貌,好歹这里供奉的是蒋家的先辈,他理应去打个招呼。
他往享堂的方向走过去,大门没有关严,安乐一碰就开了。
他轻轻推开门,冲着里面小声说:“打扰了。”然后走了进去。
享堂里的布置大气而肃穆,中间层层叠叠的香案上摆着一排一排的牌位,猛地望过去非常震撼。
安乐心生敬畏,冲着那些牌位毕恭毕敬地鞠躬,有模有样地说:“见过各位长辈。”
他鞠躬三下,没好意思自我介绍,也不知道各位蒋家的先人对他满不满意。
他这么想着,瞬间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蒋鸣玉的关系似的。
他窘迫地再次在心里说“打扰了”,赶紧准备退出去。
也许是心有灵犀,不知道怎么的,安乐在离开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么一眼让他愣住。
他震惊地站在原地。
只见享堂正对大门的香案上,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摆放这一个木牌位。
这个牌位相比较于它旁边的其他牌位来说非常新,一看就知道制作时间比较短,造型精致,很显眼。
上面红底金漆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蒋鸣玉。”
为什么这里会有蒋鸣玉的牌位?安乐惊得说不出话。
怪不得蒋鸣玉在祭祖的时候,神情不怎么好,他一定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跟蒋家闹别扭。
安乐望着那个牌位,怔怔地站了好一会。
他突然走上前,一把将牌位拿下来,看也不敢看旁边,转身就走。
安乐抱着蒋鸣玉的牌位在怀里,埋着头冲出享堂。
他的心跳得飞快,让牌位上烫金的名字紧紧贴着胸口,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
蒋家人知道蒋鸣玉来自阴间,所以一直以来对待他的态度才又敬又畏。
不管蒋鸣玉是怎么来到阳世,不管他有多么鲜活,他都是属于阴间的,在未来他将回到地府去,蒋述怀早就认清了这点。
蒋鸣玉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牌位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认为受到排斥,所以才与蒋家产生了隔阂。
毕竟他是人啊,就算他前世主掌阴曹地府,可现在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就这么活活地被供奉在祠堂里。
安乐搂着牌位,一路奔跑,胸口被牌位上的名字烫得一片火热,他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事,猝不及防被一个人拦住。
“为什么跑这么快?”
蒋鸣玉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看见他怀里的东西一愣。
安乐抱着牌位不撒手,神情复杂地抬头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垂目,说:“最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去了地府一趟倒是明白了。”
安乐眼巴巴地看着蒋鸣玉。
蒋鸣玉摸摸他的头发,说:“已经没事了。”
这时候蒋述怀带着崔秘书出现,他望着安乐抱着的牌位,叹了口气说:“这块牌位在鸣玉出生之前就做好了,祖训告诉我会有煞气护体的人降临蒋家,家主要尽全力扶持协助他。我遵从组训将鸣玉带大,却对祖训的缘由总一知半解,刚才跟鸣玉聊了聊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位家主的表情难以言喻,他说:“只能说命运很奇妙。”
秦广王姓蒋,他出自蒋家,蒋家依仗他的威名世世代代繁荣昌盛,对待秦广王的转世自然尽心尽力。
蒋述怀将蒋鸣玉抚养成人,一时之间无法转换心理,在他眼里,不管蒋鸣玉多么厉害,总归是他的外甥。
他知道蒋鸣玉来自地府,与阴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没想到他的身份是这样的。
蒋鸣玉拉起安乐的手,转头对蒋述怀说:“我说过,什么都没有变。”他望着蒋述怀,从始至终神色如一,“你依旧是我的家人。”
蒋述怀动容。
安乐一手被蒋鸣玉拉着,一手抱着牌位,同样看向蒋伯父,眼里充满了希冀。
蒋鸣玉扬起与安乐相握的手,接着说:“所以,你会祝福我们吧?”
蒋述怀噎住,半天才说:“一码归一码。”
安乐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此时崔唤终于开口说话,他凉凉地提醒蒋述怀说:“说起来,您还是他们的媒人呢。”当初是谁想的拜堂的馊主意啊。
蒋述怀彻底恼羞成怒,对自己的秘书说:“你就不能让我有点当长辈的威严吗?”
崔唤继续抬杠,指指安乐说:“长辈的威严就是用来欺负小孩的吗?”
安乐怂怂地靠着蒋鸣玉,直直地望着蒋述怀,讨好地喊了一声:“伯父……”
卖萌可耻。
蒋述怀瞪着安乐,转身进入屋子里,过了一会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往安乐手里一塞,说:“这是来自长辈的爱护。”
安乐低头一看,又一个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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