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冷的穿堂风扫了陆明的后背，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陆明下意识问道：“老谷先进去的，你没看见他？”
“没看见啊，就你一人。你身手不错，只是方才下手有些犹豫。若是那火再晚上半分，你怕是已经死了。”
陆明听到翟宁的话，心底却是一沉。
他再次回想起，自己过来时候的一切经过。
谷元忠分明就是在他身边的，可……突然，陆明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一件关键的事情，那就是从他进入院子，到除掉怪物，他只看清楚了谷元忠的轮廓。
那么他到底是不是谷元忠，陆明此刻也拿不定主意。
况且疑心一起，所有地方到处都是可疑之处。
从他回到衙署，再到碰见谷元忠，期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谷元忠是如何做到前往兵库，找到一根狼牙棒，又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的。
而且方才无数腐尸冲入房屋里，谷元忠刚从靠近后院的窗户翻出去，立刻便涌进来无数腐尸。
他，是如何脱身的？
一切疑问都在陆明脑海中不断回荡，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息下来。
“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吧。”
陆明随口回答，并没有细说。
刚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如果不是谷元忠，那么眼前的翟宁，他是不是真的呢？
这里到处都是充斥着诡异，陆明不打算在这里冒险。
陆明忽然靠近翟宁：“你的伤，可还要紧？”
翟宁苦笑着摇摇头：“我的情况，我自己太清楚了。我恐怕已经没有救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庇佑了。”
他看向陆明：“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家里有一个刚出生的男娃吗？”
陆明点点头，这事翟宁经常提到。
翟宁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我家在南京跑马巷靠北第三个胡同最里头，男娃刚生，他娘就死了。我有一个女儿，闺名慕青，我走的时候，也有十四岁了吧。”
陆明坐在他旁边：“你自己一个人跑这么老远，就放心把两个孩子搁家里？”
翟宁咳嗽一声：“两个孩子被放在我妹子家照料了，但我不放心。陆明，你若是能活着回去，帮我照看一下他们。”
陆明淡淡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定然会做到。”
他开始打量翟宁，此刻从方才的惊魂未定之中醒悟过来，便感觉到有些怪异之处。
翟宁方才分明已经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一楼到二楼，这段距离，翟宁是怎么上去的？
一二楼之间，那道木制楼梯早已经腐朽不堪，就算是他，想要爬上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翟宁是怎么上去的？
翟宁没有注意到陆羽的异常，依旧兀自说道：“你赶快离开这里，此地我观察良久。这里不属于大明任何一个地方。或许真的如苏鹏所言，这里真是修罗地狱也说不定。”
陆明刻意没有离开，依旧坚持：“你既然还活着，我就定然不能放任你在这里，自己离开。”
他伸出手，准备搀扶起翟宁，拉他一同起来。
可翟宁却忽然变得有些不耐烦，一把推开陆明：“这里没有你的事，带着东西，赶紧走！你留在这里，只能和我一起等死！”
他越是狂躁，陆羽心中的不安，便越发强盛。
而且从刚才翟宁推他的力道，他的力气分明比平日里还要大，哪里像是一个已经重病奄奄一息的人？
陆明不动声色道：“你总要给我一件信物吧？我若是去见你女儿，她很大可能会带我去告官。”
“说的也是。”翟宁一拍脑袋，开始在自己怀里翻找。
处于北地的军人，通常会在自己的内衬中缝一个口袋，装一些宝贵的东西。只有当这些东西紧紧贴在肌肤上，才能让人在战火横飞的沙场中感到一阵心安。
翟宁抬起了两条胳膊，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只口袋。
口袋用麻绳扎住，很紧，翟宁费力将绳结拆开，可就在打开的瞬间，似乎是因为手抖的缘故，里面的东西瞬间洒落一地。
里面有一些铜钱和碎银，几张叠成很小的纸，以及一块黑黝黝的腰牌。
哐当一声，腰牌落在地面上，放出清脆的响声。
陆明顺手将地上的腰牌拿起来，借助着微弱的光线，他扫了一眼腰牌。
北镇抚司，右所正千户。
陆明心底一沉，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是当一切全都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常年作为军人的直觉，让他瞬间绷直了神经。
翟宁，是锦衣卫。
作为出生入死的兄弟，陆明只知道翟宁曾经是南京的小卒。得罪了上官，被流放到边关。
陆明抬起头，迎上了一张诡诈狰狞的面容。
“呵，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翟宁突然一脚将陆明踢翻在地，抽刀朝陆明脖子砍去。
几乎就在翟宁动的瞬间，陆明也做出反应，侧身躲过翟宁的一刀，突然起身，拳头狠狠砸在翟宁的伤口处。
翟宁闷哼，向后退了几步。陆明趁机飞身一脚，将翟宁手中的刀踢到一边去，顺势掐住他的脖子。
可还没有等陆明说什么，翟宁猛地用膝盖撞击陆明，将陆明击退四五步，双方再次扭打起来。
两人都深知对方的深浅，一出手便不准备留对方活口，全是杀招。
可惜翟宁虽然下手同样狠辣，终究是身上有伤，出手逐渐有些缓慢。
陆明抓住机会，双手钳住翟宁的肩膀，将他死死按在二楼的窗户边上。冰冷的空气，夹杂着一丝不知道的是谁的血腥气，冲入到鼻息之中。
脑袋稍微清醒了片刻，随即又再次被愤怒所占据。
陆明揪住翟宁的衣领，怒喝道：“你堂堂北司千户，跟着我们什么目的，说！”
然而，他的愤怒，却迎来了一双嘲讽的眼睛。
陆明听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对他说：“你我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给你一条生路，何必自讨苦吃呢。”
噗！噗！
突然，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飞箭流矢打破窗纸，扫射进来。
陆明立刻蹲下，忽然感觉到翟宁的身躯猛地开始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看见两只飞箭，直接刺穿翟宁的喉咙。
大股大股鲜血，从翟宁的口中喷涌而出，洒在地板上。
陆明松开手，翟宁无力瘫软在墙边，他的手伸进怀里，却没有力气再拿出来。
翟宁喉咙不断颤动，但是他说不出话，眼眸从明亮逐渐变得不甘，最终完全暗淡。
等到外面的声音全都安静下来，陆明伸出手，把翟宁的手从怀里掏出来。
冰冷的手上，牵着一只精致的玉锁，上面刻着他女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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