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山谷中无论是逃跑的，还是追杀之人，他们都被这响彻云霄的吼声所吸引。
大同之北，龙首山。
那啸声应该是一头凶兽吼出来，瞬间便划破整个夜空。
仿佛一头沉睡了很久的凶兽，被突如其来的人打扰到了一般，整片山谷都被这声嘶吼声所淹没。
陆明抬起头，他辨别出那声音是从山的南边传出来的。此时，随行他的夜不收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追杀过去，跟在他身边的，仅有两名夜不收校尉。
这里距离声音传出的方向并不远，只是山中道路崎岖，看似近在咫尺，想要爬上去却是难比登天。
“钩爪给我。”陆明大喝一声，朝着山边狂奔而去。
此时若要到那声音传出的方向，倒是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只是这样便需要迂回，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一个夜不收校尉将钩爪扔到陆明手里，钩爪的后面绑着结实的麻绳，在钩爪的尾端结成一个死扣。
陆明抡圆了钩爪，朝着面前这座峭壁的边缘便抛飞出去，很快便勾中山崖上的岩石边缘。
他向后拽了拽，好在麻绳十分结实，陆明很快便抓住麻绳爬了上去。
面前的山路依旧崎岖，和周遭没有多少不同。陆明朝前走了几步，很快便在一颗树上发现了一支箭矢。
这支箭落空了，箭头牢牢刺穿树干，将周围干枯的树皮刺的炸裂开。陆明用刀拨开树下的草丛，一具怯薛军士兵的尸体瘫软在树下，胸口处连中四五支利箭。
他幸运的躲过了一箭，但是可惜并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
顺着地面上依旧杂乱的脚步痕迹，陆明朝着深处走去。这条路线，之前观察这里的夜不收居然也没有发现，恐怕是鞑靼专门为可汗准备的逃亡路线。
此时这条隐藏在树丛中的山路已经完全暴露出来，土路两侧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士兵。怯薛军，蒙古铁骑，夜不收，人命就如同旁边的稻草一样，微不足道。
陆明一步步向前走着，忽然他的脚步顿住，双眼中仿佛掠过一抹寒光，手中长刀对着草丛中一个刚冒出头的人便是重重劈下。
嘭！
一刀狠狠砍中那人的脖子，这是一个还未咽气的怯薛军。陆明再次踏步上前又补了一刀，总算了结此人的性命。
哗啦！哗啦！
周围的草丛，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那些怯薛军并未离开，他们余下了一些精锐，来为自己的可汗断后。
“大人！”两个夜不收校尉赶过来，见此情景，也是脸色骤变。
七八个鞑靼士兵，将陆明三人团团围住，面露凶光。
双方都是死敌，无需多言，立刻便展开新一轮厮杀。
……
山谷内。
巴图孟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顿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灼烧掉。
他的右肩膀中了两箭，虽然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但还是隐隐传来一阵阵剧痛。
这种疼痛，对于剽悍的蒙古男儿算不上什么。可若是在此时碰上敌人，他的作战力量会大大削弱。
“去给我，取些水来。”
巴图孟克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他的水壶在方才已经被一箭识破，里面的水全部流干，再无丝毫。
最后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士兵立刻跑了出去，另外一个士兵依旧警惕的守护在巴图孟克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是额尔克固特的库冬。”士兵恭敬回答。
巴图孟克对他招招手：“待我返回王庭之日，定会加封你为万户。”
库冬喜出望外，他很清楚，以这一次的从龙之功，他在草原上将会瞬间飞黄腾达，成为万众瞩目的贵人。
无数的奴仆和牛羊，似乎在远处朝他招手。
只不过，这丝幻想，很快便随着一道惨叫声被拉回到现实。
身为军人的直觉，库冬很快提起刀站起身，他转身速度很快，可没料到陆明动作更快。等库冬刚转过头，一柄短刀便快速刺穿他的脖子。
陆明按住库冬逐渐瘫软下的手臂，将他丢到一边，旋即目光冷冷的扫向面前这个中年男子。
和很多蒙古勇士一样，这个迈入中年的男人身材魁梧健壮，一张脸目光冷峻，隐隐散发出恐怖的杀意。
他是大明最恐怖的敌人，十六岁便开始亲政，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便一统蒙古。
“鞑靼可汗，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几天前刚刚见过面的。”
听到这声音，巴图孟克身躯猛地一颤，他虎目怒睁，立刻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几天前，眼前的这个男人还冒充部落使节，其中为他献上美酒。等到他意识到自己被骗时，那个男人已经带着“宝箱”逃之夭夭。
那宝箱是有人献给他的，萨满说过，此战若要取胜，关键便在于这宝箱里的东西。
“是你！”巴图孟库怒吼着扑向陆明，却被陆明一脚踢了回去。
再次见到这张面孔，陆明的脑海中瞬间有些恍惚。昔日在威镇堡下那数十张百姓的面孔。
他们有老有少，平日里便艰难的在边关乞活。蒙古铁骑到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防备。以至于钢刀落下之时，一抹鲜血喷涌而出，天地之间便再没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可这些卑微的仿佛蝼蚁的生命，陆明却清楚的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为何还不动手，莫非大明国的贼子见到本汗，也感到胆怯了吗？”巴图孟克出言冷嘲。
“我在想，怎么杀死你才好。”陆明裂开嘴笑了笑，手中的刀直直刺进巴图孟克的腿上。一瞬间鲜血喷涌而出，巴图孟克起身准备夺刀，再次被陆明再次踢了回去。
巴图孟克强忍着身上的巨疼，冷笑道：“草原上的雄鹰不畏死亡，明贼你尽管动手，他日我鞑靼铁骑定会踏平中原。”
“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还不准备杀你。”
陆明俯视着巴图孟克，如同看一只可怜的虫子：“就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你了。若是把你生擒回顺天，朝廷应该会给我不小的奖赏。”
巴图孟克看向陆明：“你带着我，走不出去的。外面都是本汗的援军，只要本汗一声令下，你便会被千军万马踏成肉泥。”
陆明有些怜悯的看向眼前这位昔日雄主：“你似乎，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你的军队已经败了，整个山谷都是我们的人。龙首山已经被朝廷大军围住，大同参将刘鹏海就在山的两头堵着你。这份功劳，你觉得，他会容忍从手边溜走吗？”
似乎为了激怒他，陆明再次笑道：“昔日英宗爷的往事，不知道可不可以在你身上重现。你被大明的一介边戍军士给活捉到顺天，怕是你一辈子的荣耀，就此也就画上句号了。”
听到这句话，巴图孟克的全身猛地颤抖了一下。
陆明知道，这句话说到了巴图孟克的痛处。
正统十四年，英宗皇帝御驾亲征，最终落得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最精锐的三大营部队更是损失惨重，就连皇帝自己，也成了敌军的阶下之囚。
这是大明的耻辱。
巴图孟克很清楚，如果自己落到大明的手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不会死，可是等待他的，却是无尽的羞辱。甚至他的名字，也会被刻在鞑靼的史册之上——当然，是以一个阶下之囚的身份。
“你敢！”巴图孟克怒吼一声，可陆明并没有给他起身的机会，用刀柄狠狠磕在他的后脑勺，将其击昏过去。
就在这时，从陆明的身后，那声巨大的怒吼之声，再次响起。
浓雾，从不远处蔓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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