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中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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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门内。
火头点起来了,在强劲的风势的推送下,快若奔马的扑向城内。
如吴应箕所愿,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反应不及的风阳兵半数陷身火场,剩下的也慌不迭的溃退,从之前的乱兵还要狼狈几分。重新集结起来的乱兵,用湿布招住自家口鼻,擦着火场的边上大步向前,那气势犹如接受检阅的一般。乱兵行进的过程中,不时有浑身着火的百姓从道旁窜出,乱兵却连挥刀帮他们的结束痛苦都懒得去做,只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他们在自己面前烧成被焦炭。人性在这里冷漠到了极点,甚至比单纯的暴虐还要动人心魂几分。
火势迅速波及开来,风光旖旎的十里秦淮笼罩在一片烟火迷离中,苍穹一角灿若红霞,如果不计较满城锥心泣血的凄楚哭嚎,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景致!只是欣赏他的人,得有比铁石还硬的心肠才成。
借着火攻得手的余威,乱兵很轻松的拿下了集庆门(内城十三城门之一),并迅速包围了玄武湖畔的皇城。
从逃出来的宦官门中得知,马士英与弘光皇帝尚滞留宫中,身边的兵马也不过两千人之后,吴应箕禁不住喜上眉梢,大局甚本定了!城内各处虽还有不下两万金陵防军,却都是二百多年没有见过仗流过血的膏梁弟,守备尚且吃力,让他们主动进攻来为皇城解围,那太阳也该从西边出来了。
许是乐极生悲吧。一个天大的恶噩很快就砸到了政变者们的头上。事先安排去奉迎鲁王的人回来了,顺军骑兵杀退了他们,随后赶到的锦衣卫带着鲁王和另几家朱姓藩王,抢在乱兵大队来到之前退入了皇宫。而功成身退的顺军骑兵则退回了旧凉国公府。
吴应箕一时万念俱灰。wWw.SHwww.xiaoshuodaquan.com 书.道马士英这手釜底抽薪太厉害了,一下就让政变者们陷入了出师无名的尴尬境地。更严重的是,事到如今鲁王在这场政变所扮演的角色多半已暴露无遗。
“次尾兄不必烦恼。”被同侪催促不过,吴伟业只好站出来劝道:“我等径直打进去,若是鲁王不幸,另一位殿下监国就是。谅他马瑶草总不敢把这么些宗室藩王都杀了吧。”
“马士英是不敢。那要是皇帝敢了。”吴应箕嘴角一翘,冷声质问道
吴伟业老脸一红,没话说了。以弘光皇帝那颠狂燥动的纨绔性,死到临头时,拉着身边所有亲戚殉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可真要死上一大堆地皇帝藩王。单是江南绅民的口水就能把他们的淹死,就不用说必然起兵来讨的外地藩镇了。政变一场,他们求的可不是身败名裂“谈判!”于纵横术造诣颇深的吴应箕脑中灵光一闪,当机立断道:“告诉马士英,只要他交出权力,告老还乡,吾等绝不再加以为难。还有,请皇帝下诏罪己,反思己过。“从欲图废立。到只要求弘光作书面检讨,吴应箕这步让得够大。可回头想想,挤走了马士英。南明朝庭差不多就是复社地一家天下,些许让步还是很值得的。
深知事态严重文士们没有异议。只关心自家能不能开镇一方地武将更没有异议。可问题是谁跟马士英去谈。谁又来为这桩空前巨大地政治交易做保。那不仅需要很高地身份名望。地位也要相对超然。
好几个人同时开口题名。称呼五花八门。人却是同一个。
“受之老”
“牧翁。”
“虞山先生!”
可此时钱谦益却并不在城中。www.xiaoshuodaquan.com 书道
城南二十里。牛首山北麓,岳飞故垒边上,一座幽深僻静的庄园里。
一身男装俊雅得不像话的柳如是,于天元附近重重拍下的一,将对手的一条大龙推入了绝棋。
与她对弈地男倒也干脆,当即投认负。那人看上去还很年轻,可鬓角却已半白,显是心力耗损太过所致,眉眼跳脱。神色犷悍,隐约流露出很重的江湖气息。
“梨洲先生,内的棋艺我是有数地,哪里是你的对手。你分明是有心相让嘛?“钱谦益捋须微笑。黄昏时一听到城里将有大变的风声,他就选择了退到一边静观事态发展。尽管同样欲以藩王取代弘光,可钱谦益却没有吴应箕那么大的魄力,基本上那种表面波澜不惊的宫庭政变,更符合年老成精的东林党领袖的胃口。
“梨洲先生,宁南侯对南都风物就真那么不瞧在眼里?”柳如是浅浅一笑。更显明艳照人:“武昌地处通衢。兵家必争,可不是自成局面的地方。宁南侯若是只顾着脚下,日后怕是连立椎之地都没有了。”

梨洲先生即柳敬亭,此人由市井说书而辗转贵戚门庭,时下在宁南候左良玉幕中极受信用。明季八股取士,多有英雄困顿,似柳敬亭这般的凤尘奇士极多,目下最耀眼地就得数远在西京的宋献策了。
柳敬亭只笑而不语,飞快的在枰中点下一,重新开了一局。
他家东主与以钱谦益,多年来虽互为表里,相得益彰,却终是文武殊途,彼此戒心难消,至少在钱谦益没有开诚布公之前,他柳某人是半句话都不会多说的。没错,他家东主是在金陵周边暗中伏了少许兵马,也很想加重自己对南明的影响力了,可钱谦益又何尝没有的后手。遍视南都那家豪绅巨室没有几百家丁,而今天的东林党实际上代表的就是这些豪绅巨室的利益,钱谦益只要出面整合一下,那上万武装唾手可得,还不算一干巨室在朝野中地人脉。
凭什么让他家打先锋,再说了,南都这盘棋还没有到收官的时候了。
黑白厮杀,无声暗战,风光这边独好,却偏偏忘了小半个金陵还浸在血火之中,所谓名士风流,也不过如是!
城西,江北乱兵大营。
顺军最初的亮相光彩极了,几排小型的开花弹甩过去,一人高的木栅拦就被炸开了几十丈的缺口,成排的骑兵进然有序的涌入营寨,马蹄到处,从睡梦被惊醒的江北士卒,别说组织任何抵抗,许多连兵刃都抛下了,象没头苍蝇似地乱窜一气。
杀声初起,留守大营地胖参将就光着一只脚从锦帐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条香喷喷肚兜。不必说,罗虎打扰人家的娱乐活动了。刚一出帐,胖参将蹲在了地上,不停地侧动着身,耳朵飞快的耸动,活象一只危险当前的大白兔。不过,那些老资格是不会觉得胖参将可笑的,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与其依靠并不可靠的双眼,倒不住静下心来用听力去感知战场上正在发生的一切。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战场经验。
听了一会,胖参将那颗心就定了下来。来袭的骑兵势头很猛,却似乎并不意在伤杀,只一味的赶着那些已经击溃的江北兵在营中纵横,努力的扩大着混乱,这说明什么,这说对手的兵力并不多。
此时,胖参将的卫队已经在锦帐前集结完毕,一百多条目露精光的彪形大汉,年龄都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间,手上斩马刀寒光流转,一看就知道不是工部的奴工匠户能造得出来的。这些都是胖参将的家丁,平时胖参将大力克扣朝廷将士的粮饷,把这些原本就是军中健壮的家丁养得肥肥的,就是要用在刀口上的。
可这次胖参将却没有让家丁象以往那样正樱敌锋,而是分出了一半的家丁去堵住前后两座营门。他不担心军士敢跟家丁动手,在他有意识的灌输下,他部下的所有军士比怕敌人怕死亡,更怕这些面无表情的家丁,说起来这也是御兵之道。当然,溃兵也可以扒开褰墙逃走,可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那工程可就大了。
胖参将看似极不合理的命令,很快就收到了切实效果。顺军正春风得意了,却突然发现他们面前的江北步卒不知何时起,已经结成了让他们搅不动也吞不下的几大块。
另一方面,欲逃却无路的江北步卒慢慢稳住了阵脚,有意无意间,已经有人开始对顺军发起了反击。渐渐的,形势从单方面的驱赶,发展相互挤压的,突袭者已经没有多大的优势了。
胖参将困惑了,该占便宜都占完了,再混战下去只会对自己一方有力,对手怎么还不撤退的,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又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猛然省起了一个重要关节的胖参将急得五官向心靠拢,一把抓过自己的家丁头目:“你带人二十个人去,去把后营那个人给我看牢了,人要是丢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虽然那边早有守卫,可那人却太要紧了,这一起了疑心,胖参将都恨不得把全军都派过去围着那个帐篷。
关心则乱了胖参将一点没有意识到,就是家丁头目带着人匆匆向后营奔去时,隐在暗外的一伙江北溃兵偷偷的缀上了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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