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帝国柏林军事学院，已经有九十年的建校历史，该学院被称为“德军将帅的摇篮”，而此刻六百名穿着统一的德意志帝国陆军军官礼服的年轻人站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他们头顶那尖尖的铁盔，红樱飘动，柏林军事学院是一所高级军校，主要是为德意志帝国培养参谋和高级军官而设立的，因此这些学员并不像一般武备学堂那样，都是清一色的白底肩章（德意志军衔中白底代表准尉军衔）。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是尉官，在这群姣姣者之中，却有一个拖着长辫子，黑发黑眼睛的清国留学生，这人的身形算不上高大，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受到军事化训练的原因，看上去也算是孔武有力，除了那坚毅的神色，长相并不算的上英俊。这名清国留学生年叫贾华。看来他的父母对他期望很高，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段才子佳话。
一名七十多岁的陆军少将走到了贾华面前，他叫卡尔•冯•伯恩哈德，是德意志帝国柏林军事学院的院长，一名曾经参加过普奥、普法战争的帝国老将，在整个德意志帝国陆军都是很有声名的，可惜他不是容克贵族出身，能够升任少将已经是到顶了。在过去的四年时光里他为德意志帝国培养了近八千名优秀的军官，受到很多人的尊敬，同时也受到了不少指责，或许在过二三年他就会自动退休了，或许不用等二三年，明天就会被转入预备役而退休吧！这个曾经为帝国征战沙场的老将，最近有这样的叹息，他最大的支持者，帝国首相俾斯麦已于今年去世，虽然这个老将一向讨厌政治，可对于政治游戏又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靠山倒台，他也早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如何了。
伯恩哈德从身后副官的手里接过了德意志帝国陆军上尉军官的肩章，别在了贾华的肩膀上，随后，将他那抗了不到半年的中尉肩章收起，又拿起了一枚暗黑色的，铁十字勋章，这是专门授予那些在作战中立下功勋的基层军官和士兵的，本来帝事学院的毕业生是不能有这样的荣誉，可这贾华却是建校九十年来第一个得道这个荣誉的军人，也是第一个非德意志籍获得此荣的军官。伯恩哈将铁十字勋章别在了贾华的胸前，然后用力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好干，上尉。”
“谢谢校长阁下！”贾华立即平举右手，掌心朝前，中指对准了眉毛，向伯恩哈德敬了一个标准的德意志帝国礼。
“你肯定会是这一期中的第一个将军。”伯恩哈德退后半步，还了一个军礼后，还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只要不回到那糟糕的国家去。”
除了贾华得道校长亲自授衔的殊荣外，如同过去的九十年中的的每一年一样，其他人都是有那些高级教官授衔，贾华能让伯恩哈德这个老古董如此打破惯例，这主要是他在毕业操演中，他那出色的表现，用新创造的战法，轻松的击败了所有对手，其中还包括一名现役将军。得到这个帝国最高统治者德皇威廉二世的高度赞赏，并破格提拔他为帝国陆军总参谋部的上尉实习参谋，赏赐金剑一柄。这时他佩带上铁十字勋章，正如很多报纸报道的那样，这是对能一个人就击败了所有德人的一种特殊奖赏。虽然军事学院中送出去的都是帝国陆军精英，即便现在他们这些人中，也有不少人已经成为了高级军官，其中也不乏有少校、中校。而伯恩哈德却更看好他的得意弟子贾华，若贾华还有让他失望的地方，那便是他不是德意志人，而是一个来自东方的、落后的、被野蛮的鞑靼人统治着的清国。
在最后一位学员被教官佩带上了肩章后。这次授衔活动才算结束，剩下来的不过是一些枯燥无味的演讲，先是陆军大臣的演讲，紧接着是总参谋长的演讲，等这些帝国老爷都下台之后，操场上才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伯恩哈德并没有跟这他们离开，而是独自一人留了下来，顺着操场漫无目标的独自散步，一直到太阳从西面的地平线上悄悄消失，晚霞笼罩了整个大地，周围灯光亮起来，他才停下来。
这将是他为陆军服役的最后一晚，也就在刚才，他已经接到陆军部的通知，明天，他将被转入预备役，离开自己的岗位。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老人，想着自己往日荣辱，那年轻时疆场驰骋的热血。此时此刻，伯恩哈德这个老人只深刻的体会到了孤独和老迈，“或许自己真的老了，明天应该是年轻人的明天，我们都已经成了过去，我是这样，首相也是这样。”老人嘴里默默的念着，不觉间走到了操场的边缘。
这个世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总是不缺乏孤独者，不论这样还是那样的原因，人生往往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在失意中度过。伯恩哈斯走过学院的广场，看到一个孤独的影子也缩在操场的边缘。他和自己一样不太喜欢喧闹的场合，还是他更喜欢一个人保持安静的环境。好奇的伯恩哈德快步走了过去，在灰暗的路灯下，两人的身影拉的斜长。
“怎么不去参加今晚的庆祝晚会？”伯恩哈德走近那背对着他的人问了句，可惜光线昏暗，他又上了年纪，只能看清一个大概轮廓。
“校长好！”那人已经听出了是伯恩哈德的声音，急忙转身给他敬了个军礼。
“哦，上尉，原来是你，怎么不去参加今晚的庆祝晚会？你应该和你的同学们搞好关系，以后你们不但是同学更是同僚，甚至是战场上最亲密的伙伴，这些你应该都学过的，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吗？这可不像我以前认识的贾呀！可以告诉我这个老头子，你刚才在想什么吗？贵族小姐、法国红酒，还是你担心将来在参谋部的工作？”伯恩哈德略带调侃的语气对着贾华问道。
“都不是,阁下！我在想我的家乡，我已经离开那里六年了，这些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很想念我的父母，他们都已经是和您的年龄差不多大的老人。我想他们应该和你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陪在他们身边，最近的几封家信都是透露出让我早点回去的意思。”贾华声音不大，但每个德文单词都说的很清晰。
“回家，回到那个鞑靼野蛮人统治着的国家，上尉，这确实是一个很难面对的问题，你可以到我办公室里，我想有些事情，我应该好好和你谈谈。”伯恩哈德思考了一会，才接着认真说道。见贾华点头同意，两人相伴向学校走去。
伯恩哈德的办公室很宽敞，作为历任校长办公室，它的装修也很考究，不过这里却没有什么意大利红地毯这样的奢侈品，里面的各种装饰物品无一例外的都是与军队，军人有关的。右边的橱柜里的依次摆放着十几枚勋章，这都是伯恩哈德在历年大战中战绩的证明。对面墙壁上挂着一把佩刀，和他的金剑不同，这刀不是德皇赏赐的，而是当时在进攻奥匈帝国的时候，首相俾斯麦送给他的。伯恩哈德曾经自豪的跟贾华说过那段历史，在战前俾斯麦送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上尉，如果你的部队打胜了，你将是帝国最伟大的英雄，如果你失败了，那你就将是帝国最大的混蛋。”是役伯恩哈德所率领的部队始终冲锋在最前线，他的首相成了帝国的英雄，他却还是那样默默无闻。左手边的那排书架上有十多张照片，全是帝国首相和这位陆军将军的合影。
“上尉，不必拘谨，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伯恩哈德先走进去，对着贾华说了句，然后走到最靠里面的柜子前，又问道：“你是想喝杯咖啡，还是来点红酒？”
贾华来过几次这里，对这个伯恩哈德也比较了解，知道他总是用这个方法招待每一个走进这间屋子里的人，当下走到一旁的沙发边上，“听说您上一次你在法国的缴获还有一些，不知道您舍不舍得让我今天品尝一下？”贾华当然没有那么随便坐下，他站在沙发边上。对已经打开了柜子门的伯恩哈德问道，他知道这位老将一生最得意的就是在色当可以击败他们的夙敌法国人，而且据他说他还偷偷从法国带回了几瓶好酒，平日里有事没事总是会那出来炫耀一番。贾华这一问正好满足了这位老军人的虚荣心。
“随便坐，上尉，你可是真识货，一般人到我这里都是这样请求的，我都坚决拒绝了。不过你例外，因为你是我见到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伯恩哈德虽然行事古板，但个性却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他取出一瓶红酒，分别倒了两杯，“这是我从法国的普洱多那边带回来的，我都放了快三十年了大，一直都不舍得喝上一口，尝尝味道怎么样！你们清国人的习俗都是这样吗？你太谦逊了上尉，随便坐就可以了。”
“谢谢校长！”贾华接过杯子轻轻尝了一口，“虽然我对葡萄酒没有什么研究，但这味道的确不错。”
“坐吧，坐吧，难道站了一天你不累吗？我可是要散架了！”伯恩哈德听到贾华的赞许，高兴的笑着拍了下贾华的肩膀，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上次的演习结果虽然很意外，但是我相信你的对手都是尽了全力的，在那种不利的条件下，能够战胜所有的敌人，那简直是个奇迹，而更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可以根据武器的变化发明新战法，还在实弹演习中击败了一名帝国现役军官，我想，如果你不是清国人，而是德国人的，你的头盔上现在应该有只鹰了！”德国过士兵和尉官的头盔都是尖底的，将校官的头顶却是一只金色待命预飞的苍鹰。
“能当尉，我已经是很惊讶了！其实学校里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只是他们没有我那么好的运气罢了，如果是用同样的战术，他们一定会比我更好的！”贾华还是很谦虚的说着。
“孩子，必要的谦虚是好事情，但是过分的谦虚就是另一种骄傲了！”伯恩哈德有点意味深长的看了贾华一眼，“你知道这次被你击败的那名现役军官是谁吗？”
“不知道。”贾华很老实的回答。
“埃里希•鲁登道夫！也是你的一位学长。”伯恩哈德吐说出了一个名字。
“埃里希•鲁登道夫？”贾华一阵疑惑，似乎在思考什么？半天才憋出一句，“他很有厉害吗？”
“鲁登道夫确实很优秀，不过他与你不一样。你现在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战术家，鲁登道夫却是一个战术和战略都很有造诣的人，他最重要的就关于总体战略理论的研究，他主张战争是民族生存意志最高体现，国家的一切方面必须服从和服务于战争。主张采取一切手段甚至极端野蛮的手段进行战争。他甚至认为，和平时期军队也要立足于打仗；统帅在总体战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总体战应当突然开始，力争速战速决。可以说他这些思想将成为将来军事学说的基础之一。当然，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的散兵线渗透式进攻也将被载入战史，你本人也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不能回到那个该死的国度，不然你的一切都会毁了的！你可能还不知道那里的情况现在有多糟糕？”
“谢谢校长，但是我记得我的第一堂课是您教的，您告诉我们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其实我也只是在做自己的本质工作而已，既然我的国家需要我，我自然要回去，不管它有多么的不好，但它都是我的祖国，为了它，我会像你为了德意志帝国那样流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贾华和很多中国人一样，虽然平日里他们都是很听话的好孩子，可一但他下决心做某件事情，却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你真是个固执的孩子，好了，先不说这些，我相信，我会为你而感到骄傲的！但在这之前，我这里有些东西应该对你有些用处。”伯恩哈德起身在办公桌上取出一份文件，递给贾华。“这是我在参谋部的同僚告诉我，现在，帝国已经动员了一批士兵，我想他们的目的地，应该就是你的国家，不但是帝国，我还听说英、法、俄、美、意、奥还有你们亚洲的日本，都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而你们的那个老太太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却在那里叫嚷着要向八国宣战呢？”
贾华看完文件微微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校长，是你教导我的：我们是军人，军人只做两件事情，一是打仗，二便是准备打仗，至于那些政治上的事情，哪里需要我们去过问，再说我们也没有那个能力去过问。”
伯恩哈德点了下头，也深深叹了口气，和贾华一样，对于那些只会权术的政客，他也有一种深深的厌恶和无力感。打仗是一件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怎样能不慎重考虑，一个东方老太太仅凭个人喜好就要对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八个国家发动一场战争，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不过他的国家不也是这样吗？德皇因为厌恶前首相，居然放弃了他的东方政策，这正将自己置于两线作战的危险之中。“本来，按照帝国的法律，两国一但宣战，海路自然是无法通航。不过，我认识东方贸易公司的很多人，可以轻易的弄到前往清国的船票，如果你买不到票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孩子，我这样做，真不知道是在帮助你，还是害了你？”
贾华已经看完了所有的资料，又将它递回给伯恩哈德，“校长，如果有船票的话，我希望可以快些回国，我是说时间越近越好。”贾华说的有些急促，他是乎知道一些事情的内幕，但又不愿意表现出来。
“你真决定了？”见到贾华郑重的点了点头，“好吧，孩子，如果回到五十年前，你我身份互换，我会跟你做同样的决定。明天一早，你就搭火车去基尔，这是后天一早去清国的船票，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后天的船票？”
“对，是一艘荷兰籍的货船他的目的地是日本的长崎，中途会在清国的天津停靠，你可以在那里下船。”伯恩哈德又叹了口气，“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好了，现在，你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去参加今晚的舞会，也算是和那同学们做一个告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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