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黑衣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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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坐众人除了琴氏。都不知道宝鼎这个活塞式鼓风箱的作用,更不知道冶铁技术的提高将对中土发展产生何等惊人的推动力,他们只知道一件事,从琴氏脸部表情的变化可以看得出来,琴氏要发财了,要发大财了。
琴氏三人看到宝鼎设计出来的活塞式鼓风箱的详细图纸后,被这一发明彻底震惊。
这个时代的鼓风设备就是橐(tuo),橐做得越大,所用的力就大,而人力已经无法满足它的需要,也就是说,橐已经做到了极限,所以近一百多年来,冶铁技术停滞不前。
宝鼎曾设想以制排之术来鼓橐,用人排、牛排或水排代替人工来鼓橐,但橐已经做到极限,进一步提高炉温很困难了,必须在鼓风技术上进行突破。宝鼎随即想到了家乡的铁匠铺,想到了铁匠铺里的鼓风箱。他凭借记忆和前世所学的机械知识很快便绘制出了草图。
鼓风箱最可贵的地方是它突破了这个时代的鼓风方式,其实它的制造工艺并不复杂,以这个时代工匠的水平。完全可以制造出来,绰绰有余。历史上活塞式鼓风箱直到唐代才出现,而冶铁技术的大发展也正是从唐开始,不过,宝鼎不知道这些,他更不知道自己这个很低级的模仿之作,竟然让鼓风技术整整提前了六百年。
琴氏三人对鼓风技术都有研究,但这种以活塞往复运动而同时进行吸鼓动作的全新的鼓风方式则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新的鼓风方式让他们茅塞顿开,霍然顿悟,思路因此大开,原来还可以用这种办法鼓风,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先进的鼓风设备,堪称是巧夺天工之作。
“此乃惊天之作。”琴唐看懂之后,叹为观止,“武烈侯乃惊天之才。”
琴珪兄妹更是对宝鼎佩服的五体投地。“看到十连发的强弩已为其巧妙设计所折服,没想到武烈侯大才,竟有鼓风神作,相比起来,连弩不过是雕虫小技尔。”琴珪躬身为礼,“武烈侯,对你来说,十连发强弩不过尔尔,但对我们来说,则是神鬼之作,琴氏受之不起,受之有愧啊。”
宝鼎笑了起来。“有愧就有愧,我也没办法,只能便宜你们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之事切切不可透露,树大招风,我还不想死,知道吗?”
众人面面相觑,自是知道宝鼎的意思。如此天才,足以让秦王政忌惮万分,想不死都难啊。
“武烈侯,琴氏难承此情,不如这样……”琴唐略略思索了片刻,打算用钱购买,谁知宝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手指风箱草图笑道,“这个你们要不要?我还有更多东西,你们要不要?记住,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就拿着,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给敌人。”
琴唐和琴氏兄妹感动不已,躬身拜谢。这时候不要矫情了。鼓风技术意味着财富,数之不竭的财富,没有理由把财富拒之门外,更重要的是,武烈侯已经与蜀人连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未来武烈侯建功立业需要琴氏的地方太多了,这赚来的财富或许有一天就会用在保家立命之处。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琴氏和乌氏携手合作。”宝鼎的脸色变得严肃,口气更是不容置疑,“你们在一年之内必须完成。”
乌氏兄弟和琴氏三人毫不犹豫,一口答应。宝鼎给了他们强大的信心,这个信心已经极度膨胀。在他们眼里,这世上几乎就没有可以难住宝鼎的事。
“一年之内把纸造出来。”宝鼎说道。
纸?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不解。
“纸是什么?”琴玥娇声问道。
宝鼎把纸的式样、用途、制做材料和方法一一告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煮烤烹蒸,随便你们怎么弄,总之,你们只要造出一张可以写字的纸就行了。”
乌氏和琴氏沉吟不语,暗自考虑造纸需要投入的人力和物力,从材料上看,财力消耗倒是不大。
“公子为什么要造纸?”唐仰忽然问道,“竹简木牍写字不是很好吗?而且更易保存。”
“是啊,如果纸太贵了,又有多少人买得起?”司马昌也提出了疑问。
宝鼎没有说话,一个新事物的出现自然有个被人认识、接受,然后被挖掘出所有价值的过程。现在说再多也没用,还不如不说,免得浪费口舌。
“公子一定要在一年内造出来?”琴唐问道。
“用不了一年。”宝鼎说道,“只要几个月的反复尝试,你们就能造出最原始的纸,但若想做得更好,更精致,能引起人们的购买欲,那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公子打算用它赚钱?”乌原惊讶地问道。乌氏有战马,琴氏有大兵,日进斗金,哪里用得着造纸赚钱?纸能赚钱?琴氏、乌氏都不太相信,新鲜事物嘛,谁知道前景如何。
“你们是不是在想,我乌氏有战马,琴氏有大兵,日进斗金,何须造纸赚钱,是不是?”宝鼎笑着问道。
乌氏和琴氏尴尬地笑笑,耐心地听宝鼎解释。
“大秦以法治国,法家重农抑商。大秦自孝公以来,秉承此策。看看中土商贸发达大城,可有咸阳?直到吕不韦为相。推崇计然之术,以商富国,六国商贾才西进函谷,云集咸阳。今吕不韦去相,昌平君继之,以商富国之策并未大改,但盐铁大案暴露了商贾逐利之本性,激怒了大王,也给了法家大臣积极进言抑商的机会。”
“秦处西陲,需要与关东诸国互通有无,虽抑商。但不会绝商。不过,一旦大秦统一,中土皆为大秦之疆域,中土所产皆为大秦之物,抑商之策便有了坚实基础。”
“秦之国策,核心为强国,强国的本质是国富。为最大程度强国、富国,抑商之策自然会变本加厉,甚至演变成绝商之策。大秦财赋分两块,内史(治粟内史)田租和少府盐铁之利。少府为王室金库,从强国富国的原则出发,自然要把盐铁收作官营,严禁私商染指。”
宝鼎说到这里望着琴氏三人,郑重说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急于改良你们的鼓风方法吗?以最快速度加大铁的生产量,在大秦统一之前最大程度地赚取财富,统一之后我可以断言,大秦国策必将修改,琴氏不但失去盐铁之利,连大兵之利都保不住。秦统一后,断然不会任由商贾铸兵,同样,秦统一后,也断然不会让商贾牧马。”
宝鼎转目望向乌氏兄弟,“战马、大兵皆国之利器,利器威胁到国之安危,统一后的大秦,牧马苑遍布北疆,大兵作坊遍布中土,当然要牢牢控制利器,岂能让商贾染指?再说统一后,大秦收六国之财富,国库充盈,它还需要向商贾赊贷钱粮物资吗?不,大秦不需要了,大秦会将六国商贾掳掠一空。本土商贾如若不能及时顺应形势,必将被这股绝商大潮席卷而去。未来乌氏失去了牧场,如何生存?琴氏失去了盐铁。又如何生存?”
“卖纸?”琴玥吃惊地问道。
“卖纸,纸不会官营;卖茶,茶也不会官营;还有你们家的丹砂,丹砂也不会官营。”宝鼎说到这里轻轻摇手,“好了,不说了,你们都是当今巨商富贾,当然知道未雨绸缪的好处,多准备一些后路不是坏事。战马、大兵不能做了,就做其他赚钱行当嘛。再说你们两家这一代也要准备由商入仕,不可能一直做个巨商富贾,大秦统一后也不可能再允许巨商富贾的存在,所以时机一旦到了,马上把牧场苑、大兵作坊卖给朝廷,换个爵位官职,摇身一变也做个公卿士大夫吧。”
众人目瞪口呆,完全被宝鼎这番话所震惊,一个个神思恍惚,久久无语。
“这是真的?”琴月难以置信,痴呆呆地问了一句。
“再过四五年你们就知道了。”宝鼎轻描淡写地说道,“四五年后,大秦统一天下的形势逐渐明朗,国策也要随之修改,那时你们就知道我今日所言不虚了。”
众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尤其乌氏和琴氏,更是被这番话深深刺缴。他们有幸窥探到历史未来的一角,但未来太让他们震惊了,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但未雨绸缪之心却是从这一刻开始,假如未来如宝鼎所描绘,那他们现在不但要竭尽全力赚钱,还要布置后路,因为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深夜,宗越归来。宝鼎与赵仪在天香苑煮铭相待。茶香扑鼻,清醇爽口。宗越小酌一口,但觉齿畔留香,精神顿时为之一松。
“如何?”宝鼎问道。
“赵人心急如焚,别无选择。”
“邯郸催得急?”
“邯郸的确催得紧。长歌虽然怀疑这是陷阱,但也没办法。”
“我大兄现况如何?”赵仪急切问道。
“幽禁之中,暂无性命之忧。”
赵仪闻言,紧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做笑靥,娇羞问道:“见到西门老爹了?”
宗越转目望向宝鼎。宝鼎微微颔首,示意他有话尽管说。
“这是长歌带来的一封信,是西门老爹写给公主的。”宗越从怀内掏出一根铜管递上。
赵仪急忙接过,剔开泥封掏出帛书,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然后泪珠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老爹说了什么?”宝鼎问道。
赵仪把帛书递给宝鼎,垂首掩面,进了内屋,强自压抑的哭泣声断续传来。
宝鼎把帛书仔细看了一下。老爹详细述说了代北惊变的原因和过程,但因为宝鼎在千钧一发之刻救走了公主,使得李牧坚信公主还活着,于是他派老爹潜伏到咸阳寻找公主。尚商坊刺杀宝鼎之际,黑衣终于确定了公主的身份,随即不惜代价予以营救,但后果是,公主极有可能暴露,黑冰台的秘兵并不是一群酒囊饭袋。考虑到公主的安全,他们放弃了联系。如今关东形势在河北大捷后有所好转,李牧受封武安君,保住了公子嘉的性命,但赵国为这场胜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已经难以为继,假如秦军再度发动大规模的攻击,邯郸危矣。为此,邯郸急需结盟于燕,急需合纵,而若要达到这一目的,首要之务就是救出太子丹,让太子丹归国。
值此危难之际,赵国要全力以赴,即使付出所有潜伏于咸阳黑衣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为此老爹恳请公主,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拿出黑衣的秘密与武烈侯交换太子丹。
赵国人为了守护国祚,当真不顾一切了。宝鼎叹了口气。赵人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们至死都没有放弃,可惜时也命也,老天不帮忙,人力又岂能挽回败亡之命运?
宝鼎把帛书递给宗越,端起香气氤氲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投向庭院外漆黑的夜空,思绪悄无声息地飞向了历史的长河。
这几天他都在考虑一个问题,齐国在休养生息三十多年后,国力恢复到何种地步。按道理,齐国地理位置好,资源丰富,人口较多,人才济济,政治、学术气氛很开明,国策也应该不会太差。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国力应该已经恢复到足以与秦国抗衡的地步。
事实上咸阳一直把齐国做为自己最大的对手,黑冰台也在齐国投入了大量秘兵,种种迹象表明,齐国现在就是一头蓄势待发的东方猛兽,只待它仰天一吼,就能成为关东诸国最强的后盾,而关东诸国一旦得到了齐国的全力支援,合纵之势必成,秦国必将在东扩的道路上严重受阻,至于统一天下,那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所以不管是秦王政还是巴蜀人,对自己那句十二年后统一天下的预言根本没放在心上,权当一个少年人的豪言壮语而已。
齐国为什么拒绝合纵?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关东诸国被西秦一个个打倒在地,置若罔闻?赵国是关东诸国的最后一道屏障,这道屏障倒了,齐燕两国就直接面对西秦的攻击,唇亡齿寒,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不知道?历史上一直盛赞秦国的连横之术,把秦国能够迅速统一归结为“远交近攻”之策的空前胜利,但齐燕两国君王当真就是白痴?齐王建也罢,燕王喜也罢,都在王位上坐了几十年,都是老王了,都牢牢控制了自己王国,他们的股肱之臣中也不乏远见卓识之辈,为什么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两国不给赵国以援手,眼睁睁地看着赵国倒在西秦的脚下,任由这道关东的屏障轰然倒塌,把自己的家园彻底暴露在西秦的兵锋之下?
宝鼎想不通,历史的迷雾太厚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齐王建和燕王喜肯定知道赵国的存在与自己王国的命运息息相关,他们不会幼稚到相信西秦人的诺言而放弃赵国这道屏障,他们肯定努力了,但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最终导致赵国灭亡,同时把自己的王国也送上了不归路。
历史的真相绝不会像史书记载的那样简单,历史只记载结果,湮灭原因和过程,以此来愚弄和欺骗后人。大秦统一的历程简单明了,给人的感觉就是摧枯拉朽,但事实上上仔细分析一下,不难发现历史隐瞒了很多很多。比如说赵国的庞煖在异常艰难的情况下,还是完成了一次合纵,虽然败了,但让西秦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同样的,李牧现在正在干什么?这时候的他,难道还会狂妄自大到以为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不会,他肯定像当初的庞煖一样,正在全力合纵,正在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盟友,再次合纵关东诸国,以抗衡西秦。

宝鼎坚信,在赵国灭亡前的一段时间里,山东诸国肯定有一次合纵。历史记载模糊,仅在述说到姚贾的时候轻轻带了一笔。姚贾用黄金和一张利嘴就能破坏合纵?宝鼎认为不现实,因为此刻形势不一样,赵国已经是强弩之末,天下人都知道,而赵国这道屏障偏偏又直接关系到山东诸国的命运,所以姚贾的利嘴和黄金已经不起作用了。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这至关重要的一次合纵失败了?
“公子,公子……”
宗越的喊声将徜徉在历史长河中的宝鼎惊醒过来。
“你怎么看?”宝鼎把茶盅放到案几上,笑着问道。
宗越没有说话,他站起来走到铜灯边上,当着宝鼎的面把帛书烧了,然后重新坐下,蹙眉沉思良久,问道:“公子为什么要放走太子丹?”
宝鼎沉默。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我实在看不懂公子的心思。”宗越叹道,“我追随公子隆十几年,对朝堂之事也算是耳熟能详,但我实在想不通今日之事,因为这件事凭公子之力办不到,就算公子帮助太子丹逃出了咸阳,那接下来怎么办?无论太子丹北上还是东进,都有一千多里的路程,这一路上太子丹怎么逃?藏在商队的辎车之中?我们想得到的,追捕之人一样想得到,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辆过关辎车。翻山越岭走小路?这更不可行,随时都会被秦人发现。”
“更严重的是,一旦太子丹被抓,公子和公主恐怕就要暴露了。现今黑冰台已经怀疑公主,公主事实上已经暴露了,太子丹成功逃走也好,此策失败也好,公主最终都将成为牺牲品。公主出事了,公子你怎么办?咸阳局势如此紧张,公子是众矢之的,对手们岂肯放过置你于死地的机会?”
宝鼎给宗越的茶盅加满热水,虚手相请。宗越哪有心思喝茶?他既然追随公子宝鼎,就要为公子宝鼎考虑,但此事公子宝鼎明显做错了。就为了一个女人?你一个公子还缺少漂亮女人?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宝鼎说道,“但我一旦说出来了,你就没有回头路了。”
宗越苦笑,“我现在还有回头路?”
“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咸阳。”宝鼎说道,“你的家眷已经被黑冰台救了出来,目前就在晋阳。如果你决心离开秦国,我给你一次机会。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一起从代北杀出来,情同生死,我不会害自己的兄弟。”
宗越又惊又喜,“真的?他们逃出来了?”
“我们大秦人说到做到。”宝鼎笑道,“我也是刚刚接到国尉尉缭的书信,千真万确。恭喜你了。”
“黑冰台知道我在蓼园?”宗越大吃一惊。
宝鼎从怀里掏出黑鹰令牌放在了案几上。宗越骇然变色,那金灿灿的令牌就像一柄利剑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让他极度窒息,让他闻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
“黑鹰令?你是黑冰?你竟然是黑冰?”宗越失声惊呼,霎那间,他豁然省悟,所有的谜团,重重的迷雾,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就是黑冰台。”宝鼎笑道,“直接听命于大王的黑冰台。”
宗越极度震惊,呆呆地望着案几上的金质黑鹰令牌,心里一片混乱。黑冰台,黑冰台要放走太子丹,为什么?公主的事已经被黑冰台获悉,那公子还要严守什么秘密?我就是黑冰台,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公子是黑冰台最高统领?不对,黑冰台没有最高统领,黑冰秘兵都是直接听命于大王。
“我给你机会。”宝鼎说道,“我可以把你和你的家人安全送出秦国。”
宗越没有犹豫,多年混迹权力中枢让他练就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对政治的敏锐,他敏锐地意识到公子宝鼎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这个人前途无量,追随在他的身后虽然风险很大,但获利也是难以估量。至于宝鼎的承诺,根本就是一句屁话,只要自己有意离开秦国,今夜就会死在蓼园,尸骨无存。
宗越跪倒发誓,此生绝对忠诚于宝鼎,绝无二心。
“放走太子丹有三个目的。”宝鼎说道,“破坏关东合纵,打击相国熊启,彻底隐藏公主的秘密。”
宗越略略想了片刻,立即恍然,唯独让他不安的是,宝鼎为什么要隐藏公主的秘密?难道他要将这股黑衣力量据为己有?
宝鼎把案几上的黑鹰令牌收进了怀里,“一个黑冰统领一股黑衣,这事你是不是觉得很荒诞?”
这话足够明白了。宗越暗自惊骇,由此可以估猜到宝鼎的野心太大,咸阳宫里的大王竟然也是他的对手。
“公子打算利用此计清除所有的痕迹?”宗越想了一下,又问道,“谁来动手?此事不能借助黑冰台的力量,否则有麻烦。”
“你看由谁动手最好?”宝鼎问道。
“张良如何?”宗越不假思索地说道。搞秘兵的人就是不一样,阴谋诡计顺手拈来,轻松自如。
宝鼎笑着点点头。
“不过难度太大。”宗越说道,“我们没办法找到张良,也不可能赢得张良的信任。”
宝鼎挥挥手,示意这件事不用他操心,“黑衣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你看如何?”
宗越马上摇头,“不妥,我的目标太大,一旦被黑冰台盯上,一事无成。我和公主只能在明处,暗处必须另置人手。”
宝鼎犹豫了一下,问道:“赵信如何?”
“不妥。”宗越再次否决,“赵信虽是黑衣,但他仅仅是一个潜伏黑衣,他无法胜任秘兵的指挥重任。再说,赵信是秦人,在咸阳有复杂的关系,容易掉进黑冰台的陷阱,一旦出事,整个黑衣就没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个赵人在暗处统领这支黑衣?”
宗越点点头,“如果公子决心将黑衣据为己有,并且保证它能发挥作用,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公子恒的谋划来,只不过最高统领者由公子恒变成了公子而已。”
这倒是实话,公子恒的整体谋划当然是最好的,赵国黑衣当然在赵人手上才能发挥最大作用,但关键问题是,公子宝鼎可以确保公主的忠诚,却无法确保另外一个人的忠诚。
“秘兵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宗越说道,“公子恒既然把黑衣的秘密交给了公主,那公主必能牢牢控制这些黑衣,至于放在暗处的人,不过是个传话者而已,但正是这个传话者保证了黑衣的正常运转。”
宝鼎听懂了,他惊讶地问道:“你要把西门老爹安置在暗处?”
“如果公子同意的话,我可以把西门老爹变成蓼园的家老。”
啥?你把西门老爹变成蓼园的家老?那蓼园岂不变成了黑衣的老巢?我一家老小的安全谁来保证?宝鼎头皮发麻,没想到秘兵做事就是与常人不一样,匪夷所思之举嘛。
宗越看到宝鼎惊愣的表情,微微一笑,“西门老爹是平原君赵胜的心腹,一直在暗处为平原君做事。早在几十年前,他就叫西门老爹,是中土各国秘兵中最为神秘的一个人物。我久闻其名,却从没有看到过他的真面目。公子是否以为,你在代北看到的西门老爹就是真正的西门老爹?”
宝鼎有些晕乎了,感觉这个时代的秘兵就像自己前世的间谍一样,神秘莫测,真假难辨。
“以你的意思,我即将杀死的西门老爹是个假货?”
“当然。”宗越正色说道,“各国秘兵都曾扬言杀死了西门老爹,但西门老爹至今还活着,这是事实。”
“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公子必须要知道,在公子恒的谋划中,公主和西门老爹必须联手才能指挥黑衣,缺一不可。”宗越说道,“比如这次,我直接去找赵信,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特殊情况,赵信认识公主,也知道我这个人,而黑衣又急于救出太子丹,迫不得已,赵信只有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与我秘密商谈。但在正常情况下,赵信不会承认自己的黑衣身份,为了安全,他会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条线从此就断了。”
宝鼎连连颔首,大致明白了宗越的意思。秘兵原则,古今都差不多。公子恒为了确保黑衣的安全,要公主和西门老爹联手操控。假如两人中间的任意一个失手被擒,即使机密泄露,也能保住这股黑衣的性命。
公主知道所有潜伏黑衣的秘密,但这个“所有”是有限度的,并不是指所有潜伏黑衣力量。比如苍头,他在代北有自己的人手,杀死他一个根本铲除不掉黑冰在代北的所有力量,换一个黑冰过去马上又能卷土重来。赵国黑衣也是一样。赵信手下就有一帮人,否则交给他的任务如何完成?真正的黑衣秘兵毕竟很少,但由这些黑衣秘兵发展起来的黑暗力量却很可怕。
公主从来没有接触过秘军,她只是仓促背下了所有的黑衣秘密,至于如何操作,则由西门老爹安排。公主对此不甚了了,宝鼎也不清楚,幸好有苍头和宗越,这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找赵信碰碰运气,运气好,就能找到黑衣长歌和西门老爹,运气不好,这条线断了,那说明公子恒的安排万无一失,可以叫宝鼎放弃想法了,他根本拿不到这股黑衣力量。
宗越“首战告捷”,赢得了宝鼎的信任,宝鼎想叫他指挥这支黑衣,这时候宗越没办法了,只好实话实说。要么放弃,要么把西门老爹“请”过来,但西门老爹来了,危险就非常大,最终谁控制谁就难说了。这支黑衣秘军是平原君辛辛苦苦打造的,如果随便什么人就能将其占为己有,那还叫秘兵?
宝鼎苦笑,神色颇有些尴尬。想占便宜没占到,投机取巧也没成功,麻烦还是存在,而麻烦就是西门老爹。只要这个人活着,那公主的秘密随时都会暴露,更严重的是,假若西门老爹发了疯,或者因为亡国之后万念俱灰,突然把公主的秘密说了出来,那自己就完了,彻底完了。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就是把西门老爹召进蓼园。这时问题又来了,自己能否控制西门老爹?不要弄巧成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让黑衣控制了自己,那哭都来不及。
赵仪忽然走了进来,低声恳求道:“公子,把西门老爹召进蓼园吧。”
宝鼎犹豫良久,转目望向宗越。宗越恭敬问道:“公主,你是否见过真正的西门老爹?”
“我见到的老爹,和公子见到的老爹一模一样。”
“相貌如何?”宗越追问道。
宝鼎大概描述了一下。
“这不是西门老爹的真面目。”宗越断然摇手,“据我所知,西门老爹是个残废。”
“消息准确?”宝鼎惊讶地问道。
“这个消息来自东墨钜子田襄子。”宗越说道,“国相公子隆与东墨钜子交情匪浅,此话应该不是讹传。”
宝鼎和赵仪面面相觑,茫然无措。秘兵秘兵,果然神秘莫测啊,不过想想也是,平原君和公子恒父子是什么人物?赵国黑衣岂是一块豆腐渣?
“公子,这关系到一家老小的性命,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啊。”赵仪的泪水又下来了,“你发过誓的,你说过不会逼着他们背叛赵国。”
宝鼎考虑良久,毅然对宗越说道:“再见长歌之时,告诉他,我要见西门老爹,真正的西门老爹。”
“公子,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咽喉被他们一把抓住了,我们很被动。”宗越说道,“除非你先帮他们救出太子丹,否则西门老爹不会露面。”
“一切按预定计策来。”宝鼎冷笑道,“我有办法逼出西门老爹。”

韩非书告宝鼎,晚上西墨钜子蒲溪子在鼓角楼设宴,韩非打算邀请宝鼎与其同行,为宝鼎介绍这位名扬天下的墨家钜子。
入暮时分,宝鼎带着虎翼卫赶往韩非府邸,途中与韩非的车驾相遇。韩非是韩国公子,扈从卫士众多,一辆豪华辒车尽显王族奢华气派。
宝鼎下马向师傅恭敬行礼。韩非冲着他招招手,示意他上车同行。
宝鼎爬上辒车,刚刚坐定,就见横悬辒车之中的帷幔就被人缓缓拉开,接着他看到了张良,白冠白衣风度翩翩的张良。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代北公子恒府上,宝鼎在荆轲的介绍下认识了张良。不过当时他是一个端菜的小厮,张良自始至终没有拿正眼看他,直到宝鼎杀死了公子隆,张良才看到了他的背影,但也就是背影而已。
张良仔细端详公子宝鼎。眼前这个少年已经成为中土传奇,一个血腥残暴野蛮疯狂的西秦公子,一个不可思议的传奇人物。
宝鼎神色平静,眼神倨傲,冲着张良点头示意,“先生别来无恙?”
张良笑笑,拱手为礼,一言不发。
“尚商坊那把火是你放的?”宝鼎问道。
张良再次拱手,面如止水,“惭愧。”
“好计谋。”宝鼎笑道,“我差点就葬身火海了。你知道千钧一发之刻,是谁鼎力相救?”
“赵国黑衣。”
“哦……”宝鼎笑道,“先生何以为凭?”
“太子丹。”张良说道,“武烈侯愿意帮我救出太子丹,目的无非是借我之手杀人灭口。”
“中!”宝鼎赞道,“先生有何妙计?”
张良伸出一只手,“击掌为誓。”
“中!”宝鼎与其重重一击,“计将何出?”


(两章合一章,一次上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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