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我非常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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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鼎告别了华阳太后。心事重重地出了王宫。
坐在轺车里,他的情绪十分低沉。几天前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拯救帝国的办法,谁知竟然是一条死路。
假如自己和秦王政调换一下位置,肯定也要和秦王政走同样的路,因为这条路的确没有错误,帝国之所以败亡,不是因为秦王政的路走错了,而是因为历史的必然。
现在宝鼎所知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对大秦这段历史的认识,而他所想出来的计策不但无法拯救帝国,相反,还有可能阻碍大秦的统一进程,把未来的帝国更快地推向败亡的深渊。
我不能气馁,一定要想出拯救之策,要坚持,要锲而不舍。宝鼎给自己打气,不断地鼓励自己,不断地在记忆中翻阅未来的历史,试图找到一个全新的拯救之策。
“公子……”曝布的喊声打断了宝鼎的思绪,“琴氏少主求见。”
琴珪?他要见我可以去蓼园,途中求见干什么?有急事?
“请他上车吧。”
轺车停下,车门拉开。琴珪出现在宝鼎的眼前。
“有急事?”宝鼎冲他招招手,示意他上车说话。
琴珪躬身致礼,然后上车坐到宝鼎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根泥封铜管,恭敬递上,“奉母亲之命,传书武烈侯。”
宝鼎看看琴珪手上的泥封铜管,目露疑惑之色,“你母亲给我的书信?”
“正是。”琴珪说道。
宝鼎一边接过铜管,一边笑道,“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琴珪点头。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为什么不在蓼园等我?”
“日中时分我就到了这里。”琴珪剑眉微皱,也是疑惑不解,“这是母亲的吩咐。”
宝鼎当着琴珪的面剔掉铜管泥封,拿出一方白绢,展开细看。上面仅有一行字,如君所愿,请赴兰苑。宝鼎马上想到了秦王政。现在自己比任何时侯都想见到秦王政,想与秦王政好好谈谈。本来以为没有这个机会了,没料想在离开咸阳之前,隗清竟然帮助自己创造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宝鼎现在是封君,身份地位不一样了,行动大为不便。好在甘罗不在身边,曝布和一帮亲信卫士可以为他做掩护,让他悄然赶赴兰苑。
到了兰苑,琴氏那驾豪华辒车已经在车马场相候。宝鼎转乘辒车,随隗清急速出城。
宝鼎脸上的忧郁之色引起了隗清的注意。
“这几天是不是很累?”隗清随口问道。
宝鼎摇摇头,“我动动嘴就行了。劳心不劳力。”
“你看上去很疲惫。”隗清脸含浅笑,“大王并没有催促你,你似乎没有必要这么急着离开咸阳。走得太急,会让咸阳人误会,以为大王容不下你。”
宝鼎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车内的兰花香气,只觉沁人心脾,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你这是为大王说话。”宝鼎笑道,“事已至此,不管我走得慢还是走得快,咸阳人都认为是大王把我赶出了国都。事实也的确如此。”
隗清抿嘴轻笑,“咸阳宫里并不只有大王想赶你走。”
宝鼎睁开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姐姐想套我的话?”
“不是我想套你的话。”隗清指着宝鼎说道,“你看看你那张脸,你那张脸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了。今天在老太后那里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姐姐想知道?”
“你不想告诉我?”隗清不屑地撇撇樱唇,“兰苑和蓼园已经不分彼此了,告诉我又有何妨?”
宝鼎笑了起来,“姐姐的意思是我和你已经不分彼此了?”
隗清的玉脸蓦然掠过一丝红晕,一双眼睛里更是露出几分娇嗔和不满。“我是你表姐,我们两家关系亲近,这话并没有错。”
宝鼎本想戏谑她两句,但旋即想到隗清背后所藏的秘密,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姐姐,我们既然不分彼此,那你能告诉我一个秘密吗?”宝鼎立即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郑重其事地问道。
隗清点点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宝鼎张张嘴,却感觉难以启齿。这话怎么问?隗清是个寡妇,问一个寡妇是不是被大王宠幸了,难以启齿啊。现在宝鼎知道隗氏兄弟的尴尬了,这种事还真的没办法问出口。
隗清看他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不禁娇笑出声,“你和我家两位兄长一样,卑鄙无耻。”
宝鼎老脸羞红,惭愧无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会不会相信我?”
“当然。”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
“事实和你所想,完全两回事。”隗清笑道,“你是否相信?”
宝鼎愣了半天,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阵欢喜,“当然相信。”
“那好,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隗清冲着宝鼎做了个手势,“太后对你说了什么?”
宝鼎沉吟良久。他不想说,但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似乎有一种无穷的魔力,让他内心深处的**不可遏止地燃烧起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极度压抑的情绪也迫不及待地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地方,否则这些负面的东西会越来越重,直到把他活活压垮。他现在就有一种心力交瘁的绝望感觉,所以他疲惫,身心俱疲。
隗清望着宝鼎,耐心地等待着。
宝鼎在这双美丽眼睛的注视下逐渐感到窒息,不知是因为内心深处的魔鬼突然被释放了出来,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纠结在一起变得重若千钧让他难以支撑。
宝鼎再度闭上眼睛,竭力压制着心中的躁动和**,“你说我们不分彼此,那么我说的话,你要严守秘密。”
隗清微笑点头,“你的秘密太多了,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大,但我这个人好奇心太重,我想知道,所以我也不怕危险。”
宝鼎猛地睁开眼,“姐姐要与我同生共死?”
隗清玉脸再红,轻轻“啐”了他一口,“我是你姐姐,晓得无?”
“晓得晓得。”宝鼎笑道。“你是我的亲姐姐,我的亲人啊。”
隗清“扑哧”娇笑,“快说吧,我等不及想知道太后对你说了什么。”
宝鼎把本利益集团控制朝政后,国策的走向以及由此所造成的后果详细说了一遍。
宝鼎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在述说的过程中他的思路变得更加清晰,但依旧找不到对策。
隗清的神情渐渐凝重,完全被宝鼎这番话所吸引。宝鼎对咸阳未来政局的分析非常有深度,这让隗清思路大开,感觉自己就像站在这个时代之巅俯瞰过去现在和未来,这种全新的看待人世的视角让她颠覆了对宝鼎的认知。宝鼎的形象在她心里渐渐变得高大起来。
“最大的矛盾就是来源于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宝鼎叹道,“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当然需要制度去确定和划分,而什么样的制度才能做到于国于民皆有利?”
宝鼎考虑的是大秦王国和天下苍生的命运,这种高度是隗清从来没有想到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但今天借助宝鼎的视角,她第一次站在这种高度思考未来,这让她非常震撼,也非常钦佩甚至是崇拜这位来自蛮荒的大秦第一权贵。什么叫大权贵?这才是大权贵,所思所想不仅仅与众不同,而且还有它无人企及的高度,所以大权贵总是主宰着王国的命运,影响着天下大势的走向。
“这就是你和大王的冲突之源?”
宝鼎神色沉重地点点头,“更严重的是,这种冲突没有缓和的余地,只会越来越激烈。”

隗清黛眉紧蹙,稍加思索后问道,“你和大王私下会晤,是有意缓和彼此之间的冲突吗?”
宝鼎想了一下,“事实上,我和他都没有缓和之策,他是身不由己,我同样是身不由己,我和他都被未来的政局所左右,即使是亲兄弟,最终也不得不自相残杀。”宝鼎黯然长叹,两手捂住了脸,“太后也是身不由己,她难道希望自己的亲人自相残杀?我们都处在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当中,顺流而下者将得以生存,逆流而行者必将被洪流所吞噬。”宝鼎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悲伤,“当我一再告诫你们,统一后的中土必定重农抑商,不遗余力地打击商贾的时侯,你们或许不以为然,以为我虚张声势,夸大其词。现在你相信了吗?”
隗清能够感受到宝鼎心里的痛苦。她轻轻叹息,“但你正在试图改变。”
“这种改变是逆行,是逆历史洪流而行,结果必然毁灭,更快地毁灭。”
“为什么你这么绝望?”隗清问道,“这都是你的预测,你对未来的推断,它未必会变为现实。你今夜与大王见面,不就是想阻止自己的预测变为现实吗?”
宝鼎放下双手,无言苦笑。他从未来穿越而来,他知道那都是历史事实,不是自己的预测,但隗清不知道历史,她对未来充满期待,即使未来凶险万分,在她眼里依旧还有希望。
宝鼎没有回答隗清,他转移了话题,“姐姐在咸阳还要待多久?”
隗清惊讶地看了宝鼎一眼,随即听懂了宝鼎话中的含义,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既然你想公主,那我就尽快带她去南阳。”
“我在咸阳给姐姐置一座大庄园。”宝鼎内心的苦闷得到了宣泄,情绪平静多了,说这话的时侯,眼里竟然露出了一丝狡黠之色。
“你想把我也留在南阳?”隗清揶揄道。
“有些事还是要做做样子,你把夜郎公主一个人丢在南阳显然不好。”宝鼎一本正经的说道,“再说,我们未来的目标是大肆掳掠关东六国的财富,而琴氏和乌氏是当仁不让的主力,但乌氏家主要坐镇北疆,那么在南阳坐镇全权指挥的当然是姐姐。你总不至于让我这个君侯亲自去冲锋陷阵吧?”
隗清笑了起来,“武烈侯,你这就开始使唤我了?”
“误会误会。”宝鼎笑道,“姐姐不在南阳,公主肯定挂念,我也想念得紧啊。”
隗清笑靥如花,柔荑轻摇,“武烈侯,如果没有你刚才那番惊人之论,我倒是相信几分,但现在,我绝对不信。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我留在南阳?”
“我说出来可以,但姐姐先答应我,一定要留在南阳。”
“为什么?”隗清追问道。
“因为我非常非常需要你。”宝鼎说道,“因为南阳将有一场大战。”
隗清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大战?关东诸国的合纵军?”
“对。”宝鼎说道,“楚国是我击败合纵军的关键,而你和楚国贵族有很深的关系,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你的帮助,这一战我打不赢。”
隗清稍稍思索了片刻,问道,“老太后的意思?”
“我走之后,老太后肯定会找你。”宝鼎说道,“这种事,熊氏不会亲自出面,而楚系里,我只信任你,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杀李园?”隗清马上想到了问题的要害。
“没有那么简单。”宝鼎把自己与老太后的约定以及未来南阳局势的发展详细讲了一遍。
隗清越听越是心惊,宝鼎的秘密太多太惊人,随着宝鼎的权势越来越大,她已经身不由己,再也难以置身事外,瞬间就被卷了进去。
“这么说,我要去楚国?”
“我们的第一站肯定是楚国。”宝鼎说道。
“我们?”隗清吃惊地望着他,“你要随我一起去楚国?”
“时间太少了。”宝鼎叹道,“为了节省时间,我要亲自去楚国,否则肯定来不及。”
“不行,这太危险了。”隗清断然否决,“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我还需要你的保护?”宝鼎笑了起来,“姐姐,当然是我保护你了。”
隗清无心与宝鼎开玩笑,坚决不同意,“你是封君,没有大王的命令,你不能离开封邑。”
“我正在去见大王的路上。”
隗清无语。大王当然会同意了,或许他巴不得宝鼎死在楚国。
“武烈侯,这可能是个阴谋。”隗清劝道,“楚系复杂,熊氏与你更是仇深似海,老太后人在咸阳宫,未必能控制南方的局势。”
“这不是阴谋。”宝鼎说道,“我死了,谁来帮助楚系逼迫大王立后立储?”
“我怀疑这是你的阴谋。”隗清说道,“先前你曾说过,大秦的王后和储君必须来自于老秦人的血统,但现在你改弦易辙,自食其言,反过来帮助楚系,这怎么可能?老秦人怎会答应?”
“正因为我和老秦人不答应,楚系的目的才能实现。”
隗清晕乎了,朝堂上的权谋非常复杂,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接,隗清虽一时搞不清楚宝鼎的计谋,但显然,宝鼎已经决心与楚系联手了。
“听说你和楚国公主关系密切。”宝鼎笑道,“楚国公主做了大秦王后,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等一下你就可以见到她了。”隗清说道,“大王非常宠爱她,也喜欢公子扶苏。”说到这里隗清叹了口气,“我一直不明白大王为什么不立后不立储,直到今天我总算彻底明白了,但这太复杂,即使我想告诉夫人,也要说上大半天,而且还说不清。”
“不要告诉她。”宝鼎用力摇手,“一旦让大王知道了,他马上就能猜到我的谋划,后果不堪设想。”
“我当然不会说了,我答应过你要严守秘密。”隗清笑道,“不过我要谢谢你,我其实一直祈盼她能成为大秦的王后。”
宝鼎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位夫人才智如何?”
隗清沉吟不语。
“与年轻时侯的华阳太后相比,孰优孰劣?”宝鼎追问道。
“你见到她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匆匆见一面能了解多少?你和她相交多年,肯定了解她。”
“十倍于我。”
宝鼎暗自吃惊。隗清已经是位了不起的女子了,这位楚国公主的才智如果十倍于隗清,那绝对可以与年轻时候的华阳太后相媲美,这恐怕也是秦王政不敢立她为后的原因之一吧。
这次自己与老太后的谋划如果成功,那么最早于灭赵之后,最迟在攻楚之前,必须逼迫秦王政立后立储。未来的皇后有了,未来的太子有了,未来的帝国政局必将发生变化,而首要发生改变的就是昌平君熊启的命运。
熊启在秦国攻楚之前被赶出了咸阳,而秦国第一次攻楚失败就和熊启的背叛有关,由此可以想像,当时的楚系必定因为熊启的背叛而受到重创。如果熊启的命运改变了,统一的进程必将改变,而统一后帝国的国策也必将发生改变。
宝鼎的脑海中蓦然灵光一闪。如果统一后的帝国朝堂上各大派系针锋相对,互相厮杀,那么始皇帝肯定无法实现最大程度的中央集权,而旧贵族们也未必就能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成为最终的赢家,一切都是未知,未知代表着机遇,那么自己依旧还有机会拯救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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