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落 非法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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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处斋想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告诉陆蒹葭,那场「宴会」,他也在场。
那时的萧处斋,二十岁不到,仗着背景与身手游戏人间,又有一身好才情,舞文弄墨豪赌斗殴,什么坏事、好事都叫他沾了个遍儿,玩得开也会玩,玩完就收手,因此很受欢迎(任何领域都是)。
那时谁不知道「玫瑰帝王」萧处斋?与人玩牌输到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甚至于sex丨dance都高傲自矜得令人心生尊敬,最后翻盘成为最大赢家——顺便把当初叫自己脱光的那个人也脱光滚了出去。
富贵险中求,玩得起也输得起,更能赢,这就是萧处斋。
“萧处斋”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多的时候代表着一种“力量”。
一种令人沉沦、倾倒、惊艳、臣服的力量。
天道惊险,而人世间有你惊艳。
萧处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收到「宴会」的邀请函时,他并不放在心上,随意的出门去赴约。他的面具是黑色的,辅以高贵的紫与金色,边缘以纯正紫宝石钉上柔软的黑色羽毛,是件凡尔赛式的宝物。
他一旦亮相,便叫满座震撼。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他被目光包围着,心满意足。
萧处斋的每一次登场,都是“昏君”式的奢华与“明君”式的威严。
不缺女人,但从不带女伴出席活动。
会说脏话,也会唱歌剧。
无论什么模样,都精致、明艳、魅惑、妖娆的萧处斋。
他对所有人微笑点头,款款入座。
那天萧处斋一身深紫色高级定制竖纹西装,内里搭纯白衬衫与酒红领巾,胸前戴了一朵正在盛放的殷红玫瑰。漆黑的卷曲中长发,一米八六的高个头,宽肩膀,窄腰翘臀,举手投足间都是属于男性的风流慵懒。
他等「宴会」开场,因为有预感会很无聊,所以还带了一本康德的著作。
临近开场时,又来了一位贵客。
萧处斋原本正低头看书,敏锐的耳朵突然捕捉到其他人诡异的沉默,于是他抬眼看去,落入另一双沉静安然的漆黑眼眸当中。
那人正从一个不起眼的入口处进来,脸上戴着白狼面具,栗色短发,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看起来苍白无力,透出几分病态。棕黄色长袍朴素无奇,低调得很,然他一出现便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那是青网的新代言人——「鸦」。
将老牌大手谭更漏挤下去、悄无声息地上位的「鸦」,名声并不光彩,不过也没有人在乎他使用的手段如何肮脏、过程如何狡诈了。在黑色世界,有手段、有财力、有权利、有地位,多得是人愿意与你交好。更何况现在,「鸦」才是青网的说话人。
「鸦」身量不高,看身板完全还是个没有长成「少年」的孩子,具有年龄不足的男孩子所拥有的一切特征——譬如骨骼纤细、四肢没有肌肉、下巴圆润。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敢说这个孩子没有力量——毕竟,上位的那些手段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呢,这个孩子绝非善茬。
「鸦」提起长袍,露出一截雪白的灯笼裤腿,抬腿迈入座位,坐下以后全场方才恢复喧闹。
你看,这个人,连走路都是能叫人噤声的。
这就是中国式的皇帝。
萧处斋看着「鸦」,兴味盎然——他有几次在地下赌场玩儿,蒙面赌桌上他与一位胸戴鸦字胸章的男子交手,对方手法之高明连他都惊讶。他以为与他对弈的是一位长者,但未曾料到竟是个未满少年。
挫败感中又有异样的跃跃欲试。
「鸦」看起来不慌不忙,手里也捧着本书在看。真巧。
看来他也是一时兴起来的「宴会」。
灯光忽然熄灭了,只留了拍卖台上的一盏灯。一个人从黑暗里走出,严谨的黑色燕尾服,平淡无奇的黑色面具的边缘以红色颜料勾勒出彼岸花的纹路,他是本次「宴会」的主持人。身材适中,棕色短发往脑后梳成光滑整洁的背头,抬起手时能看见手上戴了纯白手套。
他向全场鞠躬行礼,手里的银色手杖转了一圈以后在地上敲了一下。
观众席随着这不轻不重的“咚”的一声而安静了下来。
“欢迎诸位莅临「宴会」,”主持人的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他戴着变声器,“因为乃是非法中的非法集会,希望诸位在拨冗前来之前,便已经好好确认过了保密协议。”
之所以说是“非法中的非法集会”,乃是因为即使在黑色世界中,也有“法”之一字的存在。譬如血弑殿的秘密拍卖会、奥斯维辛拍卖大会、山姆夫人沙龙,以及后来出现的六老板座谈会,都是为黑色世界之“法”所认可的“非法中的合法集会”,而今天的「宴会」则是为“法”所不容的“非法中的非法集会”。
一般来说,在这种集会上所售卖的商品,不会光彩高雅到哪里去。
主持人再次向观众鞠躬,手杖往旁边一引:“下面,有请本次的唯一一件货物——柒雪铃。”

观众席因为“柒雪铃”这个名字,而骚动起来,连原本低头看书的萧处斋也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分了点儿目光给拍卖台。
同样一身黑、戴面具的几个人推着一个笼子,缓缓地进入拍卖台上的光圈范围。笼子上罩着色泽暗红的天鹅绒布,四角坠着精致华美的金色流苏。
主持人走到笼子边,目光雍容大方地环顾四周,又是微微一鞠,手杖挑起绒布一角,慢慢挑开,最后将绒布挑在手杖上,圆润地滑了一个圈后,绒布被丢在了地上。
灯光对准了笼内,照亮了在里面坐着的小小身影。
有人先失望出声:“什么嘛,并不是柒雪铃本人啊。”
“柒雪铃半个月前就已经自杀了,你不知道吗?”
“那这个是谁啊?……”
观众的热情也减退了许多。
面对观众的反应,主持人不慌不忙,双手拄着手杖,双腿叉开站立,气定神闲:“诸位不必着急,这位不是柒雪铃,但是也是柒雪铃。「夜公主」柒雪铃已经在半月前自杀身亡,而这位乃是她的亲生女儿,「小公主」柒雪铃。”
笼子里的小女孩,年龄不会超过十岁,一头银白的长直发,月光一般盖在她纤细瘦小的身躯上,像是她用来御寒的毯子。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小手扶在自己瘦削的肩膀上,一双殷红的大眼睛惊恐地观察着笼外的世界。像是一只惨遭捕猎的小动物,被关在笼子里,被卖家们团团围住,评头论足压低价格,而她只是在等死。
这样脆弱不安的表情,最能激起人的摧毁欲与杀戮欲。
只看外形,的确很像「夜公主」。
萧处斋曾有幸与「夜公主」同台斗舞,那个女人有着一头卷曲浪漫的浅粉色长发,一经舞动起来便犹如云舒云卷,浪花一样翩跹。皮肤在酒吧迷离闪烁的灯光中会发出玉石般的光泽,白得惊心动魄。一双殷红的上挑凤目,勾一勾眼神就能叫人丢了魂。爱在薄脆的眼睑上方涂抹浓重闪光的金粉,身材极好,紧身短打堪堪裹住饱满的胸臀。
她的舞姿极尽妖娆,而萧处斋与她不相上下。
一直到现在,「玫瑰帝王」与「夜公主」的那一场舞仍然由人津津乐道着。那个晚上,一男一女,两种诱惑,一样妖孽。饱满与坚硬,柔软与刚强,温情与冷血。——种种复杂杂糅在一起,成就了一段传奇。
「夜公主」是黑丨三角的红人,连检查站的士兵都想和她调丨情,而她是走丨私的好手,总能漫不经心的带来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新型毒丨品、春丨药、武器,甚至是人口……
她经营着一家俱乐部,门槛极高,「夜公主」的色丨情俱乐部连萧处斋也不能自由出入。里头玩乐方式多得很,女孩子都是专门训练出来伺候大客户的,稍微不够格一点儿的人连她们香喷喷的衣角都摸不到。
多少男人想和「夜公主」上床,她却相当洁身自好,拒绝一切与肉体相关的交易。
可是,就是那样的一个自由自在、无所拘束的女人——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居然是上吊自杀。
而她一直藏得很深的独女,也随着她的死亡,而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既然无法得到母亲,那么得到女儿也是可以的——主持人在如此灌输着观众。
「小公主」与「夜公主」的姓名是一样的,都叫柒雪铃。比起母亲的艳光四射,女儿则低调了太多太多,但是到底是母女,性格在某些方面是一致的。
譬如即使现在身处笼中,她也仍然不吵不闹、只是面露惊恐的观察着局面。
不过到底是孩子,哪里受得了接踵而来的刺激。
主持人抬起手杖,微微一笑:“价高者得,拍下她可以当场决定她的下场,一百万起拍,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二十万,开始拍卖吧,诸位。”
于是场内争先恐后的叫起价来。很快,价格便被推向了一千万。进入千万级别以后,加价变得极为谨慎,几位有坚定意向的出价者互相试探着底线。
萧处斋并不在意,搓燃了手中磷粉,就着火光继续看书。
「鸦」则不然,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们角逐价格。
当一声“一千五百万”喊出以后,场内鸦雀无声,主持人默数十秒过后,手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随后抬起手杖,用杖尖指向最后出价的、戴着老虎面具的男人:“恭喜,您以一千五百万拍下了柒雪铃,现在她是您的了,任您处置。”
「鸦」冷笑了一声,萧处斋听见了,抬眼向他看去。而「鸦」则看向另一边,一个戴着老鹰面具的男人。那个男人是「鸷鹰」的领导者,K——古夜阑。
古夜阑则正看着萧处斋。三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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