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雨洒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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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雨洒落时



直隶官道上,伴随着一声春雷炸响。积累了一个严冬的铅云,化作绵绵春雨,飘然洒落。
时值午夜,一辆华贵的马车在春雨沐浴下快速奔驰着。车外的裴寂神情担忧,另一只手如往常一样,按在车夫座位旁边的一个铜把手上,用破军侯所传绝学雷火真罡,保持车厢内的温度。
马车内松木熏香,铺满狐裘,一个俊美异常的少年正倚靠在侍女香软的**上。侍女的一双手臂从他腋下穿过,轻轻环住他的胸膛,好似捧着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少年身着白衣华服,轻裘缓带。白皙的面容上,右边眼角处却有奇特的黑色刺青。满是痛苦的扭曲表情,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此刻的叶君集胸中一阵强过一阵的麻痒,浑身雷击火烧一般的疼痛。耳畔没有淅淅沥沥的春雨声,只有碌碌的车轮响。他的心神前所未有的清醒,偏偏又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用即将崩溃的意志,抵御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冲刷。
良久之后,叶君集仿佛浑身被抽空了精力,躺在贴身侍女薛青纹的腿上,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
头顶上的薛青纹俏脸低垂,小嘴紧紧的抿着,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叶君集见状轻笑了一声,说道:“干嘛用这副表情看着我,咳……我这不是好好的醒过来了?”他的身体确实无可救药,简单的一句话,都免不了带出一声咳嗽。
“少爷……”不说话还不要紧,一开口,薛青纹的双眼里真的滚出两颗泪珠来,“少爷,到了云州……肯定有人能够治愈你的顽疾……”
“咳咳……”叶君集又咳了两声,勉力抬起手,轻轻抚起薛青纹的长发。深邃的眼神中,划过一丝冷厉:顽疾么?能够治愈我的,自然大有人在。偏偏这么好运,刚出京都就身患顽疾。呵,只怕到了云州,也是自生自灭!
再看薛青纹的忧色,他故作紧张的问道:“青纹,先别哭。看看我脸上长皱纹了没有?”
“啊……”薛青纹的大眼睛眨了两下,“皱纹倒是没有。少爷的脸……还是像往日一样英俊潇洒。”
叶君集心说这丫头真会讲话。自己如今被烙上罪刑之纹,而且毒入五脏,哪还谈得上什么英俊潇洒。他也不点破,只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没皱纹就好。咳……病总会好的。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和裴寂回到京都去。咳咳……爹爹和娘亲将小妹托付给我,我可不会丢下她不管不顾。”
薛青纹明白少爷这是自我安慰,但以往的少爷很少这样说笑。她赶忙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嗯嗯!小姐要是看到少爷回去了,肯定开心的不得了!”
“咳……我饿了。”
“是,青纹这就准备。”薛青纹小心翼翼的将叶君集扶靠起来,赶紧从食盒里拿出糕点给他:“这是少爷最喜欢的桂花糕,以前都和小姐抢着吃呢!”
听到这话的叶君集拿着糕点,怔怔失神,呢喃道:“只有娘亲做的桂花糕最好吃!”
薛青纹脸色一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是不敢打扰了少爷的沉思。
叶君集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京都,回到了破军侯府。虽然娘亲不过是一介白身,但父亲与她最为和睦。妹妹顽皮可爱,最喜欢跟自己抢娘亲亲手做的桂花糕!
可惜,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吧嗒!”
叶君集手中的桂花糕掉落在狐裘之上,他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青筋暴起。迷离的眼神,已经被一股子的狠厉取代:“那个贱妇!”
虽然华贵的马车一路从京都赶赴云州,但却鲜少有人知道马车内的少年曾经是多么的贵不可言。
楚国境内,四大世家之一叶氏的宗家子弟,破军侯世子,京都第一神童……
这就是叶君集曾经的光环,甚至,他还有一个无人知晓的身份——穿越者。
破军侯叶矩香火不旺,只有平妻柳氏为他生下叶君集和叶紫萱。叶君集穿越成为侯门世子,因为家庭和睦,身份显贵,所以他从未想过拼命的修炼武学,反倒安逸生活。可当他的父亲莫名战死沙场,紧随而来的就是狂风骤雨的变故。
破军侯的小妾仗着身怀遗腹子,一再寻衅叶君集的母亲柳氏。她趁着叶君集被友人叫去衡阳游玩,竟是逼的柳氏当众受辱。最后,更是一头撞死在了侯府门前。落下一个妒妇之名,被许多不明真相的人唾骂鄙夷!
回来后的叶君集得知此事,怒发冲冠,使计就将那小妾弄死。
破军侯正妻玉真公主虽然没什么证据,但其身份显赫、执掌家权,竟是直接将叶君集拿下,以叶家家规烙下叶家罪刑纹路。更是公开宣布将他逐出叶矩一脉,赶到云州叶氏旁支……

想着想着,四肢上的疼痛,胸膛里的麻痒又一次来袭。
“咳咳……”叶君集连续咳了好几声,才缓过这口气。但是坚毅的眼神,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定然是叶家之中有人与之联手,那贱妇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如此一来,只怕不能寄望云州的旁支。小妹在京都孤苦无依……
楚国明面上虽然是君临天下,可实际上则由四大世家把持。像叶矩若非是叶氏宗家子弟,区区一个破军侯的名头压根不会让四大家族中人在意。
只有恒久的世家,没有不变的王朝。
如果是王朝是肉眼能看到的世界,那么世家、宗门,就是一个更加广阔、神秘的世界。
四大世家在楚国的地位,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作为传承千百年的家族,他们就算是要改朝换代也不过是举手之间。
所以一个玉真公主,又怎么可能真的敢私自对叶矩唯一的儿子施以罪刑纹路。甚至是毫无忌讳的给他下毒,这奇毒虽入五脏却不伤其根本。而是以毒废武,湮灭体内真气,让他彻底穷途武道。
“那小妾逼死母亲,一定是他们的算计。显然是叶家之中,有人与她勾结!而能够让人如此丧心病狂,无非就是叶家内宗弟子的名额!”回想起看到母亲死不瞑目的尸骸,小妹无助空洞的眼神。叶君集动怒的情绪,引得他体内毒气肆虐,脸色都显病态的通红。
强忍着痛楚许久,叶君集开口问道:“咳……裴寂,前面可有歇脚的地方?”
“在。”裴寂冷峻的声音立刻就在马车外响起,一丝不苟的回道:“公子是乏了么?大概再过一个时辰能到丹阳郡!”
裴寂是叶矩亲自培养,给叶君集做贴身侍卫的。在他眼中,叶君集是他如今唯一的主人。哪怕叶君集已经不再是破军侯府的小侯爷,他们依旧不离不弃,忠心耿耿。
“那就在丹阳郡歇……咳……歇歇脚!”
“是,公子!”裴寂沉声应道。他始终一板一眼的称呼叶君集公子。这一点跟薛青纹那声亲昵“少爷”,截然不同。在他眼中,叶君集永远是破军侯世子!
车轮在淅沥沥的春雨声中不停滚动,缓缓驶进丹阳郡。值夜的差役,根本连询问一声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挺直了身板。
他们虽然不知道马车内坐的是什么人,但是如此华贵的马车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拥有的。而且驾着马车之人,明显不是一般人。因为那淅沥沥的春雨,根本落不到他的身上。
非富即贵,惹不起。
几个差役目送着马车驶进城内,满是羡慕。
…………………………
…………
“公子,请下车吧!”
裴寂打点好一切之后,回到马车旁便轻车熟路的撑起一个大氅,灌入内力使得风雨不透,遮着被薛青纹缓缓搀扶而下的叶君集一步步走进客栈。
原本睡眼朦胧的掌柜以及小二,已经满脸热情的迎在两旁。
“这位公子,上房已经准备好了,您慢着点!”
“恩。”叶君集点点头,在薛青纹的搀扶下慢慢上楼。这一路上,都是裴寂打点,他非常放心。
“只要到了云州,一定有人能够为公子解毒!”
裴寂望着叶君集的背影,眼神闪过一丝痛苦。这一路上,其实他请过不少医生为叶君集诊治。但最后的结论,疑是中毒。这让他又惊又怒,自认辜负了侯爷的嘱托。更是不敢告诉叶君集,怕他心绪大乱。
他哪里知道,叶君集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身中奇毒!
客房内,薛青纹已经被打发出去。窗外的绵绵春雨依然未停,雷声则稀少得多,声音也不像最初时那么响亮。
披着狐裘的叶君集站在窗口,看着火烛不停的跳动、变幻。
“不就是一个内宗弟子的名额么!如果光明正大的开口,我也不会舍不得……它,能比我娘亲的命重要吗?能比一家人合家团聚,重要吗?”叶君集目光冷冽,一只手狠狠的握着窗沿:“既然如此,不论是叶家哪一脉所为,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一声震耳欲聋的春雷突然响起,淅淅沥沥的春雨越发的急促。火烛下,叶君集的影子跟随着它的跳跃不停变化。
“咳……”
一口积郁的黑血,喷洒而出。
叶君集盯着自己吐出的黑血,陡然道:“前辈,希望你所言非虚。叶君集的命虽不高贵,但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幽幽的声音回荡在客房中,叶君集的瞳孔突然猛的一缩。只见桌子旁,一道身影飘然落坐,自顾的倒茶品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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