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057 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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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冉出院的时候, 是陆斐源抱着她走的。
原本她要自己走的, 但医生嘱咐了一周不能下地, 所以陆斐源二话不说, 将她拦腰抱起, 然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尽管现在已是晚上, 但医院走廊上依旧人来人往。许多人都停下脚步, 看着这俊男抱美女的一幕……
米冉轻轻地:“斐源,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雅观啊……”
陆斐源单手搂过她的腰际, 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他的脸色很平静,一点都不理会身边的嘈杂:“既然知道不雅观,那么就好好养伤。”
“真的两周不能下地吗?!那也太无聊了!”米冉不情不愿地哼哼。
陆斐源将她放在车座后排:“你不是还有剧本要看吗?趁着这两周的时间,好好将剧本看完。”
“那好吧。”
米冉认了命。
回到家以后,她立即打了个电话给林太太报平安。并且告诉她:您的女儿今天遇到了变态,受了点惊吓, 现在回家去休息了。如果你有空的话, 不妨去慰问一下她。
挂了电话, 米冉的目光就落在了床前的绷带上……得了,这下不用cos残疾人了, 她自个倒先变成了一个残疾人。
但是身体变成残疾人,陆斐源也没放过她。他的身体热而沉,压下来的时候毫无怜惜的意思。米冉的双手放在他的劲腰上, 不断地哼哼, 你轻点, 我今天真的比较嫩。
陆斐源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脚踝, 但是其余的地方没有放过她。
“……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强出头吗?!”
“哼……”米冉闷闷呜咽了一声,“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一响贪欢,汗水都沁透了床单。
第二天待陆斐源走了以后,米冉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
她不禁在博客上吐槽道——
【……还没结婚,他就这么生猛了,要是结婚了,以后还得了啊……呜呜呜。】
可以预见的到,接下来一个月都是这样的“悲惨”生活了。
****
另一方面。
林粒此时才回到了家。
昨天她无故失踪以后,公司上下急做一团,大家怎么都找不到她,经纪人都差点报警。好在她现在平安回来了,又补上了两场记者会,才算消除了旷工带来的影响。
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林粒才有空回家去休息。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虽然这女人上了年纪,依旧是白衣飘飘,眉目端庄如画,一看就知道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林粒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顷刻间,那个女人走近了,手上还拎着一个大包。
“妈。”
林粒生涩地道。
这里只有一条路,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米然跟我打了电话,说你受到点惊吓,”林珏不轻不重地对女儿道:“我过来陪你住几天。”
“妈……”林粒有些为难地道:“我不知道你要过来。”她一瞬间想到了床单没有整理、架子鼓没有擦拭干净、厨房里的碗筷还没收拾。而这些放在小时候,都会招惹来妈妈的一顿打骂。
“进去再说吧。”
林珏已经看穿了女儿的心思。
***
都说知女莫若母,林珏知道自己生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儿。
林粒从小聪明伶俐不假,但是她缺乏恒心,缺乏耐心、做事情很容易半途而废。
——她给女儿报了许多补习班。但是除了钢琴和吉他之外,其余的,林粒一样都没有学好。反而白白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有一回她带女儿旅游的时候,路过一间道馆,于是就请人给女儿算了个命。那算命的道士说,她是个命格很贵的人,只是会在情路上异常艰难。如果能过情关,以后必将大富大贵一生。
她本以为自己很了解女儿了。
但是过了十八岁以后,女儿却陌生的仿佛路人。
有了钱以后,她就搬出了家,无论她怎么劝都不肯回头。
有一次,她去了女儿的公司,以监护人的名义,要求该公司取消和女儿的合约。结果林粒知道以后,就奔到了她的面前大哭一场——
“妈,你只是个做生意的,你的眼里只有那些名媛教条框框里的人生。可我不是你的一个作品啊,我是个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要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你就别管我了!”
“我除了是你炫耀的工具,我还是什么?!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我今后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后来,女儿就把彼此的联系方式拉进了黑名单。
后来,女儿就过上了她根本想象不出来的那种明星生活。
后来,女儿出名了,因为她慕残、堕落、非主流,化着烟熏妆踩着高跟鞋。
她就不认这个女儿了……
直到那天晚上,米冉和她彻夜长谈。她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一直以来都看错了什么。
还不习惯母亲的林粒夹了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 “妈,我那边床铺没准备好,你睡我的床吧,我今晚睡沙发。”
林珏摇了摇头:“不,今晚我们母女两个一起睡。”
“妈?”林粒愕然。
——她们母女两个,已经好久没有一起睡过了。大概是十年?十五年?不记得了,妈妈很早就教会了她独立。
可是现在,母亲却温柔地道:“从小你就爱做噩梦,昨天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我想你又要做噩梦了,妈妈今晚就陪你睡。”
“妈……”林粒鼻子一酸,心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夜深了。
女儿窝入了母亲的怀抱。
林珏看着女儿的睡颜,又想到了那天米冉的话——
“林太太,林粒也有自己的秘密,你总是一味地抱怨,却不问问她心里想什么,当然会和她越来越生分了。”
“林太太,你的女儿走到这个地步,最责无旁贷的就是你。而你却对她不管不问了八年,你觉得,你是在用你的错误,在惩罚谁?”
“你说你的女儿堕落、不知悔改。但我眼中的林粒,在这你所谓的这堕落的八年里,出了五张专辑,举行了两场演唱会,捐赠给了残疾人康复机构好几千万。她是一个优秀的慈善歌手,但你却因为她的慕残癖好,就否定了她的一切努力……”

“有时间,去看看网络上对林粒的评价吧。你觉得人们都在骂她堕落和无耻,其实呢,更多更多的人,都在欣赏和赞叹她的成功和善良……”
原来,人们是这么评价自己的女儿吗?
他们没有嘲笑她写的那些歌是疯魔,反而为她的才华击掌赞叹。
只是想到女儿慕残的这一点,林珏又垂下了眼帘:“傻孩子,妈妈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啊……”
“那些残疾的人,他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好我的小粒呢?”
“你没真正吃过苦头,还以为跟一个残疾人在一起,就跟电视上演的那样浪漫。可你不知道,那样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他会拖累你的生活的。”
“妈知道,你是看上了一个残疾人,可那个人,不是你的良配啊……”
说完了,林珏叹了口气,继而抱着女儿,缓缓躺了下来。
“你大了,和妈妈无话可说了。可妈妈真的不愿意看着你错下去,然后后悔一生……”
“当初你的外公外婆也反对我嫁给你爸,我却以跳楼来威胁他们……你不知道,妈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没有好好听父母的话……”
说着说着,林珏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但是片刻之后,林粒睁开了眼睛——隔了十几年,和母亲一起睡,她本来就睡不着。现在听到了母亲的一席话,她更加睡不着了……
****
第二天,林粒早早起床,她要去见冯戈。
今天是15号,也是每个月去交护工费的日子。
当她出发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公司里的大小事务,都需要董事长做决定的。
她带好了墨镜、口罩、用围巾把自己遮挡的结结实实,然后才打了一辆出租车去疗养院。
这次的探望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只是看门的老大爷告诉她,冯戈不在图书馆,他最近喜欢上了绘画,一直往绘画室那里跑。
林粒轻手轻脚接近了绘画室,希望给冯戈一个惊喜。
今天,她带来了冯戈最喜欢吃的元祖的粽子,以往他总是舍不得买这么贵的点心吃,说是太浪费钱了。
却有一阵风轻轻地吹过,吹起了绘画室的窗帘。当她的视线微微抬起的时候,便落在画布上面。
——露出来的是一副女人的肖像画,是最简单的铅笔素描画,虽然只是个半成品,可也足以判断出来——冯戈画的这个女人并不是她。
画中心的那一双眼眸出卖了主人的身份,她立即认了出来,是她前几天才见过的那个米然。
忽然间,林粒捂住了嘴巴,就怕自己笑出来,却不由得弯了腰。
——真的是一场笑话,她认识了冯戈整整五年,都没见过他给自己做肖像画。但是冯戈和米然只见过一次面,他却要把米然画出来!
她这五年的时间,原来都抵不过别人的一面之缘吗?!
那么她自以为是的互惠共生、捆绑关系,难道也是一场笑话吗?!
就在此时,冯戈听到了窗外的动静,他转过了身来,搁下了碳素铅笔。
他的眼睛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毫不退缩,他很坦然,也很同情她。好像知道她为何而笑,为何又笑不出来。
“……冯戈。”林粒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告诉我,你喜欢那个米然对不对?!”
“不错。”
“可是你只见了她一面!一面啊,难道这一面,你就能判定米然就是个好人吗?!”
“林粒,”冯戈淡淡道:“这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但是你知道的,你当年看上我也只是一面之缘。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那么我也能对别的女孩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林粒自嘲地重复了一句。
“没错,当我见到她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假如我是个健全的男人,那么我一定会追这样可爱的女孩的。”
女人常常会一见钟情,却不知道,最容易一见钟情的其实是男人。
林粒冷笑道:“因为她长得很漂亮,是不是?”
“她肯定没你漂亮,但她给我的感觉很好,以前,我从没在其他女人身上看到过这么温柔的气质。”
“那我告诉你:米然是个恶毒的女人,你会怎么办呢?!”
“不会的,她要是恶毒的话,你就不会还这么心平气和跟我讲话了。”
相处五年了,冯戈已经很了解林粒这个人。假如他看走了眼,林粒早就挖苦讽刺他眼瞎了,但现在,林粒还在跟他讲道理,那只能代表一件事——林粒对那个米然没什么坏话可说的。
林粒知道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了,她冷冷道:“那恭喜你,你看人的眼光很准。米然确实无可挑剔的。只是她有爱人了,我劝你最好别打扰她。”
“我明白。”冯戈摇着轮椅,和她擦肩而过,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肯定是个过得很幸福的女孩。”
“那你就该明白,今天你不该画她的。”
“这是我的自由,没人规定我不能去欣赏一个美好的女孩。”
“哼。”林粒冷哼。
虽然嘴上他们都说了不喜欢,不爱,互相利用而已。但她内心深处却觉得:自己对冯戈而言,肯定是特别的存在。日复一复,就算是铁树也能开花的,何况是两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呢!
但直到今天,一幅画,让她看明白了——自己五年来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陌路相逢即是缘,爱与不爱却是每个人的自由。
冯戈选择了他至始至终不爱。
她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一根细小的刺儿,扎入进去,痛了一下,然后生出了满心满腔的绝望来。
哀莫大于心死。
“是我糊涂了,怎么能强求你……”
说着,林粒拿起了案头的铅笔,写了一个号码在画布上——
“这是米然的号码,我知道你在这里很无聊,希望有人能陪你说说话。但那个人不是我。”
冯戈道:“谢谢。”
这一回他是真心道谢。
“不用谢,”林粒盖上了笔帽,潇洒地将铅笔拍在了桌子上,“米然她最近摔伤了,你打个电话慰问一下她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疗养院,一路上都在压抑着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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