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调戏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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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之后,沈静便被豫王“关”在书房里,足足两天。
户部送来的奏报有足足半尺厚,沈静从未接触过户部文书,遑论从里头挑毛病了。
其实比起账本,户部的奏报虽然已经算是条理清晰,浅显易懂了。但沈静对户部事务并不熟悉,所依靠的只有从前跟父亲学过的账目的皮毛知识,且已经多年不用,加上项目繁杂,不是缺乏经验的他能一蹴而就的。
沈静便只好一边看一边学,仿佛又回到少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幸好有个万事通的丁宝太监在旁,可以时时指教他,这才不至于抓瞎。
两天下来,沈静更对丁宝刮目相看。
第三天又看了一天,临近黄昏,豫王来了书房:
“随我出去一趟。”
沈静也不多问,丢下案卷便跟了上去。
外头还是两顶轿子,丁宝一顶,沈静仍与豫王共乘。
沈静看文书看的头疼的紧,被轿子一颠更晕,便不住地揉着额角。豫王见了,似笑非笑看着他:
“户部的奏报还没看完?”
沈静老实点头:
“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将将看完了一半。”
“不懂就问丁宝。”豫王道,“他出身司礼监,最明白这些。”
沈静点头:
“是。”
“回去再慢慢看。”豫王撩起帘子往外看看,“今日先随我去听戏。”
沈静一愣:
“听戏?”
下了轿子才知道,是兵部尚书封宏要宴请豫王。
轿子停在一处侧门,封宏亲自在门口迎接,进了园子,上了一座小楼,进到厅里,远远可见对面摆了个戏台。落座之后,丁宝先笑道:
“刚才来的时候,看到这园子前门还停着别的马车。鱼龙混杂的,不会有外人进来吧?”
封宏笑着对豫王道:
“这园子是礼部教坊司的,比外头放心。虽然有别人来,不过大隐隐于市,再者咱们这处我已调了人手在外头看着,殿下尽管放心。”
豫王“嗯”了一声:
“封尚书费心了。”
正说着话,楼下一声锣响,是要开戏了。
沈静的目光不由自主转了过去。
远远的,看着一名旦角浓妆艳抹,凤冠霞帔,伴着锵锵锵的打镲声一溜小步捻上台来,开腔清亮的一声:
“咿~~呀!”
封宏低声对豫王又道:
“台上的是教坊司的当家旦角,王爷听这嗓子可还行?”
豫王跟着看了戏台一眼,听了几句,问道:
“这唱的是哪一出?”
“是一出新戏,叫霸王别姬,说的是西楚霸王项羽垓下自刎。听礼部的人说,是前两年杭州那边一个戏班排的,很是火热了一阵。”
沈静听到这里却有些走神,正好酒宴还没有开始,他不好打扰豫王,便起身到丁宝跟前,压低了声音:
“大人,我出去净手。”
丁宝便要安排人手随从:
“叫小顺儿跟着你——”
“不必了。”沈静忙按住他手臂,“您慢慢听戏。我去去就来。”
沈静本就是找个借口出来透个气,悄没声的离开厅堂,顺着后头过道下了楼。
楼下一条短短的游廊,尽头悬着一盏灯笼,他顺着走到头,见到有个影壁,爬满了郁郁葱葱的薜萝。天色刚刚擦黑,沈静不敢走远,便站在影壁这边,一边吹着风,一边遥遥听着前头戏台子上热闹而隐约的锣鼓和宛转的唱腔。
略站了会儿,正准备回去,忽然听到影壁后头传来人声,接着就见一个细瘦的身影踉跄从影壁后头跑了过了,沈静躲闪不及,一下就被冲撞的倒在了地上。
撞倒他的人“啊”的低喊了一声,便与沈静跌成一团。
灯笼光线昏暗,沈静勉强看了一眼,见是个衣衫不整的姑娘,脸上油彩未净,身上还穿着戏服;正觉得奇怪,影壁后头又踉踉跄跄绕出来一人,身上散发浓浓酒气,见着这情景,先是一愣,随即嬉笑道:
“叫你再跑,这下可好,撞到人了吧?”
沈静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里是教坊司的地方,有戏子和娼妓,自然就少不了寻欢作乐的人。
他从地上起身,顺手将倒在地上的小姑娘也扶了起来,那姑娘却猛的扯住了他的袖子:
“哥哥!哥哥!求你救救我!”
“哥哥?你也是戏班子里的?新来的吧?”追过来的人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沈静,目光露骨下流,“扮旦角的吧?”
“你认错人了——”沈静边说着边想转身,话音未落,那人就抢上前两三步,抬手掐住沈静的下巴,用力将他的脸掰了过去,浓浓酒气喷将过来:
“看这身段模样,不是旦角就是小生——是个雏儿吧?”
一股怒意冲头。
沈静抬手一掌挥过去,谁知这人力气不小,抬手擒住沈静手腕,掐着他下巴的手顺着就摸到了脸上:
“小脸摸着还挺——呜!”

对方身影忽然像断线风筝,飞出去一丈之后,扑通砸在影壁下头。
沈静错愕的回过头。
踹完人的豫王收回脚,背着手站在沈静身后,眼神冰冷:
“腌臜东西。”
豫王说完转身就往回走,丝毫不理会团在角落呻吟的身影。沈静定了定心,也忙跟上去。
那个小姑娘则站在原地,看样子完全被吓傻了。沈静走过她身边,犹豫了下,还是拉上了她,低声温和道:
“你跟我来。”
豫王在前,沈静在后,最后跟着个瘦骨伶仃的丫头,三人鱼贯顺着走廊过去,那丫头忽然往前一步扯住沈静的袖子,低声道:
“……哥哥!”
她两手抓着沈静衣袖,手抖,声音也抖得厉害,沈静停住脚步,低头看着她:
“怎么了?”
“你们……你们快跑吧!”她眼瞳黑白分明,隐隐含着泪花,看了沈静,又看向也停住脚步的豫王,“刚才那个不是普通人,是大官家的公子,惹不起的!”
“……”
“你们走,我不会说出去的!”她抖得话都不成调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沈静抬头看了看赵衡,赵衡蹙蹙眉,抬步仍往楼上去。
沈静便掏出袖里帕子递给了小姑娘:
“擦擦泪吧。不用怕。”
豫王先进了房间,沈静将小姑娘交给门口的马顺儿。推门进了房间,豫王已经端正坐下,正在擦着手,见沈静进来了,转向丁宝道:
“楼下有个不长眼的东西。叫人去收拾收拾。”
封宏和丁宝都是一愣,丁宝反应快,随即看向沈静,沈静便将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当着主人的面,他便略过了对方调戏自己的话,只说对方喝多了有些无礼。就算这样,封宏还是立刻就变了脸色:
“竟有这样的事!”
按理说在教坊司这种地方,调戏个把戏子不是大事,但是调戏了豫王身边的人,这可就不是小事了。封宏一边忙着向沈静赔不是,一边招手叫了人来:
“快下去看看,到底什么人这样大胆!”
沈静还惦着门口的丫头,便又向丁宝道:
“丁大人,那丫头我带上来了,就在门口。”
顿了顿,解释道:
“总归是条人命。留她在这里,恐怕就保不住了。”
丁宝点头:
“我来安排吧。”
好好一场宴席,最后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封宏担心得罪了豫王满心惶恐,沈静自觉为豫王惹了麻烦,丁宝则唯恐再有人来闹腾,揭穿了豫王身份。
唯独豫王,看戏看的认真,最后起身离席时,还夸奖了一句:
“这出戏词作的不俗。”
封宏脸色才稍微好看点。
沈静却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回到镇守府,丁宝送二人进了园子便告辞,沈静随着豫王往园子里走,到了豫王门前,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谢道:
“……殿下,今晚的事——多谢。”
豫王听了,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沈静:
“今晚我要是没遇上,恐怕你也不会喊人吧?”
“……”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叫人。”豫王看一眼沈静,皱了皱眉,“你也着实单薄了些,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样子。等卫铮到了南京,让他教你几套拳,把身子骨练结实些。”
“……是。”
送下豫王,沈静回自己住处,却见丁宝在他门前站着,他忙上前行礼:
“丁大人?”
“刚才出去,封大人就派人来回,今晚的事问清楚了。”丁宝笑着,“进去说吧。”
沈静忙让他进屋,又沏了茶来。
丁宝接过茶碗,慢条斯理说道:
“原来是礼部侍郎许鹏的公子许威。平时就很荒唐,举止不端的事儿连我也听了一箩筐。今晚恰巧他在那里喝酒,喝多了就无状了。他爹许鹏看着还算老实,唉,怎么养出这么个败家的东西。”
“教坊司本就是取乐的地方。往小处说,许公子不过是看错了人罢了。”
丁宝放下茶碗,认真道:
“你这话说的不对。认错了人,只能怪他眼瞎。说到底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外头守着那么多兵部的人,怎么不见他去调戏那些人?看你面生才有胆子欺负你。”
沈静却还是担心自己为豫王惹了麻烦:
“殿下那一脚踹的不轻,这位许公子没怎么样吧?”
丁宝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
“说是肋骨断了两根。可见殿下是真动气了。”
“……”沈静心里咯噔一下,“丁大人,我是不是给殿下惹了麻烦了?”
丁宝听了一愣,随即笑道:
“小沈啊,你多虑了。我倒觉得,这个姓许的是命大才没被一脚踹死。你跟着殿下的日子还浅,时候长了你就知道了,殿下这人,最是护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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