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泛舟夜游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沈静养伤这一二十天,多赖小有忙里偷闲在旁看顾照料;加上之前托小有装裱了棋谱, 又感念小有对自己的提携照顾, 因此伤好以后,三番五次想请小有吃个便饭,聊表谢意。
奈何两人都事情忙碌, 不是你有事, 就是我不在, 一直没有匀出时间来。眼看着赵衡生辰将至, 只怕过了七月七,几个人要随着赵衡去海巡,短时间内就难再有机会了,因此这天沈静又约小有出门,小有才特意同豫王告假——
谁知时机竟然如此巧合,三言两语, 就被赵衡发现了两人“私相授受”。
赵衡挑眉看着两人:“原来是你们两个一同出去?”
沈静觉得有些尴尬, 连耳梢都红了。小有毕竟同赵衡更加熟悉, 笑着同赵衡解释道:“自打来了南京,一直也没出去走走,就想着同沈先生出去走走看看。”
赵衡似乎对此颇感兴趣:“准备去哪里?”
小有看看沈静:“沈先生说……在秦淮河订了一只船。”
“秦淮河?”赵衡重复了一句,挑眉看向沈静, “听说此处船上,粉黛佳人颇多。”
“这个——”小有不由得看向沈静。
沈静接过他求救的眼神, 手忙脚乱解释道:“听他们说也不尽然……据说夜里景色很是不错, 只是泛舟听曲, 吃点点心什么的,不必佳人作陪,也是有的……”
“小有请客吗?”
沈静:“……是我。”
“哦。”赵衡应一声,换个姿势靠在椅子上,“听着倒比孙平的宴席有意思。孙平设宴向来是不醉不归。妙安这个泛舟听曲,就风雅多了。”
沈静:“……”
赵衡向来很少褒贬他人,他从赵衡这话里听出了些暗示,只是有些不敢确定。正在猜度着犹豫着,小有已经在旁问道:“殿下不如今晚同我们一起去?打到了南京,您也没好好出去走走呢。上回好容易出去一趟,还被扫了兴。”
赵衡听了,抬头看看小有,又看向沈静:“……罢了。孤要去不知道多多少麻烦。只怕你们都不自在了。”
沈静听了暗暗松口气,谁知小有却又笑道:“殿下这就多虑了。沈先生之前还说呢,只我们两个人没什么意思,人多了才热闹呢——只是看殿下这阵子公务繁忙,我们才不好贸然开口。”
说着朝着沈静使个眼色。
沈静忙接过话:“……是,是这样。殿下同去吧。出去玩么,人多热闹。”
赵衡迟疑了下,最终有些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好。小有,你叫人去回了孙平,就说改日再约。”
“何必回了?”小有笑着,“不如叫孙尚书也一起来。有他才更热闹呢。”
赵衡听了,这才从椅上站起身来:“也好。”
顿了顿又笑道:“干脆今晚叫他请客。替妙安省了这顿酒钱。”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好好一个两人邀约,就这么变成了多人同行。沈静一面觉得莫名其妙,一面又有些担心,从豫王那里出来,便立刻跟上了小有:“你怎么还撺掇殿下同去,这可如何是好?秦淮河上人头熙攘,鱼龙混杂,万一像上次那样——”
“不用担心。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殿下?”小又笑道,“上次那事之后你忘了?南京城封了五六日,满城搜了个底朝天,清理出来几十个不知道谁钉下的楔子。如今南京城里素静的很,孙平将军比封尚书更有办法,三步一岗五步一巡。听说现如今南京街头连个毛贼都不敢露头了。”
沈静仍有些耿耿于怀:“说好的我请客,本想设宴答谢你。三言两语的,反倒又变成了公务了。”
小有好笑道:“殿下难得这么有兴致,咱们何必扫兴。往后日子长着呢。咱们两个什么时候还喝不了一场酒了?找时间另约就是了。”
掌灯时分,孙平亲自来接了他们几个。一行人乘着马车便往秦淮河去,行不多时,先就听到了阵阵歌声乐声。沈静掀起帘子往外看,见河两岸人流如潮,声音鼎沸,竟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店家林立,酒旗招风,灯火连片,流光溢彩。
马车停到了一处酒楼,孙平先下车来,引着众人下车。一起进了酒楼,却发现里头空空荡荡,一个客人也没有。小有道:“孙尚书这是提前叫人清了场了?”
孙平笑道:“提前叫人把整个酒楼都订下来了。没外人在,喝起酒来也自在些。”
小有笑道:“多少年了,你这嗜酒的毛病还没改?”
卫铮在旁笑着接一句:“那句诗怎么写的来着——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我觉得说的就是孙孙大人吧,那江水怎么竭的?必是掺了酒进去,被孙大人喝干的。”
几个人顿时都笑起来,其中就数孙平笑的最大声,边笑还边拍着楼梯上的栏杆:“卫铮你小子!这些年了跟在殿下身边,怎么嘴还是这么刻薄!殿下也不好好管管他。”

赵衡挑眉,轻飘飘接一句:“不关孤的事。都是当年在甘肃跟你学的。”
沈静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暗暗记着往后千万别被卫铮抓住把柄。他如今与卫铮也熟了,发现卫铮平时话不多,一副严肃的样子;私底下性格其实也很是活泼,而且出口就是妙语连珠,字字珠玑,笑死个人不偿命。
——说来也怪,赵衡这样一个端正内敛,寡言少语的人,偏偏身边围了一群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活宝贝。
到了顶楼,只见一整层都空了出来,四面窗户打开,江风鼓鼓灌了进来,凉爽宜人。临窗一张桌子,早已经备好了酒菜。孙平先请赵衡和众人落座,自己则亲自为赵衡斟上酒:“河上有那种画舫,不过那种没什么意思,坐在里面看不到河景,跟在酒楼里也差不多。我叫他们准备了几只小船,待会咱们坐着,顺着河慢慢往下漂,正好可以赏尽河岸两边的美景。”
赵衡听了转向沈静:“想必这就是你说的泛舟听曲了?”
沈静点头:“正是。”
孙平笑道:“在南京待久了的,熟知秦淮风月的人才知道这种玩法。沈先生看样子不像,这是听别人说的的?”
沈静笑道:“瞒不过大人法眼。确是听人说的。”他因为想请客,之前特意向张越请教南京有何处好吃好玩的,张越便教他到秦淮河上租一只小船,顺流而下泛舟听曲,最有意思,因此他才定了与小有到秦淮河来。
酒过三巡,孙平引着众人下来酒楼。楼边就是河岸,石阶下停着六七只小船,早有十来个面孔严肃的年轻人,三四人站在一只船上,等在那里,见到孙平等人便倒身行礼。孙平挥手示意免礼,转头对赵衡笑道:“河上船多。我安排了几个人手,跟着才放心些,殿下不要嫌扫兴。”
赵衡道了声无妨,便率先上了最近的一只小船,回头冲着小有沈静招手:“上来吧。”
卫铮紧随其后,寸步不离。沈静也跟着迈了上去。
小有却站在岸边迟疑了起来:“大船是坐过不少,这么小的船我还从没坐过……怎么晃的这样厉害?!”
孙平却在背后,趁他一个不备,抓着他手臂一推,笑着将他推了上去:“怕什么!你就麻利的上去吧!”
小船被冲的一晃,小有吓得“哎哟我的妈”一声,一把扶住沈静,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那边卫铮已经笑着摇起了船橹:“扶稳当了,这就走了——”
一溜七八只小船,就这么徐徐飘了出去。
前头一只船开道,孙平在第二只船上,与中间赵衡的船紧挨着。赵衡这只船上,卫铮在船头架着船橹,慢慢摇啊摇;船另一头摆着一只木几,上头摆着几盘点心,以及茶水酒水,赵衡独坐一侧,沈静小有一侧。
船一行起来,众人才发现这泛舟的妙处:原来秦淮河的酒家,入夜之后都在河两岸搭起了台子,隔着一段就有一处。高低错落,接连不断。台上有的是戏子浓墨重彩唱戏,有的是歌舞笙箫,有的是歌姬独声清唱,有的则是杂耍技艺,真是百家献技,各有千秋;每处戏台子前头都围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船上时时传来看客的叫好声,偶尔还有人从船上抛了花朵或者银钱到台上,作为打赏。
慢慢行了一段,几个人在船上已经听了一段戏,看了一段杂耍。那个杂耍十分出奇,是个高瘦的人在变戏法,先从指缝里抠出几个大铜子儿来,这还不算出奇,随后竟然伸手飞快的往虚空里一抓,竟然抓了一把花瓣出来,照着河里就撒了下来;众人一阵叫好喝彩,这瘦高个鞠了个躬致谢,又抬手凭空一抓,再一撒就撒了一把糖出来,还有几颗乒乒乓乓落在了沈静他们的船上;然后再挥手一抓,竟然抓了一只鸽子出来,一扬手那鸽子就扑棱棱飞向了夜空里。
赵衡起初还端正坐着随行慢慢饮着酒,后来也看的入神了:“……这杂耍倒新奇。”
小有在旁道:“确实好看,我都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呢,宫里都没有这么好看的戏法!——可惜没带钱出来,也没法打赏几个。”
沈静听了,伸手到怀里摸出一只荷包笑道:“你要打赏?我这里有。”
“好好!”小有解开荷包,将里头的碎银和铜板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抓了一把就往台上扔去,边仍边叫着,“好!好!——殿下也扔几个打赏?”
赵衡看了看桌上的钱,手动了动,终归还是放弃了:“……不了。你们玩吧。”
沈静注意到他手微微动的一下,不由在心里暗暗想道:原来豫王这么端庄,也并非天生,而是靠定力维持住的。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