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院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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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豫王爷离开,沈静又回到了东厢,见小童靠在门口打瞌睡,便轻轻拍他肩膀:
“去歇着吧。”
小童一个激灵抬起头,揉揉眼,声音带着十二三岁少年特有的沙哑难听:
“我不累。大夫说得有人守着。”
沈静劝说道:
“你困成这样,万一睡过去,岂不误了事?到下半夜来替我就是了。”
小童这才道了谢,起身出了院子。
沈静进卧室摸了摸小有额头,见未发热,便回房取了书来,就着烛光静静翻起书来。到夜半时分,听见小有睡得似乎不甚安稳,沈静又过去摸了摸他额头,小有却醒了,见是沈静,迷迷糊糊笑道:
“辛苦沈先生。”
沈静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我是说陪王爷进宫的事,沈先生不要往心里去。”小有慢慢挪动着,侧过身来半靠在引枕上看着沈静。沈静将茶碗递到他手里,没等他再开口,便道:
“你情急之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王爷当时在气头上,”小有端着茶碗,慢慢说道,“我不能跟着,又不好让旁人去说什么。让沈先生去,王爷见着你,便明白我的意思。”
沈静点头:
“你不必解释,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我知道沈先生是聪明人。”小有点头笑着,“不过我也知道,沈先生的性格不爱多管闲事。无端将你牵扯进来,还是向你赔个不是。”
沈静笑起来:
“原来在小有管家眼里,我是这样小气的人?”
两人说笑几句,沈静便将话头引开,一句不多探听王府的事。听说小有还没有吃完饭,他又去厨房热了粥和小菜端来,伺候小有吃了半碗,惹得小有拿一双眼觑着沈静,连连摇头感叹:
“沈先生啊沈先生,真可惜了。”
沈静被他叹的莫名其妙:
“可惜什么?”
“可惜了你。心地通透,又貌比潘安,”小有笑道,“不知将来便宜了哪家的姑娘嫁了你,可就有享不尽的福气了!”
“……”
“沈先生别不信。”小有一本正经调笑道,“如今我也不怕跟你说:咱们王爷是有些讳疾忌医的。当时我跟王爷提起你懂医术,王爷还半信半疑的,说我昏了头,病急乱投医,竟找个厨子来替他扎针!后来虽好说歹说点了头,我看着他那意思,本是把你当骗子,想着你去了,要想法子拆穿了你,然后好好教训一番的——”
“……”
小有越说越忍不住笑:
“谁知道后来见了你,往日那样大的脾气,竟什么都没多说——这可不就是看对眼了吗?沈先生虽看着文弱,眉眼里就透着可靠——但凡要换一个不这么稳得住的,只怕那天咱们两个就被王爷骂出去了。”
小有养伤次日,小院便热闹了起来。
往日里沈静虽然一口一个“小有管家”,知道王府上下的事务都归他打点,其实并没有见过小有如何管家。
如今才知道这个“管家”名副其实:上至各府第之间往来打点,下至门房如何交接,大至豫王封地入库银两,小至王府里花花草草——乃至豫王爷一日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王府的秦管家都要来问过小有的意思。
沈静自觉该回避王府内事,除了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便是将自己关进房中埋头临帖看书。
午饭小有那里自有人伺候,是王府大厨房专门送来的饭菜,小有便命小童来请沈静一起吃饭。炕桌上摆了六七个碗碟,味道都很可口,只是吃到一半,便有人来问小有,王爷去梁郡王府贺寿该带什么贺礼。
小有放下筷子,一一将事情指点明白了,还没拿起筷子,便又有人来问去宫里接王爷怎么安排。如此几次,小有得以拿起筷子,又向沈静致歉: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请你过来。白白扰了你的胃口。”
“无妨。”沈静喝着汤笑道,“周公一饭才三吐哺,你这比周公事务还要繁忙。”
小有又吃了几口,摇头道:
“有什么办法?秦管家年纪大了,府里又没个能操心的人。要是能有个王妃就好了——唉。”
话说到这里,沈静便不知该怎么接话,索性便不做声。小有也知道自己说的多了,将话转到别处。后面没人再来,两人吃得倒也不错,沈静其实不怎么喜欢吃自己做的饭,王府里厨子手艺又着实不错,不知不觉吃的竟然多了。
饭毕他亲自泡了茶,端给小有一碗,自己也慢慢抿着温茶消食,一盏茶未尽,就听有人匆匆经过东厢房窗前。沈静放下茶,还未及起身去迎,便见豫王爷推门走了进来:
“今日可好些了?——别起来了,沈先生也免礼吧。”
沈静替豫王爷端了椅子在床边,待豫王坐定,又奉上茶水,便站在一旁垂头侍立。
豫王爷喝了口茶,问了几句小有的伤,又道:
“今日进宫,郑满托我给你带了一包治棒疮的药,说是云南那边贡上来的极好的。待会叫小童给你拿过来试试。”
小有笑着:
“谢王爷。王爷待会要去梁郡王府为老王妃贺寿吧?”
“嗯。”
“我已同小童说,为王爷备下那套盘领宽袖的螭纹朱红常服了,王爷别忘换了再去。礼单也拟好了,待会秦管家拿给您再过过目,因为老王妃六十整寿,所以礼物较从前厚了些。”
豫王应了声,没再说什么,又喝了口茶,皱皱眉:
“你这茶味倒不错。”
“是王爷前阵赏的龙井。奴才才舍得拿出来尝尝。”
“怎么喝着不大一样?”
小有笑着看向沈静:
“茶是一样的茶。想必是沈先生泡的好。”
豫王爷便将目光从茶水投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沈静。
豫王不发怒的时候,目光冷静而锐利,有如实质,虽一闪而过,仍令沈静即使垂脸也能觉察到其中的打量探查。
他不做声的点头行礼致意,忽然听豫王问道:
“沈掌柜籍贯何处?”
“草民祖籍苏州。”
沈静不卑不亢,不热络,但亦无可指摘之处。豫王爷听他说完便收回打量的目光,垂眼喝茶。他不开口,房中气氛一时有些生硬尴尬,小有便在旁笑着插话:
“苏州果真是人杰地灵。王爷不觉得,沈掌柜长得有几分像朝中一位大人?——恰巧那位也是苏州人。”
豫王瞥他一眼,小有不敢再卖关子,立刻讪笑着:
“奴才觉得,沈掌柜有五六分像何大人。”
“哪个何大人?”
“何有棠何大人,新进翰林的那位。奴才觉得沈掌柜跟何大人,身量相貌都有些仿佛呢。若站一起,远看怕都认不出来。”
豫王爷皱皱眉:
“何有棠是上届新科进士吧。我倒没留意过。他有这般瘦么?”
“……啊,呵呵。”
这下连小有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沈静更是立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气氛不由又慢慢尴尬了起来。幸亏豫王爷略坐了会,便放下茶碗,清清嗓子起身:
“你好好养着。孤那里有卫铮跟着,也尽够了。”
“奴才这里挺好,王爷忙正事,不用挂怀。”
豫王嗯了声便往外走。
送了豫王爷出了门,沈静回东厢房跟小有打个招呼,便回了西厢准备小憩。
顺手抽了卷书还未翻过一页,便听有人敲窗,小童推窗探头进来,笑嘻嘻道:
“沈掌柜,方才王爷特意命人传话,说那日的豆沙糕,劳烦你再做一笼呢!”
“……”沈静有些无语的点头应下,丢下书起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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