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往事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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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 小孟开了门, 见两个小太监搬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跟在沈静后头, 吓了一跳, 抬头看向沈静:“先生,这是?”
沈静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问:“你同这两位公公帮把手吧。东西暂且搁到东厢房。”
等送走了两个小太监, 沈静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直到晚饭时分, 天色昏黑,他才出来,坐到桌前也是拿起筷子发呆,一句话没有。
小孟不敢多问, 也默默拿着筷子不敢出声。过了会儿沈静回过神,才对小孟道:“怎么不吃?”
小孟还没答话,就听见外头院门响动,忙搁下筷子去开门, 片刻就见赵衡提着个大大的食盒走了进来。
沈静还没起身,赵衡已经走到桌前,扶住他的肩膀笑道:“不必起来了。”
说完在沈静对面坐下,抬头对小孟道:“拿双筷子来。”
小孟忙点头:“哦哦!这就去!”
沈静重新摆好了碗筷,又起来亲自去厨房盛了饭来, 拧了毛巾给赵衡擦手:“殿下还没吃?”
赵衡擦好了手,亲自打开食盒, 将里头的两样菜端了出来:“来的正好, 你还没吃。”
桌上一份煎的鱼, 一份白灼虾, 都还冒着热气。赵衡夹了只虾出来,卷起袖子,剥好了一只,想放进沈静面前的碟子里,看着剥的坑坑洼洼的样子,迟疑了下又放回自己碟子里,笑道:“这个卖相不好。等我再剥一个。”
沈静却利落的伸筷子,从他碟子里夹起来放进嘴里,尝了尝,抬头笑道:“太湖白虾?”
赵衡笑道:“薛银打发人送了不少来。他才任了刑部侍郎,给孤写信来说,不日就要进京,想来拜访。这是人未到,礼先行了。”
说完又剥了一只,还是坑坑洼洼的。
他看看沈静,沈静笑着用碟子接了吃了,道了声谢,然后将手巾递给赵衡,放下筷子,卷起了袖子:“殿下擦擦手吧。还是我来。”
他手指灵巧,动作利落,虾仁剥出来个个全须全尾,鲜红诱人,一只一只整整齐齐摆到赵衡碟子里,一看就是剥虾剥熟了的。又用筷子挑了鱼肉,将刺挑尽,放到赵衡跟前:“这鱼趁热吃才好。”
赵衡夹了一只,看看沈静,清清嗓子,解释道:“咳……孤是第一次弄这个。”
“嗯。”沈静笑了笑,夹了块鱼肉吃了,“殿下的心意,我心领了。”
两人吃过饭又到了书房。沈静沏了茶给赵衡端上来,赵衡喝了一口放下,看向沈静:“估计再过几天薛银就到了。到时候孤为他洗尘,你也来陪陪吧。也算是你的父母官了。”
沈静点头:“这个自然。薛大人对我有恩,照理该我设宴才是。”
他心里也明白,这其实是赵衡在为他铺路。
赵衡顿了顿,不经意似的问道:“听说今日皇兄找你了?”
“……是。”
“说了些什么?”
沈静笑了笑,道:“还是盐引换粮的事。圣上觉得此事甚好,想要定下来,成为常例。要户部、兵部和翰林院一同拿出个制式来,今日是先商议商议。因为之前我参与过,所以叫我去问了些要留意的地方。”
赵衡看他一眼:“只说了这些?”
沈静点点头,笑道:“还问了几句殿下的痼疾。”
顿了顿,又笑着说道:“……圣上对殿下爱护之心,溢于言表。我很羡慕殿下,有个圣上这样对兄弟宽厚包容的哥哥;也很羡慕圣上,有个殿下这样聪敏能干的弟弟。”
从天下兵权多半都在赵衡手里,圣上对赵衡毫不置疑来看,就知道圣上对赵衡信任有多深。
从前因为自己为赵衡治病,便当面褒扬,重重赏赐;如今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与赵衡之间的情意,可是为了赵衡高兴,不仅没说什么,还对自己赐下重赏。
即便想让自己劝说赵衡娶妻,也未说一句以权势相欺的话,只是让太监稍稍点拨。
比起当年穆君怀的父亲,直接罗织罪名将自己投入狱中……确实已经算是十分给自己面子了。
沈静不由得又想起从行在书房里出来,送自己到了园子门口,郑满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当时听了,虽然觉得满心酸涩,可是却又丝毫不觉得意外。
从得知赵衡对自己情意的那一天,沈静就预料到,如果自己应下赵衡,那么两人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
因此之前,即便对赵衡欣赏有加,甚至屡屡被他表白的情意所感动,他也一直没有松口。
与其长痛,何如短痛?
可是那天赵衡冒雨而来,直抒胸臆,那泼天的大雨似乎将他的理智也浇灭了,才从心任性而为,应下了这份情意。

世间凡事,向来都有因有果,有苦有乐。
既然当日遂心承了这份情,那么这份苦果,他也理所应当的要尝尽了滋味,然后一口一口的吞下去。
见赵衡许久沉默不语,沈静笑道:“今日殿下不忙?”
赵衡抬头看他:“怎么?”
沈静笑笑:“殿下若是不忙,就陪我多坐一会。”
从来都是赵衡挽留沈静,这还是沈静头一回开口表达眷恋之意,赵衡听了既意外,又有些欣喜:“这有什么难得?孤陪着你便是,坐到天亮都无妨。”
“那我去取棋盘来。”沈静站起身来,“殿下陪我对弈几局吧。”
刚入中伏天,薛银到了京城。
先去吏部报道,谒见了圣上,然后便住进了驿馆。到了第三日安顿好了,赵衡亲自在府中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陪坐的还有孙平,曹丰,和沈静等人。
席间饮酒叙话,相互敬酒。到了沈静,沈静端起酒杯起身走到薛银身边:“学生敬薛大人这一杯。”
薛银忙站起身来笑道:“可不敢这么说!你如今是堂堂探花,天子门生,我哪里当得起你这‘学生’二字?”
沈静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薛大人为我洗脱冤情,重新取得解元身份,可不就是我的恩师?何况就连我沈家陈年的冤情,薛大人也为我伸直,将被人霸占的祖宅田庄,都一并讨要了回来。真叫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薛银听了连连摆手:“沈编修可误会了。那舞弊案确实是我帮了些小忙重审。不过你沈家的祖宅,却并非是我帮忙的。关于沈氏祖宅的卷宗,我也找出来看过,以那么低的价格卖给对方,确实有异。可是事情过去已久,之前也没有人提起讼状,我们也不好凭空重审。”
沈静诧异:“当时……不是大人托人转交给我?”
薛银放下酒杯,也是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原来你竟不知道?那些宅子田庄的地契,确实是我转交给你,但我却不敢居功。唉唉!这事怪我没有说清楚,他给我时只说叫我转交给你就是,你都知道,不必多说,我就以为他都跟你说清楚了——是吏部的穆君怀将田宅买了下来,地契交给我,又叫我转交给你的。”
沈静听了一怔:“……怎么竟是他?”
薛银还待解释,却被赵衡笑着打断:“好了。不管个中多少曲折,横竖事情已经办妥,薛大人这个情,沈静还是要承的。喝了这一杯,这些事就当做都了解了。”
当晚宴席结束,送走了薛银孙平等人,沈静也别过赵衡回到自己家中。
只是想起祖宅田地的事,未免觉得心中不大痛快:本以为与穆君怀的情分恩怨,早已经了结清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岂不是反而欠下了穆君怀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他再不能安坐,将箱底统统翻了出来,算了算手中积蓄多少。之前在豫王府中一年,俸禄丰厚,又不为衣食所愁,他多少攒下了点钱;只是因为置办了现在住的这处宅子,所剩也不算多了。
至于如今在翰林院中的俸禄,实在寥寥无几。
次日整整一天,沈静都在暗暗琢磨着要不要写信给苏州友人,将田庄变卖了添补上来。想来想去,终归还是得卖,于是临下值得时候,便草草写好了书信,想着明日一早便投到信局去。
谁知刚回到家中,便见卫铮与小孟在厨房门口择菜,赵衡正在廊下的竹椅上坐着,摆起了棋盘,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喝着茶一边打棋谱,惬意的很。
见了沈静也不起来,笑着向他招手:“过来帮我看看。这个劫怎么打。”
沈静凑过去看了看,琢磨了会儿,在棋盘上点了点:“是不是这样的?”
“这个我已试过了,算出来不对。”
沈静便拖了椅子坐在他旁边,又陪着他琢磨了会儿,一直比划到天快黑了也没想透,倒是赵衡先放弃了:“快去换了衣裳吧。看脸上的汗。”
“殿下还说我呢。”沈静站起身来笑道,“王府里有冰桶,有打扇子的,有赶蚊子的名贵熏香。偏偏跑到这里来打棋谱。”
赵衡懒洋洋抬起头来,勾着唇角:“谁叫那里偏偏没有你呢?一日不见,比热着还难受。”
沈静被他噎的说不出话,那边卫铮和小孟也都捂着嘴吃吃的笑。沈静脸上红了红,转身便往卧房里去。
刚换好衣裳,便听到外头有动静,片刻小孟敲门:“先生,有人找。”
“是哪位?”沈静打开了门,不知这时候是谁会来。
小孟回头看看廊下的赵衡,放低了声音:“……是那位穆君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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