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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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铃声响了几下,就被接起来了:“喂。”
“是、是我。”他有点紧张,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努力镇定了一下,才再开口:“我,呃,我要回去了,所以想和你道个别。”
“哦?”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轻柔,“这么快就走了?”
“嗯。”
“事情都办完了?”
“……其实没有,不过没关系了。”
“是吗?”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他咬咬牙,才开口:“我想……”
“自己要小心……”
同时响起的声音在电话里撞到了一起,又慌忙地都沉寂下去,半晌之后对方也没再出声,他赶紧说:“你先说。”
那边轻轻地叹了口气,万般惆怅:“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从来没陪在你身边过,也不知道你其实过得好不好。你阿爸他……”
“阿爸对我很好,他很疼我的。”
“我知道他一定很疼你,但也一定很严厉的父亲。他就是那种人,明明心里爱得要命,表面上也总是凶巴巴的,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听他的必须按他要求的做,还绝对不准人质疑他的任何决定,像个十足的暴君!”
“呵呵,没错。”光是听这样的抱怨,他也能感受到那种越过二十年时光,泛黄却弥久的爱意,“不过现在好多了。他比较会愿意给我机会说出想法。只不过理不理会就是另外一回事。”
“那还不是一样?”
“也对。”
两人一起笑起来。笑声带来的是更长的安静,他听着那端的呼吸,闭了闭眼睛,心中分外酸涩,终于滞声问:“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诚实地回答我吗?”
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料到他要问什么,但最终还是答:“问吧。”
“你那么做……就是让乔、路士禹那么做,让宋家变成现在这样,心里……有没有过后悔?”
长久的静默几乎要凝结成时间的霜凌,宋景天注视着远处的树梢,感觉自己要融化在这空气里了。心中空荡荡的,又似乎有个极细极细的声音在祈祷。许久许久,好像已经把山羊数到了天的尽头,才听到一个回答说:“没有。”
一时间,他不能肯定那是他心里的回声太大产生的幻觉,还是电话那头传来的真实声音,呆滞了几秒之后,便听到那边重复了一次:“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闭上了眼睛。
早就料到的,又没有料到的。
早就料到是这个理由,却没料到她竟如此坦然地承认。
“我知道你们无法谅解我,但那是我二十多年来一直想完成的心愿。”
“心愿?”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不错。我一直对自己说,如果宋家败了,他就自由了。所以不管他之后要蹲多少年监牢,我也等着他。我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情期待着。可惜,到最后宋家也只是伤了些元气而已……”
“……你一直在恨宋家?”
“不错。如果不是因为宋家,我们怎么会……”
“可是阿爸从来没怪过你。”
那头像是没预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竟是一个错愕的晃神,连呼吸也凝滞了。
“阿爸到现在也没有怪过你。甚至知道了路士禹后面的人是你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他顿了顿,张开眼,“但我知道他其实很难过。我也很难过。”
那边忽然有些无措起来,连忙结结巴巴地答:“你上次忽然打电话给我,我也、我也没想到,我知道你们恨我……”
“我们不恨你,他没有,我也没有。其实这二十多年来,阿爸一直在关注你。我小时候就偷偷溜进书房看过那些关于你的报告,还有照片,我们就这样一直远远看着你,你就好像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但又离得很远。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做一个很特别的人。你升职了,阿爸会替你高兴,但又有些惆怅,心情会很复杂。我想那是因为你离我们又远了一点。上次,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给你打的电话,终于听到你的声音,我忽然就平静下来了。你看我们虽然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但就好像一直生活在一起一样。我没有想过要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像了却一个长久以来的心愿。你愿意接我电话,没有刻意回避我,还关心我,我很高兴。”他渐渐因为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而微笑起来,“甚至我们还见了面,我还握过了你的手。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小天……”
“上次,和你说过我住在一个朋友那里,那个人其实是……路士禹。”

“是吗?”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释然了,“——其实他从开始一直那么护着你,我就知道你们是朋友了。上次酒会你们不也在一起?我当时还以为你们是碰巧遇到。”
“我们……不是普通朋友,是……就像你和爸爸……我也知道他是你的得意门生,所以曾经想把他从你手上抢走,不过被他拒绝了。所以你看,历史总是在重复对不对?”触及伤痛,他的胸口就沉闷得要透不过气来,思绪信马由缰,越来越失控,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和阿爸一样,我们都是失败者。”
电话传来的讶然已来不及去计较他的结论:“什么?你、你们是……我还不知道……”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上次说过很看好他的,要他当你的接班人。”
“不错。”还是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愕中回不过神来。
“那就好。他是个好警察,从小就想当警察……你待他,好一点。”
“小天,你……”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也要懂得爱护自己。”
宋景天一愣,过了好久,才缓缓地说:“你知道吗?这句话,以前你也对我说过。”
“是吗?”她想了想,疑惑地问,“什么时候?”
“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午睡,梦到你,你就这么对我说的。我一直记到现在。”
“……小天……”
“我该走了,”他看着山坡上开来的车,“能在临走前和你说上话,真开心。你的手好暖,我好想一直握着。再见,妈妈。”
被这样挂了电话,宋老爷神色凝重,虽然刚才怒吼完,但他已知情况不对。
沉思片刻,果断地对身边的助手下令:“请玛瑞医生马上过来!”
怔怔地握着电话,这是她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没想到竟像一把利剑直插她的胸口。
心上像被压着厚重的棉絮,沉沉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话筒里只传来挂机后单调的忙音,忽然一滴水珠顺着脸庞滑下来,跌碎在手背上。她忽然被惊醒了一样,急急忙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又拨他的电话,可是不管她怎么拨,也始终是语言信箱刻板的提示声。
难道这么快就登机了?她直觉有些不对,忽然有冲动想要赶到机场去,急忙随手抓起了皮包和大衣,正要开门,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路士禹站在门外,见她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一愣:“局长。”
她也怔了怔:“什么事?”
“我们得到可靠线报,富丽失踪的会计现在躲在北郊朋友家,所以来申请搜查令。”
“可是……”她看看表,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您有急事?”
“没关系,我现在开给你。”她拿过他手上的搜查令,匆匆回到办公桌前签了个名字。
“谢谢局长。”看她显然很赶,路士禹也不敢过多耽误,接过就要走,忽然她又叫住他。
“士禹,等等。呃,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天的航班时间。
“什么?”路士禹奇怪地看着她少有的焦虑神态,在认识她的近十年时间里从未见过。
她却忽然刹住车,想了想,放弃地挥挥手:“算了,没事了,你忙你的吧。”说完把东西一一放回原位,颓然坐回自己的座位。
“真的没事吗?”
“嗯,你去吧。”
“哦。”他转身去开门,忽然又被叫住。
“士禹,你……和……呃,你们……”
路士禹更加莫名其妙,今天的局长真的失常之极:“嗯?”
局长的手在空中晃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下了,又是放弃地对他挥挥:“还是算了。没事,你去吧。”
满腹疑问,路士禹终于出了门。比起局长的异样,会计的下落当然要重要得多。
他是在路上接到鸡毛的电话的。
因为林志荣那边派出去找会计的人里也有他,而他在更早的时候曾听那个会计说起是有某个远方亲戚在北郊。他们一开始就去过那里,但什么都没找到。后来他不死心,又在那附近观察了两天,打听到那家女主人最近一次采买生活物资的数量都比以往要多,他就猜到十有**那个家里有不为人知的暗道或是地窖,会计就躲在那里。
他后来从那家小孩的嘴里套出了一些蛛丝马迹确认了这个猜想后,没有报告林志荣,而是立刻通知了路士禹。
这段时间以此案为第一要务,所以科里的人都在外面收集线索,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先赶去,让一组从路上直接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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