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溜到一处湖边，我方敢扭头望望远处璀璨的灯火，见无人跟来，这才松开他两个的手臂，啪嗒一下，毫无形象地一**坐到地上。猫儿望着我直翻白眼的样子，轻笑不已，挨着我慢慢坐下来。老头也被他们的热情震骇得惊恐万状，此时回望仍是心有余悸。见我随地便坐，略一皱眉，在我对面仔细选了方干净的石头才坐下。
才坐稳，三个人脸上不约而同地现出轻松的神情。我夸张地长长吁了口气，连连摇头，“不得了，真的太恐怖了！原来做偶像也是那么辛苦的事情啊！”
“偶像？”老头微微扬眉，随即便了解了我的意思，也是哭笑不得地摇头，“我在天宫数千年，也是头次见着这种场面。庆典之时人虽多，但不似如今这样……”他皱着眉头搜肠刮肚地找形容词。
“疯狂。”我及时地为他补全。
他欣喜地一拍掌，“对！就是这个词儿！疯狂！”老脸立刻又皱作一团，“实在是太疯狂了！热情的有点叫人受不了！”
猫儿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时候倒不刻意分什么尊卑，“那是因为你们两个太出众了。”
“你还笑！”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没见那堆人里头多少女的一见了你，两眼放光直扑过来！连带着我和干爹受牵连，是吧，干爹？”
他立时飞红了脸，蹙了眉，一反常态地跟我较起劲儿来，“明明是一群男的奔着你来，连累我们被人挤来挤去，对吧，上尊？”
我翘着上唇，呲了牙，兜头就要敲，“是你长得太美了，引一堆狂蜂浪蝶拼命挤过来，差点没把我挤扁！”
“哪有你生得美，你美得惊天动地的！你看哪个场子不是你一去就开始骚动的！”他头一侧，躲过我的手去，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口才一点都不输给她。
我鼻子都气歪了——这家伙跟谁学得这般牙尖嘴利的！平时也不见他这么跟我杆的，看来今天还真是打算跟我蹩上了！我怎肯轻易言败，迅速反唇相讥，“你美得六月飞雪，鬼哭狼嚎，山见你山崩，地见你地裂。我怎敢跟你媲美！”
他被我连珠炮也似的话打得蒙了，一反应过来，憋红了脸拼命绞尽脑汁地找词反驳。我哪肯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番狂轰乱炸，末了，还仰了鼻子，从鼻孔里挤出一声轻哼，以示胜利。
老头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我们两个斗嘴，急中生智，奇思妙想，好不精彩，直听得低笑不已。这一对粉雕玉琢也似的小人儿，绯红着脸谁也不肯相让。一个是绯衣飘绣丹枫叶，额间轻点五瓣莲，脑袋两边软软耷了兔耳一般的双挂髻，髻顶扣了一双红莲珠，刀刻斧凿也似的五官别样妩媚。一个是轻罗玄纱镏银边，短短的发上勒了双翘金钩冠，一眼金黄一眼莹绿灼灼闪亮，鬼斧神工勾画的轮廓柔丽万般。端端的一对难描难画的璧人。此刻却是一个小嘴微撅，斜眼望天；一个俊眼含愠，不肯轻降。
他心内生出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老人，怡然自得地望着自家一对十五六的小儿女吵吵闹闹，膝下承欢。这感觉恍恍惚惚，他的面上也不禁恍恍惚惚，着迷似的一会儿看看他们，一会儿又望着远处明亮的灯火静静地出神。
一时间湖边竟沉寂下来。经历了适才的拥攘，突然清净了反而又觉得这寂静空洞得有点怪异。我本就是不记隔夜仇的，一转脸便忘了刚才吵嘴的事，忍不住伸个指头去戳猫儿的脸，“怎么不说话了？”
他猛地扭头避开我的魔爪，轻轻哼了一声。我这人什么都缺，惟独不缺厚脸皮。他越是不理我，我越是想逗他。伸着指头不屈不挠地继续追过去戳他，“怎么了呀？这就生气了？”
他脸涨得通红，躲来躲去还是躲不掉我的爪子，索性蓦地一下捉住我的手，回眼看我，“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嫌！”
“哎呀呀，啧啧啧……”我夸张地咂着嘴巴，另一只手又忽地伸过去捏住他一边脸颊，“脸没怎么长肉，脾气倒是见长不少呢。”
他更气，又要来捉我的手，我却忽然一揽他的脖子，粘过去嘿嘿地笑，“好了嘛，别气了呀。大不了我承认我比你美行了吧？”又故作无奈地摇头，“这年头，想不承认比别人美都不行，什么世道！”
他又是气又是笑，丢开我手，“女孩儿家怎地如此无赖！”眼中的愠色却是消了。
我更是得意，勾着他的肩膀吃吃地笑，“这回不气了吧？无赖怎么了？俗话说得好，‘人不无赖枉少年’嘛！”
连老头也从恍惚里回过神来，忍俊不住，“哪里又出了这么一句俗话了？你耍无赖倒是耍得理直气壮的——方才怎不见你对着他们也耍耍？”嘴巴朝远处的灯火处一努，一脸挪揄。
我马上垂下眼去，若无其事地扯了猫儿的衣角，“咦，你今天换新衣裳了呀？蛮好蛮好，哪里买的？赶明儿我也买件来穿。”
他两个淡淡对视一眼，终于大笑出声。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正想说句什么，蓦然间胸口一阵莫名闷痛，一张口爆出一串惊天动地的大咳，仿佛要将肺也咳出来一般，直咳得清泪两行，天旋地转。
猫药师早将方才吵嘴的事忘到脑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却见我越咳越厉害，涕泪横流，不似做戏，急切地柔声问着，“怎么了？”
我捂住胸口，耳朵里虽是听见他焦急的声声询问，但已是咳得说不出话来。我震骇地在心底切切地急问，“怎么回事？”小怪物却久久不答。藏在心底的一些个疑问纷纷涌上来，我心念电转，抬眼去望老头。
他垂眼避开我的目光，起身掸掸衣摆，淡淡地道，“月栖山猫妖一族的少主？”
这话问得突然，没有前因后果，也全然与现在的情形毫不相关。猫药师愣了一下，只得恭敬地回道，“是，上尊。”
我恨恨地瞪着他，已然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想要阻止，却抑制不住那剧烈的咳。他淡淡地瞥我一眼，冷冷地道，“你看见了？饶过你月栖山，不是没有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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