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少爷。”那人近中年的光头男人把两个炉子往桌上一放，指着其中一个略小些的红泥炉子笑道，“这是按金少爷说的尺寸做的大号炭炉。”又指另一个棕色大炉，“这是柴炉。”
他的介绍完全没有新意。不过本来也是，这种泥炉子很早就有了，通常都是用来煎药熬粥。有讲究些的人家专买那红泥小炉煮酒烹茶，以示风雅。唐代那位大诗人白居易在《同李十一醉忆元九》诗中写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指的就是这种炉子。
“金少爷订的这尺寸我们王记陶庄是第一回做。”那光头纳罕地笑着，“陶庄的师傅们都纳闷呢。少爷订这么大的炉子，若是用来煎药熬粥煮酒烹茶，那也未免太大了些。”
我把铜盆往柴炉上一搁，“不大不大。”又把砂锅端过来摆炭炉上，“刚好刚好。”
那光头惊得吐了吐舌头，“金少爷莫不是…….”
我笑笑，“煮菜用。”
旁边的一群人瞪圆了眼睛，唧唧喳喳地低声议论起来。
我一眼瞥见那个捧着个大木匣子的胖子，“那个拿木匣的接着说。”
“是，是。”那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油汗，把木匣子打开。
旁边那群人都伸长了脖子够着看。一见匣中物的真面目，都不约而同地低呼一声，“那是什么？”
“这是按金少爷您给的图纸打造的铜…….铜……”胖子眼珠乱转，死活想不起究竟是铜什么来着。
“炊锅！”我真是爱死这些古代手工匠人了，随便画个图就给我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我盯着那锃亮的大家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这玩意儿整个都是用铜做成的。上半身颇像放大了数百倍的酒盅（当然是制那种精致型的），两侧镶了铜环把手。中心一个如烟囱一样的大铜管子，直通到底部。底座上还开了个添炭的小门。炭燃着的时候，烟就从“烟囱”里排到外面，热量则通过“烟囱”传到中心盛菜的杯状部位。由于铜的良好导热性，锅里的温度足够把汤煮沸。
别看这东西奇怪，可它就是我们云南人的宝贝！
暮秋初冬，最是一年不好过的时候。北方天寒地冻，南方更是湿冷。偶尔碰上艳阳高照的日子，房子里甚至还没有外面暖和。这时候云南人家里有炊锅的，都会叫上亲朋好友一起围锅而食。但这锅又和火锅不同，不是先煮汤再放菜，而是得先把菜按次序层层叠进锅里，加进汤或水，方可放炭点火。这东西煮出来的菜，味道奇好，可每做一次都需要花费极长的时间准备下锅的菜，所以一年也难得吃到两三回。
我这会儿可顾不上给他们讲解，放下炊锅又有人把鸳鸯锅里用的铜隔片和几种炭的样本递上来。这些日子日日有雨，凤翔客栈的客人也就我们几个。这里早成了我的根据地，厨师杂役跑堂都混了个脸熟。那每天必给我做回锅肉的大师傅，这会儿没什么事做，听见这边热闹也过来看新鲜。
我检查完样品，又确认了一次送来的货物数目，这才看着这群满心疑惑的老板总管匠人师傅们笑了一笑，“各位，晚上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看看你们送来的这些东西的用处。”
他们巴不得有这一声，门外还在落雨，索性遣了跟来的下人们回去报信，自己围着桌子这个敲敲，那个摸摸，还不时向身边的人发问。
“金兄今日要亲自下厨么？”南宫昔这会儿才和许落才楼上下来。
我目光看向他们身后，那两只猫居然还没下来。这真不像是他们的风格。而且四个人在上面弄的什么鬼，弄了这半天才下来。
“倒看不出金兄还有这种兴致。”南宫昔见我不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来晚上我有好口福了！”
我撇撇嘴，“哪及得上你们兴致好。在上面磨蹭半天，我那边房子还等着你们派人去收拾呢。”
“这个请金兄放心，我一会就让人过去收拾，保证不会误了金兄的生意。”他侧身同许落低语几句，许落恨恨地瞪我一眼，伞也没拿就出去了。
我朝着楼梯那边张望了几次，他们俩不在身边，老觉得缺了点什么。突然觉得身后静得奇怪，回头一看，那些半老头子们个个死盯着南宫昔呆若木鸡。我无语地看了一眼他，这家伙的外表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杀伤力啊。心里忍不住地抱怨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把那么多优点都给了他？对我这么有内涵的人却如此吝啬，连张好看的皮囊都不肯施舍下！
......
“他们已经下楼去了。”猫药师闲闲地开口，清冷的眸子对上猫十四的眼，“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猫十四并不避开他的目光，他直视着猫药师，眼里充满了深深的疑惑，“少主，我确实有问题想问你。”
“呵呵，”猫药师轻声笑着，猫十四很少这么生疏地称呼他。“十四，你说话的方式和口气倒是越来越像她了。”
猫十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真的可以问？”
猫药师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凌厉无比，他的笑容若覆上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冰雪，让人一望之下心生寒意。他的脸上已没有面对她时的那种柔和，他的眼里也消失了那份纯净，仅是眨眼的工夫，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没什么不可以。”
猫十四心情复杂，他睐眼看着这个与先前完全不一样的少主，终于还是把憋在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为什么对她用夜影莲裳？”
“果然还是被你发觉了。”猫药师脸上浮出阴冷的笑，“真不愧是长老们千挑万选出来监视我的人！”
猫十四的心沉到了底，“少主为何要这么做？”
他并不急于回答，美目一睐，轻轻地**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半晌，反问：“你觉得为什么我会在百年间连换十七个主人？”
猫十四的脸刷地白了。
他冰冷地却带着无限俏媚地一笑，自己回答着自己，“因为他们总是在被选择之后，不同原因地提前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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