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情种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云镜南在忆灵的床前不吃不喝地挺了三天终于昏倒在床前。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
但他此后几年都永远记得那场长睡。
梦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也许你只睡了几个小时却仿如过了十几年。你可以梦到这十几年的每一天每一刻而这一切只需要几个小时。
云镜南不但梦到了到兰顿卧底时的情景也梦到了与忆灵的第一次见面第二次第三次……大公爵府……吻别……
他的梦一路向前从兰顿到王朝从王朝到草原。在梦里他大声惊呼也大声欢笑……
云镜南醒过来时睡在床上。身边薄被飘香轻纱抚风竟就是忆灵先前躺着的那张床。
他一古碌便翻起身来掀开床帐便叫道:“阿灵!”
满屋子立时出笑声。
一个年轻侍卫笑吟吟地上前道:“阿南大人国主很好正在外面散步呢!”
云镜南“哦”了一声便要下地穿靴两个侍女马上一左一右上前侍奉。
年轻侍卫笑道:“大人别急国主现在已大好了。我叫君悦。”云镜南自进入蓝河城塞开始便直奔忆灵床前几天来又只看着忆灵因此还不知君悦名字。
云镜南放心了些却还是等不及侍女帮他穿好衣靴自己胡乱穿了下便向屋外奔去。
“阿灵阿灵!”他一路边跑边叫引得众侍卫侍女纷纷侧目。
“瞧你那样子!”忆灵正在屋外花丛间一脸晕红那羞涩只停得一下便即转为嗔怪“瞧你连衣带都没系好。”
她走上前来替云镜南将衣带系好。众侍女在一边看着都含笑低下头去。
“阿灵你的伤真的全好了吗?”云镜南的手在离忆灵肩头几寸处停住一脸关切。
“嗯没什么大碍大夫说是脱力所致身上的箭伤都不在要害。”忆灵的声音极低“旁边这么多人别这样。”
“哦!”云镜南开心地傻笑着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了!”
忆灵将他的衣带系好猛地一勒一咬嘴唇一颗珠泪禁不住滚了下来。
“阿灵你怎么哭了?是疼了吗?”云镜南扶着忆灵焦急地问道。
忆灵一头扑进云镜南怀中哽咽不止口中道:“阿南我真不想管了不管了!……”
云镜南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阿灵我知道你好累!有我帮着你会好起来的。过去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苦了……”
忆灵的哭泣却无法止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坚厚的肩膀让她依靠。可是这副肩膀真的会永远牢靠吗?太多的苦只能自己咽下。
“阿南你真的知道让我觉得最无力应付的是什么吗?”
……
君悦不忍打搅忆灵和云镜南继续默默地支应公国事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蓝河公国的土地上总能看到一对相依相守的年轻人。暮色中城塞的墙头上落日的余晖在他们身周荡起金色的光轮。月光下银白色的骏马驮着这对恋人踏花而行。
有人说世间的浪漫是对生活奢侈的索取。这一刻的幸福在人生长河中总是短暂它是用生命其它痛苦的部分涌生出来的。
云镜南和忆灵是否已经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是以有了最后美好的归宿?
蓝河田间的一位老人这样对他的孙女说:“祝愿我们的国主能好好享受这一刻吧!”
忆灵是在享受刻意地忘却一切痛苦奢侈地享受着与爱人相依的日子。
***兰顿王还是得到了蓝河军将伊枝灭族的消息他勃然大怒:“兰顿自立国起还未有哪个属地敢这样公然违抗君命!”
他摔碎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王朝青瓷杯。
当时看到这个情景的只有两个内侍。
但消息还是很快传到大臣们的耳朵里。两天里大多数人也只不过把这件事当做酒后谈资有同情蓝河的也不过感叹上一句:“想犁师大公当年何等显赫想不到现在蓝河国主将事情搞成这样!唉看来取缔公国的日子不远了!”
与众人一样这件事也没有被蒲力所重视直到两天后的深夜。
“大人府门处有人求见。”卫兵报道。
“是宫里的吗?”蒲力慌忙起身敢在深夜造访蒲府的除了是王宫内侍传旨不会有别人。
“不是。是一个年轻人。”卫兵的回答让蒲力很意外。
“哦很特别的年轻人?”这个卫兵是个老兵蒲力不相信他会不懂规矩。
那卫兵答道:“他穿的是平民服饰身上却带着一等武士金牌。”
兰顿帝国的武士级别大体相当于云镜南设立的勇士制度执有一等武士金牌的人可能是平民可能是骑士理论上也可能是公爵——只不过同时拥有公爵爵位和一等武士金牌的人在兰顿历史上不会过三个犁师即是其中之一。
一般来说执有这块金牌的人只有一个地方能制裁那就是兰顿最高军事法庭。除此之外除了战争即使是兰顿王也不能随意剥夺他们的生命。
这样的人当然敢在任何时间敲任何一扇大门。
而且必是有要事在身否则不会掩饰身份。
“把他直接带到内室。”蒲力下了床连外衣都没披。对方既然不穿官服那他们所谈的事也不必拘于常礼了。
奇怪的年轻人进来了一开口便道:“我从南边来。”
蒲力马上挥退左右。
“我叫君悦是蓝河国主的侍卫长。”君悦摘下斗笠。
蒲力大致猜出了对方的意图点点头道:“蓝河大公最近的麻烦可不小。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君悦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事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
蒲力的眼睛一亮。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墨玉璧上面是浅雕夔龙与乳丁组成的纹路纹路中透刻着“壮山河”三字。
“壮山河璧!”蒲力深知这块玉璧的份量。
那是兰顿太祖在蓝河流域驱逐外族奠定根基之时马立长山挥鞭指点天地情不自禁地赞道:“壮我山河。”后来宫廷工匠将这四字刻成玉璧以纪念王室功勋太祖在刻好“壮”字之后下旨道:“山河非我所有为天下臣民共有。一家之山河绝然永固万民之山河方能一统长青。这个我字可以去掉就刻上壮山河三字好了。”
到底是“一家之山河”还是“万民之山河”这没必要深究但兰顿王室世代以此为训确实也认识到对人民的态度应该敬畏。
比古训更让人记忆深刻的是这块壮山河璧的价值。五十年前波旁城巨富拉赫家曾经用二十五万金币收藏了这块璧但是后来拉赫家触怒王室举家被抄唯独不见了这块玉璧。传闻这块玉璧已经失踪数十年来留给世人的只有画影图形而已。
蒲力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壮山河璧嗟叹一阵终于还是抬头对君悦道:“可惜我蒲力爱莫能助。”
君悦接下去的一句话差点让蒲力跳到房梁上。
“国主让我传一句话莫忘了苏曼将军府之事。”
蒲力不是记不得当年云镜南诛杀红雪之事而是真的忘了。事隔许久他借着那次机会青云直上其间又不知遇到多少坎坷。在他的心里那只是万千坎坷之一早已淡忘。
“你还知道些什么?”蒲力问道眼中已现杀机。
君悦直迎上蒲力的目光道:“国主的话我已一字不漏地传到其余的事我一概不知。”
蒲力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君悦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卡放在“壮山河璧”旁边道:“国主还说自上次伊枝之乱后蓝河重建家园百姓安居乐业。公国上下不敢忘当年西征军护佑之功。这二十万金币权当报涌泉之恩的一滴水。”
蒲力已无话可说将金卡与墨玉璧收起。
君悦看着他将礼物收起这才松了一口气垂行礼最后问了一句:“国主让我带一句话回去。敢问大人将怎样平息王上的怒气?”
蒲力象一只被摆弄得筋疲力尽的老鼠有气没力地道:“告诉大公王上正立志外图绝不会让国内动荡。伊枝外族只不过是王上想利用的一把刀既然他们已经灭族王上绝不会因为这样一把本就不锋利的刀迁怒蓝河。”
“小人告退。”君悦拱手倒退着出了蒲府他的表情比进来时轻松多了。
***德德是个天性善良的人他将青蛾和小德带到布鲁克城住了很久。
他很感激云镜南感谢这个既是主人又是兄弟更是恩人的朋友。虽然早已得到伊枝人被驱逐的消息但他还是没回阿南要塞。
有云镜南在他不怕那些仇视伊枝的厥奴人。但他也不想和他们起冲突等到过一段时间众部落对伊枝的仇恨消减之后他就准备回要塞。古思虽然将他们照顾得很好但他不觉得这里是他的家。

家对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同对于德德而言云镜南在哪儿哪儿就是他的家。
不急着回要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德德听说那一仗打得很惨而战场离要塞只有几百米远。“不能让青蛾太过伤心那毕竟是她的娘家部落啊!”
伊枝部战败的消息他已告诉了青蛾但却改编了一些:“术沙听说阿南的援兵来了带着族人往恩山迁徙。”
青蛾也不想急着回要塞原因是小德。由于长期在草原上生活青蛾看怕了部族间的仇杀她想让小德留在布鲁克城跟着王朝人多学些文字以后无论是留在王朝还是经商都好就是不愿意让小德再舞刀弄剑。
所以德德的日子还算好过。
当然这是在今天之前。
他刚从宫里回来。
那是素筝女皇在布鲁克城的居所原来是布鲁克军的879骑兵团军营。大家习惯把那里称为“布鲁克行宫”因为素筝女皇真正的皇宫应该在王城。
德德想起刚才的情景就额头冒汗。
……
“德德你这是第几次见我了?”素筝坐在座位上一脸冰霜。
德德在心里认真地数了数又检查了一遍这才答道:“陛下这是小人有幸第三次见您。”
“你是不是记错了?”素筝淡淡地道。
德德又数了数肯定地道:“是第三次。”
“如果你真是记错了那倒有情可原。但你如果是在撒谎你知道欺君之罪的后果吗?”素筝仿佛吃定了德德。
“知知道。”德德只觉得整张头皮的毛孔炸了一下。在王朝欺君之罪要处以极刑而且是极刑中比较惨的那种就是腰斩。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听说过某个囚犯被腰斩之后一时不死用自己的血在刑台上连写七个“惨”字的骇人故事。
他抬眼偷偷看了看素筝见她正在摆弄桌上的茶盘心中稍宽下定决心道:“是三次陛下。当然还有几次我远远地在人群中瞻仰过圣容但那不算正式接见。”
德德给自己留了个活结然后再偷偷看了眼素筝见她的手离开了茶盘正用手指摸着茶杯于是又补了一句:“我有幸见过陛下三次可是我的老婆却见过陛下五次至于我那个还不懂事的小德就只见过您两次。得蒙陛下召见那是我们一家天大的荣幸德德每一次都牢记在心不敢忘记!”
素筝还是没有说话但却拿着茶杯站了起来向德德走过来。
“德德你是个好人你骗我肯定是因为你承诺过什么。”素筝向德德递过手中茶悠悠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茶里放了点砒霜不多就一点也许喝下去也会没事。如果你的记性不够好我也许会把它赐给你。”
德德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看着茶水畏惧地向后缩去。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对女皇忠诚。其实很多事情我已经想起来了。”素筝公主冷冷地看着德德“这茶杯不重可是我没有耐心端那么久。”
“都想起来了?”德德怀疑地问道他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背弃承诺的。
“嗯。”素筝点点头她的脸很平静但内心却已翻江倒海。德德刚才这一句话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大家确实在瞒着她很多事。
德德彻底崩溃了他双手合什向天诉道:“主人不是德德背弃承诺德德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可不想这么早就弃他们而去。而且陛下什么都知道了……”
“快点!”素筝公主不耐烦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德德只觉得全身什么都吓软了包括他的嘴也包括他的意志。
素筝公主满意地转身回座将杯中茶呷了一口静静地听德德罗里罗索地讲故事。
不久以后她的脸色就变得惨白。
“天啦我原以为我这一段脑子里窜出来的东西都是梦境原来竟是真的!”
她不知该轻松还是难过。作为古思的妻子她一度为自己“梦”中挥之不去的云镜南而自责也为梦境的真实感到可怖。可是现在一切竟是真的!
……
“德德你去吧!”素筝觉得疲惫至极。
德德如释重负内疚地退出行宫。
“混蛋全是混蛋!”素筝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碎成数十片。
正如她的心。
***这段时间是云镜南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至少他自己又这么认为了。
人容易满足并不是什么坏事。
只要忆灵不再提他肩上的咬痕那就说明她原谅自己了。只要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而不是被水裳拧着耳朵提起什么样的日子都堪称幸福。
“我真的是很幸福呆会儿可别忘了和阿灵去山下打猎。”云镜南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朵出于对水裳的敬畏也出于对目前幸福的珍惜。
想着想着他已来到长山脚下。
忆灵站在那儿长裙带风脸上的小酒窝含着笑容几乎把云镜南看得痴了。
“你来啦!”忆灵看上去很开心“到我的马上来一起去看日出。”
“噢。”云镜南应道却没有动。
有时和忆灵在一起觉得好傻是那种心甘情愿的傻。就好象两个小孩摆家家那种开心自内心。
忆灵见他一副痴痴的样子嫣然一笑跨到云镜南的马上自身后搂住他。
东面的日头还未出山但金黄色的光辉已透出山坳。不甘退却的夜幕依然保留着墨蓝色夜与昼的交接处是紫色的霞光诸色布满天穹绚烂异常。
云镜南跨着无鞍马放开缰绳背后软香依身轻握着忆灵的手儿晨起的清新空气使他如同进入另一个梦境。心中只想前方的太阳迟些出来让这个浪漫的时刻多留一会儿再留一会儿。
忆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静如水:“阿南我们永远留在这里一生厮守好吗?”
“好。”云镜南不假思索地道。
“你誓!从现在起一步也不要离开我。现在就誓!”忆灵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
“我……”云镜南认真起来他意识到忆灵不是在开玩笑“我会回一趟草原那里还有一些事没办完。”
忆灵嗔道:“就知道你又在骗我。老实说如果一辈子只有我们在一起你会不会烦?”
云镜南笑道:“就算我一辈子呆在长山不是还有那么多公国臣民和我们在一起吗?”
“那就是会烦了。”忆灵失望地低下头“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梦想。”
“是什么?”
“和我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我们两个从黑到白就这样过一辈子。”忆灵无比向往地道。
“那会闷死的”云镜南心道“不过如果是和阿灵在一起可能也不会那么闷。”
忆灵见他不说话又道:“我知道古思是你的好朋友你不可能不回东边。那我让你另外再一个誓好了。一辈子都对我说真话好吗?”
“好。”云镜南举起一只手掌镇重地道“如果我对阿灵说假话就……就任凭阿灵处置绝不反悔。”
“那么我要问你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只爱我一个吗?”
在这一瞬间千万道金线洒向大地。
云镜南原以为日出之后便是睛空万里。可是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一切都改变了。
太阳从东面升起光辉直射在云镜南的后背上。可是他却觉得一阵阵凉。
忆灵离开了他。
“我一生都不会再见你。”
这就是对他违背誓言的处置。
云镜南本可以申辩可是他自己也在怀疑:这个处置好象是公平的。
“我没有骗阿灵我心里只想爱她一个人。可是我是否骗了我自己?我真的在睡着的时候叫阿筝的名字吗?我心里到底是不是也爱着阿筝呢?如果是的话我这算不算对阿灵说了假话?”
“一切都是我疚由自取。云镜南啊云镜南你真的是个混蛋你是个没有人爱的混蛋。你为什么把事情一次次地搞糟?”
“我真的这么可怜吗?不行我要回到草原去那里才是我的家。我要娶一个大胸脯大屁股的神族女人然后生一窝儿子再生一窝女儿。我为什么总要和这些公主、国主扯在一起我本可以过得很开心!”
云镜南一夹马腹向东疾驰。他只想回到阿南要塞大哭一场或是大笑一生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如果再不离开蓝河他会沮丧到去自杀。
***三个月后阿南要塞。
云镜南的大帐前两根大柱上拉着一副由二十四张羊皮缝成的大皮帆上面写着:“阿南大人征婚处。”
帐前人山人海。
人群里有个**岁的小姑娘举着个小木牌叫道:“阿南大人阿南大人我要嫁给阿南大人!”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