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蕴离却是不说话，只把展开的纸轻摊在面前的木桌上，以一种淡然而沉静的目光看了韩凌昊一眼。
韩凌昊有些迟疑，夜风从窗外穿进来，微微翻动纸张，他想了一下，终是折了回去，拿起那张账单模样的纸念了起来。
“玉卧蚕纹高足杯、盘丝座银莲花、水晶八弧荷叶盏、贵妃红粟玉臂支、瑟瑟蓝宝石、金筐宝钿玉梁带、碧海翡翠、天光夜明珠……”
一串串念来散发着莹美富丽气息的名字让韩凌昊有些不知所措，当他念到：“追风双蝶缠凤金步摇、紫玉玲珑衔花佩……”的时候不免呼吸加快，瞪大了一双眼睛——这些可都是举世少见的珍宝啊！
虽然韩凌昊比起父亲，对这些古玩玉器了解的还不算多，但他也算天资聪明，往往父亲口中一提及，他便能记在心里，而蓝蕴离的这张清单上写的，大多都是父亲南翎郡王口中提起过的稀世宝贝。
“蓝蕴离，你这是什么意思？”韩凌昊放下清单，冷冷看着蓝蕴离。
“三公子，今日之事无需多言，你我都是心知肚明。清单上所列之物想必你也清楚，俱是稀世之珍品，奈何有万千银两也颇难购得，我蓝月山庄收藏多年，如今奉出，只为换得玉镯“暗香”，三公子，这样的交易，你还是不愿做么？”
庄中稀世珍宝就要拱手他人，蓝蕴离却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印了蓝花的细瓷酒壶，一边说着一边为对面的韩凌昊斟上一杯竹叶青。
韩凌昊阴峻的脸上有些恍惚的神色，半晌忽然低哼一声：“一张清单就想洗脱你蓝家的干系么？”
蓝蕴离忽然抬头，拿一双清澈而凌俐的眼睛定定看着面带踟蹰的郡王之子韩凌昊，他轻笑道：
“这一共十六件珍品，样样都是我庄中至贵至珍之物，如今俱已装好，只待郡王爷一句话，我便命人亲送至郡王府。你要知道，这任何一件的价值比起‘暗香’也不差……”
韩凌昊听了这话，有些烦闷地抓过清单，草草瞥了一眼，道：
“我这里过得去，七王爷那里却未必答应，蓝蕴离你可不要太自作聪明，小心最后毁了你蓝月山庄。”
“只怕郡王爷还舍不得丢弃蓝月山庄这块沃田吧。”蓝蕴离微微冷笑，继而仰首又饮下了一杯酒。
这一回韩凌昊没有作声，只有些不甘的瞪了蓝蕴离一眼，便推开桌椅，起身离开。
“三公子走好，恕不远送。”蓝蕴离淡淡地朝着离开的韩凌昊说了一句。
伸手取酒，却是杯壶俱空。
当的一声，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上，又一阵灼痛如一团小火焰在胸口缓缓燃烧开来，蓝蕴离早已没有了方才镇定自若云淡风清的模样，一张清俊的脸变得苍白如纸，细细的汗粒顺着鬓角的发线密密渗出。
“蓝公子，门外有位小姐——哟，蓝公子你这是怎么啦？”这里蓝蕴离正捧着胸口，忽然酒娘娉袅着走了进来，看到蓝蕴离痛苦的模样，不禁惊呼了起来。
“不碍事的——”蓝蕴离礼貌地推开酒娘扶他的手，发白的双唇还微笑了一下，又问道：
“你说外面有谁——”
酒娘看他倔强的样子不禁苦笑一下：“早劝你饮酒切勿过量，不知你这翩翩佳公子每日倒有多少愁绪，净拿这酒来解愁不成？你那娘子知道了不知多心疼呢！
娘子。蓝蕴离听到这个词，心中不禁暖了一下，疼痛似乎也缓了一下。
只听那酒娘又说道：“哦，外面来了一对男女，说是找公子你的。不过那女子生得可真是美极了，就跟这头顶的月亮一般，柔柔的声音袅娜的身段再配上惊为天人的一张粉面红颜，哎呀，你不知站在月亮底下那一瞬儿呢，我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看见嫦娥仙子下了凡哪……”
蓝蕴离看着酒娘格格地笑起来，自己也微微一笑，除了盈袖，世间哪个女子又配的起月亮的皎洁静美呢？
盈袖？
蓝蕴离忽然意识过来，倏然起身，风一般地冲出雅间。
来不及奔下楼，来不及理会仍旧隐痛的胸口，蓝蕴离的目光已痴然地投向一个方向。
那一个方向里，有他今生最美的风景，有他医治疼痛的最好的良药，有他不悔的执着与牵念，有他今生用尽全部力气也要去呵护和珍爱的女子——水盈袖。
月光似银如水，细碎而迷离地流泻在她娇美的容颜上，夜风苍凉却踟蹰，缓缓地吹过，翻起她暗淡的外衣下几乎与月光融在了一起的洁白的裙角。
蓝蕴离站在高高的酒楼上，眼睛里漫延出的柔情就要与这月光溶成一片。身后是流光溢彩，酒喧人笑，而自己却只看到那样凄清、幽凉，寂寞如同暗夜独箫的一幅景象。
看那纤弱柔细的女子，白衣如霜皎洁似月，静静地立于冷月孤风之中，面对红尘万丈的高楼，期盼焦灼而迷茫无助的目光，深深一望，时间便要于此静止，所有的宇宙洪荒不过是她美若清潭的眼睛里一抹闪烁的涟漪细光……
盈袖。蓝蕴离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绰绰灯影斑驳月色将他英俊的脸映得如同雕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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