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一月的总结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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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知怎么就在校园里走了起来,我一个劲地胡诌乱吹,把去借书看的事早已忘得烟消云散。
我凭借初中学习的依稀记忆,十分吃力地和周小羽讨论着学习上的问题。尽管说得捉襟见肘,她也不在意,好像认定我所说的是毫无实践基础的一派胡言。我也知道初中和高中是有所不同的,但我一开始就陷入了愚蠢的角色。中间力图改变话题想稍微挽回一点优势,而对方似乎有意看我出丑,我也终于放下面子。我第一次觉得下课时间是如此漫长,最终也只能使出下下策。我说:“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我请你吃东西吧。”只听一阵雀跃,正好这时铃声凑热闹响起,周小羽一点也没有遗憾的样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叽叽喳喳对我说:“不管啊,你答应了的事情,现在没有时间,等本姑娘心情好的时候你要补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好了,就这样,我先回教室了,拜拜!”
我只有一脸苦笑,可是我又不能否认,这苦笑其实是装出来的。
之前一直感觉冷清肃杀的校园,突然就变得生动起来。晚风里除了清冽之外,原来还有木叶的清香。
“arethefuture”的中文版歌词,在我和老飚创作出来后的一个星期,终于抵受不住其余三人的威逼利诱,无私地奉献给他们。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当人们需要一样东西,可以不必自己努力而直接从其他人身上得到时,他就决不愿意多花费这份力。能走出这种思维局限的人,在人群里看起来必定是有些不同的。所以我们都是平凡的人,这也没什么好抱怨好遗憾的。偶尔愤世嫉俗,偶尔仰天叹息,偶尔自我陶醉在想象的世界里,不也逍遥快活吗!
于是我和老飚在锦鸡、何胖子、猛波的谄媚巴结里度过一个星期后,在飘飘欲仙的陶醉里,大手一挥,豪情万丈把我们的作品拿出来一起分享。
小地方本来就这样,平地能起风波,小成就能掀大浪。
中午自习铃声刚响,校长开了个简短的广播会。校长不知在哪里吹了什么风,突然宣布这次的元旦晚会在体育馆举办,也就是说一中历史上破天荒全校一起庆元旦,而以往三个年级是分开办的,地点在地方很小名字却很牛逼的“大礼堂”。消息一出来,整栋教学楼一片欢腾,接着就是经久不息的热烈讨论。这消息对大家来说无疑振奋人心,怎么说也可以看看大场面了。而对我们几个排舞的来说简直是欣喜若狂。一帮血气方刚的愣头青,没开过眼界,不知道两千人塞在体育馆里是什么概念,傻得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离晚会还有一个多月,就一个个神飞元旦之夜,想象那一晚的**和壮观。我和老飚更是像孩子一样组成变形金刚,挥舞着双手在教室里环游了一周。组成变形金刚的过程是,老飚冲到我身后,双手撑着我肩膀,奋力一跃,人就坐到我肩上来了。连平时不苟言笑的班长也放任我们的疯狂。我记得第一次我们两个搞“层峦叠嶂”是因为老飚想挂在学校的篮圈上面。挂好以后下面一群人就纷纷大声起哄、怪叫,其他在打球的于是放慢脚步,纷纷侧目。恶作剧成功以后,我们看着球场上每个人的表情,一个个笑得跟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老飚更是兴奋得做了几个引体向上才下来。以后老飚有事便往我肩膀上坐,口中振振有词:“如果说我比别人看得更高更远一些,那是因为我坐在巨人的肩膀上。”我每次也就心甘情愿当巨人。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我们稍作休息,然后精神饱满地来到教学楼边上一个空教室训舞。我们的舞蹈动作因为体现的是青春活力,幅度很大,区区隔音间憋得我们难受,于是我到负责老师那要到了这个空教室的钥匙。因为教室在边上,不影响大家,所以老师就同意了。这样一来,我们班有几个爱凑热闹的,有时会做贼一样钻进来看我们排练。他们告诉我们哪个班在排演相声,哪个班在排演话剧,哪个班是民族舞,哪个班是时装表演。名目繁多,盛况空前,我们练舞也更加积极。我们每天排练前的提高士气的口号已经拟定,很是无聊:两千人的舞台,老子一脚把你踩垮。不知大家有没有类似经验,有时候骂脏话是很大快人心的。我想这也是很多美国大片里经常出现法国客人(fk)和龟孙子的原因。
时间静静流淌,十一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又轰轰烈烈地过去了。风又开始凛冽地刮,跳舞的热情继续升温。
十一月,整个舞蹈的编排基本完成,其间有欢笑和汗水,有摩擦与争吵。我和千里为了一个细部动作当场翻脸,两天没说话,尽管事情一过我们都知道彼此太窝火。可是站在今天看昨天,若不是我们的痴迷与狂热,也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千里和老飚为了一个动作的配合互相沉默了三天。我在一天中午把这两个形同陌路的挚友拉到食堂一起吃饭,用尽浑身解数终于使得两人脸上的冰霜解冻。那一顿我吃的格外舒畅。在磕磕碰碰里,我们的动作一天天纯熟,我们的配合一天天默契。

十一月,当然有无数次的小测验,我也无数次被惨痛打击。我把“外争国权,内惩国贼”写成了“外惩国贼,内争国权”,历史老师送给我一把鲜红的叉。生物测试卷上永远也少不了大篇幅的让我脑细胞几乎产生染色体变异的关于染色体的题目。物理方面力学和磁场几度让我有轻生的念头。我只知道一个神奇的事情,一个原子也可以看成是一个可爱的小宇宙。幸好洛伦兹、牛顿这些人不和我们活在同一个时代,不然见一次打一次。由于财神的原因,英语永远是心血花得最多的,每天早自习是读英语,每天晚自习的最后二十分钟也是约定俗成的疯狂英语时间。这段时间里,整个校园像一锅闷汤,老飚说,估计英美那边的农贸市场就是这么一副嘈杂的景象。说得更贴切一点,应该是个牲易市场。也就是说所有的读英语的人中,真正懂英语的没几个,大部分作牲口叫。我们坐在后排的差生宁愿做偷渡过去的中国人。我们用中国话说笑聊天,不愿张开嘴巴乱喊乱叫影响地基的稳定。还有给化学反应方程式配平衡系数我就从来没有蒙对过。
十一月,我们想留长发获得批准。那天早晨检查男生长发的老师见我们五个触犯大忌,觉得自己威严受损,怒火焚身。正欲破口大骂,我们就围上去,客套话、马屁在那个老师周围四处开花。那天马屁拍得实在狠,我们一人拍死一匹良驹,良驹臀肿若象,死状惨烈。
十一月,我抬头看看终日灰白的黯淡天空,心里的感伤化作潮汐拍击我的心房。我当时居然还学着古人,背负双手,踱着方步,无限幽愁地叹息一声,天凉好个秋!很有孤芳自赏的意思。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十一月的一个晚上,我在学校自习,忽然扩机雷霆大振。我找到公用电话回过去,千里说他心情不怎么好,没回家,于是我和老飚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豪情顿时油然而生。我们不露声色穿梭在漆黑的校园,驾轻就熟越过两道围墙。我们三个人在盐顶聊天打发时间。我们知道千里是为了那个女孩子。千里说,写了两次纸条了,对方没有反应。我和老飚松一口气,原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搞半天是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于是老飚兴起就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飞厕”的故事。老飚像是喉咙里卡了鱼刺,清理嗓子清理得我们不耐烦了才开始说。非洲有一个贫民区,他们的“家里”是没有厕所的,每次家中有人行大方便,就在下面垫一塑料袋。方便完毕,家中最精壮男人出列,把那一包方外之物奋力扔出去。如果哪一天方便的人特别多,那片贫民区上空势必“空中厕所”往来频繁,空难也在所难免。我们越想越有意思,于是放声大笑。
期间我们讨论追女孩子的方法。千里属于温馨浪漫一族。他说要带她来楼顶,周围在同一时刻有礼花绽放,然后远处会有许多孔明灯升起,孔明灯会用铁丝串成那个女孩子的名字缩写。我说,那一定要串成“L”,老飚黑色眼珠子一转,忍不住大笑起来,L正是李晨曦的缩写。千里横了我一眼。老飚是粗犷魅力型。他无比豪迈说得唾沫横飞:等老子有钱了,要买它一艘航空母舰,带着老子的女人,驱舰至太平洋中央,然后放它一百颗战斧巡航导弹给她看。我们都为老飚怪诞不经又极富创意的想法感到心胸澎湃。我说,只有没文化的暴发户才这样做,航空母舰买了又不用天天开,还是改为租的好。千里和老飚就同时骂我扫兴。问到我时,我本以为自己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妙计来与老飚的离奇想法相得益彰一下,结果一念之间生出一个平民想法。我说,不管那天我是一贫如洗还是腰缠万贯,我最想做的就是骑着烂摩托,载着心爱的女孩在大路上飞驰。
那一年我们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一天是阳光明媚的天
风吹你发梢风拂我心弦
那一天我们的脚步踩在云层里
那一天我们的笑声响彻苍穹
老飚和千里当然指摘我的古板俗套,我只能自我吹嘘说我的想法融入了丐帮的脱略形迹和华山派的优雅飘逸。然后我们三个翻墙回教室。晚自习结束下起了雨,我骑车在夜色里狂飙,千里在我后座唱起了歌。雨点拍击在我们身上,似乎蕴藏一种只有少年才能觉察的独特节奏,忧伤以轻快透明的形式冒了出来,于是我们无所顾忌地唱了起来。我们在以后的成长里渐渐知道,这样轻狂的岁月,这样如风的往事,实在弥足珍贵。那一天消失的,不仅仅是两个在午夜飞驰的身影。
十一月,白昼变短,黑夜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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