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把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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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时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东北的大地上,十一月就已经开始了冬天。六个野人一样的战友,在汤原县北部的重山峻岭中游荡了二个月后,一头撞进了大金山。
本来觉得挺把握的沿河走计划,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他们沿着梧桐河岸,不敢走河口(有鬼子把守),绕村庄,尽量在山林里走,一直没找到机会渡过这条小小的梧桐河。
其实他们不知道,是小柳子的那把狙击步枪凭空又调来了鬼子两个加强联队(团)的兵力,在梧桐河北岸向北防守。因为那个河口的警察队长,一口咬定看到了白鬼一样的几个老毛子(苏联人),并且与他们发生了战斗(有死亡的警察为证),当晚的鬼子巡逻队长也证明缴获了一支有外国文字的特种步枪,以上种种,让风声鹤唳的关东军北方司令部的参谋们判断如下:最小有一支苏联特种兵部队,已经进入了梧桐河畔!
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苏联军队是要与中国的抗联进行联络,可能想把剩余的抗联主力接进苏联境内,所以他们必须增加梧桐河一线的兵力,准备好对抗这可能出现的两军合力突围。当时的梧桐河北岸,真可以说是草木皆兵,一天内鬼子就会接到好几起误报、误撞、以讹传讹的“苏军”情报,弄得鬼子神经高度紧张,不敢一刻放松警戒,这也直接耽误了七狗小队渡河的大计。
七狗他们是被寒冷逼进大金山的,六个人只有两套衣服,他们不敢进入大的村屯,因为那里大多都是鬼子的部落联营;也不敢走在河岸边的旷野里,因为一但鬼子发现被包围的机会相当大。所以他们一路都是钻山进林,没有补给,没有根据地,没有安全区,两个月野兽一样的生活,已经让他们衣不遮体,步履艰难。
七狗小柳子三皮大头还好一些,他们有过这样的经历(去年的从南满到北满的四个月行军),还可以忍受。但是溜子腿上有伤,张大炮哪吃过这苦,这两位都有些吃不消了,必须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否则,严酷的自然条件,就会把他们无情地“淘汰”。
已经是大金山腹地了,时近隆冬,七狗身上还是路上捡的一件单衣,下身是草扎的裙子,脚上好在有一双溜子给编的草鞋,只是身体不住地发抖,停都停不住。
小柳子身上加穿着本该七狗穿的一件破烂军装,也是冷得肩头缩紧,但他警觉地注视着野地,他不是为了放哨,那是三皮的活,他只是在找猎物--一只松鼠、一只野兔、甚至几只过冬的青蛙--只要能解决他们肚子大计的每一只有可食价值的活物。这时,他们看到对面的山向阳坡上,有一户木制窝棚房,几个人一阵兴奋,他们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在屋顶下面睡觉了。
三皮慢慢接近了屋子,里面没人。
几个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拥进了屋,不敢点火,只有七狗还在警戒,其它人都已经沉沉地睡去。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接近了屋子。
这是一个伪装成小皮货商人的日本密探,他定期地来这个地方进行巡视,山脉中有数的几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每处都有一个象这样专职的猎狗样的密探在监视着。
这个简陋的房屋也有名字,它叫赵大把头屋,是一个姓赵的采山头建起来的。所谓采山就是在山中寻宝:皮货、山参、黄金等,一伙采山人会有一个把头,赵大把头屋就是这个由赵姓把头领导的一群采山人的集散地。
密探本来没有什么判断,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屋子里可能有人,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仍是那一群采山人,就想靠近了看一眼,作个判断。
七狗的嗓子哑了,成了哑巴,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为了补偿他的损失,他的耳朵比以前更敏感了,在呼呼的山风中,他听出了一枝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他一脚蹬起了三皮。
带着厚厚的耳包,脚下是厚底的毡靴,悄无声地,这个密探接近了小屋。
他刚想长身从窗户中向屋内了望,身后响起了三皮的笑声:“兄弟,进屋避避风吧,大冷的天。”
密探一惊,回转身,正犹豫不知道是该顺其自然呢,还是马上反抗,但三皮抢上一步,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架进了屋子。
一进屋,密探抢先开了腔“抗联大哥,我可找到你们了!”
“谁是抗联,抗联在哪?”刚醒的张大炮精乖地反问。大头雷一样的呼噜声根本就没停。刘铁石双腿扎着绑带在七狗的示意中躺着没动。
密探有些发怔,但看到张大炮屋边立着的枪,他心里有了谱,笑了起来:“开开玩笑,我只是个小跑腿的,我们老大马上就要带钱进来盘帐了,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货色,也好打个前站!”
张大炮马上充当了主要的周旋工作,他甚至编了一个大把头回来就有几十张皮子要出手的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与密探开始用袖筒罩着手谈了价钱,于是最后交易达成了。

密探以为终于骗过了这几个新手,心中一喜,就要离开。
张大炮拉住了他:“兄弟,下点定钱吧,我们也好安心。”小密探怔了,他不清楚山里到底有没有这个规矩,但是眼见计划成功,他也就不再纠缠这小小的损失,大方地抓出了一把银元,张大炮眼睛紧盯着他的褡裢,“把吃得给兄弟留下得了,你马上就要出山,犯不着再背这多!”小密探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吃的都掏了出来,放在了桌上,笑着抱抱拳走出了门。
走出门,小密探走出了拐角,马上从树林里又返回到屋边,侧耳向屋内窃听。
刘铁石尖锐的四川音传了出来“骗过了那个龟儿子,我们趁晚天黑就走,骗到了这多定钱,可以走到天边了。”
张大炮发出了一声叹息“唉,我们也是不得了,三个重伤员,你还算好的,能走得动吗?”
“走不动也得动哉,万一那个龟儿子带着鬼子返来,老子不要过活哟!”
“那就我背一个,吴启功背一个,祁波背一个,你自己走,好不好,天一黑我们马上出发。”
屋里刘铁石心里快意得无法形容,当面骂人龟儿子,居然那小子还得老实得听着,让他心满意足。
小柳子强忍笑容,从窗口缝隙中看着密探地上的投影……
大头真的还在睡,呼噜声十分真实。
日本密探从屋后的山坡翻过了山顶,向西南一路狂奔,这可累坏了跟在后面的三皮,他又要防备被密探发现踪迹,自己的身体也确实跟不上了,二个多月的跋涉,让他体力根本不足以如此奔跑。
寒冷与饥饿倒不是体力退化的最主要原因,缺盐成了现在几乎已经要致命的杀手了。三皮的头发由于没有盐份,现在都一缕缕枯黄地有些发白了,汗水一泡,**地挂在眼前,三皮抹一把脸,咬紧牙关,踩着日本密探的脚印(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边上再露出自己的脚印,免得鬼子起疑。),一步步追踪着。
太阳落山时,几个日本密探从四面包围了赵大把头屋。
在每天的聚集点,听了小个子鬼子密探的报告,鬼子有点犹豫,但是那个日本密探始终强调,要是回山下去调鬼子大队人马就来不及了,这几个抗联天黑马上就要转移,就没了抓捕他们的机会了。
最后,小密探提供的另一条消息打动了鬼子密探头的心,那个小密探说,他们几个人中有三个是重伤员,得要人背着走,有一个双腿不能动的都是轻伤,几个人只有两三条枪,没什么战斗力。密探头子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们几个分块的密探(6个人),共同去包围那个赵大把头屋,实施突袭,先开枪,能抓活的就抓,抓不了就全部杀掉。
临走时,他们通过电台,向山下的鬼子山林队总部进行了通告,鬼子司令部也马上派出了支援,最后报话员也祝他们好运。
其实,这群鬼子密探的命运,在三皮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他的力气已经不允许再向以前那样踩着鬼子脚印走了,这样走很费体力)从山间小路奔到赵大把头屋,向屋里扔了一个大雪球后,就已经被注定了。
几个鬼子悄悄靠近了屋子,向内看去,黑乎乎的不见人影。在密探头子的示意下,一个鬼子一脚踹开了房门。
哐的一声,门开了,二个鬼子迅速冲进了屋内,举枪砰砰的一顿乱射,但是没有人。门口的鬼子密探头子大叫一声:“不好,快跑!”轰然的一声爆炸将小屋掀翻了,原来鬼子进屋,刚好要拉断了栓在门栓上的手榴弹引线。
密探头子被小屋里的气浪冲出了十几步,脸上、胸口全都是血,马上断了气。在外面担任警戒的一个鬼子迎面被小柳子一枪放倒,个子最小,留在最后的那个小密探回头就跑,突然发现了他前面张大炮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几乎是用枪顶着鬼子脑门,张大炮凶残地扣动了扳机,鬼子的脑浆飞溅,轰然倒地……
后山的树林里,三皮被几个战友救醒了,他茫然地看着大家:“鬼子呢?”
“全干掉了。”大头得意地说。
当三皮看到七狗掏出了一块干饼(一种面食),大炮从身后递给他一块“疙瘩”(一种咸菜),不由得眼圈红了……
“跑得真快!跟头都摔得是地方,这么背风!”大头在捧着臭脚。
第二天,鬼子中队到达了赵大把头屋时,屋子已经倒塌,六个日本密探全部被剥光了衣服,顺次摆在了屋前。尸体前的雪地上,几个鲜血写成的大字刺目地摆在那里:小鬼子,不得好死。
这是三皮的杰作,本来溜子与张大炮要写得文雅点,但是三皮不肯,看后张大炮也觉得,这样其实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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