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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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梅-67
拿著手中的画笔,即使画的是我脑中不曾遗忘的面孔,下笔的时候还是会不断的颤抖……放下画笔,我擦去额上的汗水,只剩下那一双眼睛我怎麽也点不下去。
拿起另外一枝笔往下,在衣上添上一朵朵的梅花,这是我暗下的记号,只要他的心底有我,他应该懂得吧?如果只是衣上的梅花,他可能不一定看的懂,可是画中人将手置向身後仰面抬头的模样,却和我很久以前所画的那幅画一模一样,不用多,只要一点点,只要我在他的心底还有一点点的位置,他就一定懂。
「哥!」
还好李俐和往常一样在推门进来之前已先开口叫我,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在未乾的画上附上另一张纸,再以其他的书本轻掩著。
「哥,我再帮你染发好吗?」李俐端著黑色的膏状物走了进来。
轻轻的处起双眉,我的视线落在我肩上的白发上,「俐,我白发的模样很丑吗?」
他的表情很明显的呆了一下,接著才不在意的对我笑笑,「谁敢说我哥丑,我就跟谁拼命。」
「不管是谁,只要一站在你身边,那人都是丑的。」看著他脸上添了红晕,我才慢慢的开口,「我不想再染了……」
「可是……」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踏出这个门一步,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我的身分。」我知道他想说些什麽,所以李俐才开口我便把话接了下去,「我不想再带著那虚假的面具活下去。」
李俐低著头,不让我看他的表情,「其实面具也没有什麽不好,如果可以保护一个人的话,面具也没有什麽不好。」
「李俐……」有时候我真拿他没办法,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前一刻还开心大笑的他,下一瞬间随时可以变得郁郁寡欢。
「没事。」他抬起头来对我笑了一下,却突然打开窗子把手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全丢了出去,「干麻这样看我?我都说我没事了!」
我不知道他怎麽会突然变的这麽的烦躁,一向还算是循规蹈矩的他,却因为我的一句话将手上的东西连著碗和托盘一下子全都丢向窗外。
「不要再这样看我!」李俐转过头去。
叹了口气,他还真像个孩子,老是以这样的态度来表示他的不满,「俐,我知道你说面具可以保护我,所以你要我继续将白发染黑、继续以另外的身分活下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累?这十多年了,我的面具戴的比任何人都久,为了不让人知道我真正的模样,甚至连与人交流的能力都忘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可以对这里的人好一些,你说他们都不是坏人,我认为他们不好全是我自己的偏见……李俐,我所谓的面具不是单指染黑头发,而是我心底的那层硬壳,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去去掉那层壳的,你别再逼我重新缩回壳里头去。」
李俐看了我一眼,又无所谓的转过头去,接著走到了门边,「又不是乌龟缩什麽壳啊?」
看著那还动个不停的门,我只是苦笑了一下,这小鬼到底再跟我斗哪门子的气?
继续走回桌前,我另外拿出一张纸,画笔轻挥,我画出了我心底的那一棵树,那对我意义非凡的那棵树。
我终於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麽了……
─────
「还在气吗?」
看著拿著午膳进我屋里的李俐那张板著的脸孔,我忍不住开口,已经过了多日他还是拿著那张脸对我,要不是我就像我所说的不踏出房门一步,估计他连我都不想看到。
「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气什麽吗?」被人平白无故冷落的十多天,是人都会觉得难过。
李俐看了我一会儿,才困难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真累,跟小鬼说话真的很累。
用餐的时间,我看到李俐的目光一直往我还放在桌上的东西看过去,可我自是遮掩的严实,除非他动手否则看不到我画的究竟是什麽。而我明知他想知道我画的是什麽,可我却装做我什麽都不知道的继续用膳。
「哥,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气什麽吗?我其实是在气你不管什麽事都不对我说,以前当乌龟就算了,现在你明明好像已经决定要做什麽事情了,不染头发又不让我看你究竟画的怎麽样,却又不让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我为什麽不能生气?」
掩著嘴偷笑了一下,他还老说自己长大了,不是当初的那个小鬼,可他明明还是只长个头,性情还是当初的那个孩子。
「待会去找残菊过来,我会让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好。」李俐终於露出笑容,低头扒了两口饭後又突然抬头,「让残菊看到你这样没关系吗?」
我低头看著肩上的白发,抬头微笑,「无所谓了……」
傲梅-68
当我的画在李俐的手中打开时,撇开不懂得我的用意的残菊不谈,李俐脸上的表情堪称一绝。
跟残菊说明我想要的一切後,回过头看著李俐那还有些震惊的脸,原本还想取笑他几句的,可他的一句少爷让我的笑容凝在脸上。
「十多年的屈辱已经够了,我不想忍了。」天知道我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要崩溃。
「难道你就不怕再受伤?」
他的这句话让我苦笑;怕啊,我怎麽不怕?只是这真是最後一次,我就赌这最後一次,如果我还是只能失望,我会真的跟残菊一起走、一起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如果醇瑾不肯给我自由,那我会选择真正的解脱。
「这样的痛苦和屈辱我都忍过来了,我还会怕受伤?」很讽刺的,这麽多年维持冷漠的习惯让我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转身面对残菊,「我的要求你都能接受吗?」
我看著残菊点头,我的心底有些安心,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没有後悔的权利。
「哥……」才刚送走残菊,李俐又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我知道他要说什麽,自然是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知他怕我再受伤、怕我再缩进壳中不出来,可是如果我连最後的机会都不去试,也许我就真的只能自愿自哀的过一辈子。
「俐,我不怕我会再次受伤,也不怕他会因为我现在的样子而嫌弃我,若真是如此,也只是让我看清他而已,如果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我,也只能怪我自己认人不清。」我对著李俐微笑,「就算他真的不要我了,我还有你对吧?你说你永远都不会不要我,这样的承诺我能不能当真?」
「可以、可以!」他突然向我扑了过来大哭。
轻轻的拍著他的头叹气,他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就算真是把我当成亲人,我们毕竟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如果是想报恩,当年救他的人严格说起来并不是我,而是那个被他讨厌的醇瑾。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不过无所谓了,他既已为了我牺牲了这麽多,我也会相应的对他好。
等待比我想像中的还令人难熬,像是知道我心底的焦急,李俐经常抱著他那从街上带回来的孩子坐在我的屋里,我知道他是想为我解闷,只是我心底的煎熬并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虽然我自知从我当初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我就没了後悔的权利,可是现在的我还是後悔了,面对未知的结果,我如坐针毡的度过每一天每一刻。
这样的的等待中我又在这里迎来新的一年,在这样的日子里,我突然有些安心,毕竟现在是过年的日子,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我以为残菊的速度再快也要到元宵以後才有可能将他的绣品交给九王爷,可我再一次的估算错误。
「哥!残菊把东西给九王爷了!」
我以为我很冷静,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可当我听到他的这句话时,原本在教李俐儿子写字的我手一抖,笔直落在纸上落下墨痕。
「梅叔叔,你写错字了。」李俐的宝贝笑的欢快。
我在小不点的头上拍了一下,用著有些颤抖的手换上新的纸,「祥儿先自己练练吧。」
「好。」
安抚好那个小家伙後,我抬起头,原本还有些担心被李俐发现我心底的不安,结果却发现我眼前的人正慌张的绕著圈子,连正眼都没有瞧我一回,又怎麽会发现我的慌乱?
「太快了!太快了!」
我硬拉著他坐了下来,「你再绕下去我头都晕了,况且这跟我所承受的痛苦和浪费的时间相比一点也不快。」我对著他笑了一下,「况且我早说过了,也许他一知道我现在人在倌馆就会完全的忘了我这个人,也会永远的忘了我……」
「不会的!那些什麽後宫佳丽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只要他听到他的傲梅被折了枝了,他一定会不舍的跑回来找你的!」
也许吧。只是我毕竟是被折了枝的梅,原本洁白的的花已不在,只剩下枯枝,这样的我他还愿意要吗?还是我早已失去了接受的勇气?
又一日,李俐慌张的冲进我的屋子,告诉我九王爷来向残菊讨了那绣著怪梅的绣品,原本冷静的我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他知道了……他终於知道我在哪里了……
有些慌乱的挥开数年来唯一一次掉下的泪水,我不知道我在慌什麽,是怕被他知道我现在的丑态吗?还是害怕我将得知的结果?
那时我不知道我很快的就得到了答案……
傲梅-69
残菊将绣著怪梅的绣画交给九王爷那一晚,我睡的并不好,整夜在床上反反覆覆的无法入睡,直到天色微亮才稍稍入眠,可没多久就并突然出现的纷杂脚步声惊醒。
有点迷茫的望著紧闭的门扉,听到那声长长的叹息声的瞬间我还以为我的心跳就要停止了。可叹息之後却只剩下无止尽的寂静,他在做什麽?难道在等我自己走上前去打开门欢迎他进来吗?
还没等我理清头绪,一声咚之後便是乱成一团的护驾声,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起身,披上放在一旁的裘衣,我坐在椅上听著外头的喧嚣。
「跪下!」
「抬起头来?你是谁?怎会知道朕在此?又怎会攻击朕?」
「即使仰天居毁,仰天居民亦非王民,你要我跪?」
是李俐!他想做什麽?明知他已经不是过去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了,他为什麽还要再来倘这混水?
惊讶於李俐的出现,他们後来还说了些什麽我已经听不清了,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出去结束这场闹剧,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结果让我不知怎麽面对,我也不知现在的我该以什麽样子来面对他。
当我还在犹疑不定的时候,李俐的话传进我的耳中,「……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阻止你去找我哥,你能找到这里,也应该知道谁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知道他为什麽这麽做吗?我想你猜得到的,那个混蛋说他这一一切都是为了我……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过的,如果哪一天你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你和那个混蛋的感情这麽好,你一定会把所有的错怪在我头上的,可是我又不想让哥讨厌你,因为除了你我不知还能把哥托付给谁,所以不如让我自己结束这一切!」
「李俐!」
这个傻孩子到底在做什麽?
用力的打开门,我看到李俐躺在他的心上人怀中,见到我时还用无辜的眼神望著我。
「你这个傻瓜,怎麽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个脾气?」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笑笑,看来伤的不是很严重,我怀疑他是为了把我从屋子里逼出来才做这事。
「哥,你关心我让我很开心,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那个站在那边看你的人?」
李俐的话让我当场愣在原地,紧张他所受的伤竟让我忘了害怕,那个让我害怕的人现在就在那里看著我吧?
「哥,你不是说这次是你最後的一次机会吗?你如果真想见到他、让他带你走,你不应该再继续逃避了。」
他说的对,我是该面对他的,用力的在他未受伤的手上握了一下,我站起身来面对好久不见的醇玉。
「景桦……这麽多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
我无言的看著他,因为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麽,但也许是我的面无表情让他慌了手脚,他有些急促的开口,「景桦,你知道我不会伤害李俐的,那是李俐他……」
「皇上……」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原来不是只有我在逃避,我现在的这个模样也已是让他不能接受吧?所以才会不断的提著李俐,却连一句抱歉或关心都没有,「请问皇上今日派遣禁卫包围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抓草民治罪?可草民只是一个低贱的小倌根本不需皇上如此迂尊降跪,况且草民数十年来未踏出这个地方一步,不知草民何罪之有?」
「景桦,我不是……」
他有些紧张的想要开口,却还是被我阻止。
「皇上,草民倦了,从一开始相信您一定会找到我,到我失去所有的希望,这一上一下的日子,我真的倦了……您就让草民与舍弟安安静静的度过馀生可好?」我不知这是否是真心的想对他说这些话,面对他时这几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难道我一直想与他见面就是为了对他说这些话。
转过头,我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只是示意李俐的心上人将李俐送进屋里,当我跟在他们身後准备进屋时醇玉从一旁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往前一步。
「景桦,你就真的……」
看著他的眼睛,我相信他对我还是有情的,那我就不应该骗他,我该把一切与他说清,「皇上,傲梅忝以梅为名,这个身体早在进入春风阁时就已经脏了……」从他惊愕的表情中我抽回自己的手,难道他都没想过吗?在这里见到的我已经不是本来的我了,「草民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你了,在你想清楚之前,别让我这肮脏的身子污了你。」
背对身,我说完最後一句话,我在他的面前关上了房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终於忍受不住心底的痛,倚著门板慢慢的滑坐在地。
「哥,你为什麽……」
「俐,先别说,你让我静静……静静……」
将脸埋入手中,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後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终於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掉下泪水。
傲梅-70
我的逃避其实是想让他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麽,我不希望他现在只是兴头上的想带我走,最後却又後悔,把我重新推入这个地狱。
只是我想不到,他只考虑这短短的时间,只是轻轻叹息後竟这样迅速的离去,我最後的希望又这样熄灭了……
「哥,你别这样,你哭好不好?哭一哭你会比较轻松的。」
看著李俐,我不懂他为什麽老要我哭?我刚已经哭过了,再痛苦的事情只要几滴眼泪就可以洗乾净了,只是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的软弱,这是我仅有的自尊。
事实上,就算我现在再怎样的伤心难过,我也没有独处的时间,不断的有人敲起我屋子里的门,一会儿是那个认出我们本来身分的御医,接著又是抱著李俐宝贝祥儿的残菊,可他带来的却是让我更不知如何是好的消息。
「皇上说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我在这里并不方便,让王爷带我走;我想你们这几日可能也很忙,所以我想带小祥儿一起走。」
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办?那是指我吗?难道我的希望还没有完全的破灭?
「皇上要在这里?」在我还没回过神之前,李俐已经抓著我的手,「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当做他对你还……」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或者应该说我没有勇气去知道;这麽多的声音、这麽多的人这样包围著我,我几乎散失所有的思考能力。
「俐,你让我静静……你去整理祥儿的东西吧。」
背过身,我抱著头蹲下身体,好多好多人的目光都看著我,他们在等我下定决心……可是我还没想到我该怎麽面对他,我也还没想好我该怎麽面对将来我会遇到的所有目光,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承受的勇气。
好冷……真的很冷……我以为我已经度过我这一生最冷的寒冬了,可再次见到他时,我才发现现在才是最冷的冬天……
「你到底干了什麽好事!」
原本蹲著身子缩在角落的我被人拉著手硬扯著站了起来,看著眼前怒气冲天的醇瑾,我突然好想笑,而我也真正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笑得眼泪都被逼了出来,「你问我到底干了什麽好事?你会不知道吗?你不是一直都派人监视我吗?只是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在残菊送给九王爷的礼物里动了手脚对吧?」
醇瑾瞬间变了脸色,他一把抓著我未绾起的白发拉著我我撞向一旁的桌子,翻掀了桌子、也翻了我原本放在桌上的画纸,一张张未完成的人像在天空飞舞,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衣著、一样的没有双眼……
醇瑾踩过那一张张的人像走到我的身边,又是扯著我的白发逼我面对他,「你还真的忘记你是一个怎麽样的人,被下九流的人狎弄过还妄想再回到他身边?景桦,你真是不要脸到极点!」
我冷笑,他连伤害我的方法都没有一点长进,况且我连舞红毒发时的痛苦都忍过来了,我还会害怕他现在加诸在我身上的疼痛?
「景桦再怎麽不要脸也是王爷成全……」
额角有丝丝的疼痛,淡淡的血腥诉说我刚才碰伤的伤口,而我没有理会的时间,双眼只是紧盯著醇瑾脸上的不甘和他腰间的那把……剑……
「王爷,您身上的配剑只是装饰吗?既然我让你动怒,你何不赏景桦一个痛快?」
说出这种话的人很傻,只是看著气急败坏的醇瑾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我,那这一切会不会比较顺利?至少这对兄弟不会再这样恶斗下去。

我的话刺激了已近乎崩溃的醇瑾,他拔出腰间的配剑,「既然你这麽想死,我成全你!」
「谢王爷成全。」微笑,我慢慢的闭上眼睛,想不到我在最後的最後还是选择了逃避……
「凌醇瑾如果你敢把手中的剑刺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听著突然出现的声音,我立刻睁开眼睛,醇瑾也在同时回过头,我想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和我有著同样的惊讶。
醇瑾发愣的时间没有多久,他便扯著我的头发把我拉到了那突然出现的人面前,「你看看他!他这肮脏的模样还是你当初喜欢的那个人吗?你知道不知道现在的他有多脏?你知不知道他是被怎样的人狎弄过?你还要他做什麽?」
醇瑾的话让我无地自容,连死都不怕的人怎麽还会害怕别人的羞辱?可当他对著醇玉说出这样的话时,我只想逃,甚至连将视线落在我眼前的能力都没有,就怕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的嫌恶……
「是你!都是你把他变成这副模样的!」
醇玉抽出他腰间的剑朝著醇瑾这里刺了过来,而醇瑾只是将我当做护盾挡在他的身前,见到这样的情况,即使醇玉最後收了手,剑尖还是在我的胸前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口子。
框当一声,剑落在地上,也把我从这惊愕之中唤醒,看著我眼前的男人,我只是伸手在泌出鲜血的胸前点了一点,还是热的,原来我还活著。
慢慢的将早已恢复自由的身体拖回床上,我转头看著那两个还站在原地的男人,「这麽久以来,一直是你们在扰乱我的人生……你。」我将手指著醇瑾,「你说是我抢走本应属於你的爱,可你加在身上的折磨已经够了。而你。」我又指向醇玉,「我曾很傻的以为你会把我从这地狱之中带走,但我等到的只是绝望,不过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十多年前的那场梦只是孩子们的过家家,对你而言那什麽也不是。我只後悔当时让你霸道的没让我的妻子为我留後让我景家在我这一代断了,而你却娶妻生子全都做了,很好……我的这场恶梦该醒了。」低著头,「够了,我不想再被你们扰乱我的日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景桦……」
「出去!都出去!」
在我的呐喊之中,他们俩人全走了,大门关上,我这一生是否可以与他们真正断了关系?
傲梅-71
即使关上的木门将那两人的面孔与我隔绝,却挡不住那不断传来的打击声,即使我换下了一身的衣物还重新打理好自己,外头的声音从来不曾停过。
门上传来阵阵的敲击声,原本想置之不理的我终於受不了那持续不断的声音,走上前去开了门,却惊讶那站在我面前一脸谦卑和一身太监装束的人。
「这位公子,咱家虽不知阁下有何本事挑起两位主子的纷争,不过这场纷争既由阁下所起,是否该由阁下善後?」
我顺著他的指头看向那将四周弄得一片狼藉却浑然不知的两个人,我只是别过头准备关上大门,我说过我不想看到他们。
「你别太过分了!」太监打扮的男人发出尖刻的声音阻止我关门。
「公公,就如您所说,我也不知我有何本事挑起你那两主子的纷争,不过我可以为您指条路。春风阁老板的身边有个美丽的男人,现下只有李俐可以阻止他们了。」正准备关门的我发现太监搭在我门上的手还是不曾离开,我叹口气,「还有何事?」
「这人该你去找,而不是我!」
这个太监真的很讨人厌,我皱起双眉挥开他的手後重重的关上屋门,不理会那人脸上的惊讶还有不断传进来的怒骂声,直到另外一人接近他低声的说了几句我听不清的话,外头才安静了下来。
终於安静下来了,我走回床上望著紧闭的大门,我虽然不想去管外头的那两个人,可我的耳朵却被背叛了我的心情,竖起的双耳将外头的喧嚣一字不露的听的清楚。
我听到赶来的李俐阻止了两个打的正欢的人,也听到他说他愿用他的命赔偿醇瑾浪费在他身上的时间与心力,又听到醇瑾是如何不甘的问他为何要如此逼他,而李俐收回平日对他的张牙武爪,温和却坚定的告诉他自己心底的心结、告诉他自己只有一颗被其他人塞满的心,最後还要他放下,要他将我已经支离破碎的日子变得圆满。
面对李俐如此直白的一番话,醇瑾似乎离开了,可李俐也忘了,我的人生几已支离破碎,又该如何令它圆满。
「……我会将我哥交给你,但你必须把那些朝堂上的声音给我清除乾净!我不希望我哥再一次受到伤害!」
这一句话结束後,我看到李俐跌跌撞撞的进到我的屋里,关上门後立刻滑坐在地上。
担心他是否受了什麽伤,才刚走上前伸手就看到他立刻扑进我的怀中,「哥,我是不是很自私?所以我才会一再的把醇瑾对我的好装做看不见?所以我才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伤害他?明明就是他先伤害我们的说,为什麽当我看见他一脸受伤的样子我还会觉得内咎?」
摸摸他的头,「因为你一直都是善良的孩子,所以你放不下我也会因为醇瑾现在的模样而伤心。」
李俐安静的在我的怀中待了很久,直到最後才抬起头来看著我,「哥,你的怀抱真是属於疗伤系的抱抱。」
「什麽意思?」我缩回自己的手臂,看著我面前似乎已经恢复正常的家伙。
「因为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被你抱一抱我就不难过了。」他对我笑了一下,「只可惜以後我抱不到了。」
听见他的话,我只能苦笑一下,「傻孩子。」
「哥,我可以请问一下,你今年贵庚?」
「二八。」有时候我都已经忘记原来我早已年华不再,人声中最灿烂的一段日子,我竟是在此地狱之中度过。
「你二八我就二十六,这个年纪都可以叫大叔了,就像我家祥儿都叫醇佑弟弟为大叔一样,你还叫我孩子?」李俐嘟著嘴瞪我。
「一伤心就躲到别人怀中的人就是孩子。」我点了他的头一下,便走回椅子上坐好,「他们都走了?」
「嗯,哥,你别对醇玉太苛责,你没看到他和醇瑾是怎麽打架的,根本是往死里打,我想他是放不下你的。」
「我没有资格苛责他,他肯来找我,我就该偷笑了;这次是我失去了勇气。」我摸著我还算光滑的侧脸,「你刚也说了,我已经二八了,当初离开时我还没十八,这麽多年过去,人事以非,我也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笨哥哥。」李俐摇头,「别让我放不下你好吗?」
「说什麽放不下?是你的个性让人放不下吧?小孩子。」
李俐没有再多说话,只是扯著我的手臂,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俐,我今天滴水未进,你可以替我准备一点东西吗?我不想出去看到他。」外头还不时的听见叹气的声音,且迟迟未有离去的脚步声,我说过我还没有勇气面对他。
「我可以帮你,不过你也得赶紧面对自己的日子才对。」
我点著头看著李俐离去;其实我知道我也只是再拖,看看在我生出勇气之前,他是不是就会完完全全的放弃我?这也算是一场试验吧……
傲梅-72
醇玉突然的出现在我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却看似没有影响我平日的生活,在一样的时间起身,看著李俐在一样的时间里送进早膳,看书、写字,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我的日子一点都没有变。
「哥,醇玉又出现在外头了。」
坐在窗边的李俐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我本来就没看进几行的书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让李俐回过头看了一眼,见我装做不在意的捡起地上的书,他又继续望向窗外。
「每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他这不屈不饶的态度都快要感动我了。」
看见李俐依旧看著窗外,我用力的捏著手上的书,我一直一直都在等著窗外的那个人放弃,可他依旧每日这样站著,即使是开春以後他每日都得上朝,可是下朝之後却又同样的时间出现在我的窗外,我已经快要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知如何是好,就接受他啊!」
惊讶的抬起头,看见李俐不知在何时已经看向我,但让我惊讶的却是他怎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麽?
「不用这麽惊讶,我只要看到你手上被你折磨到就快支离破碎的书,我就猜得到你现在心底一定是一团乱。」李俐无所谓的对我耸耸肩。
急忙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让其他的书压平,因为外头的人而心慌意乱已经够不好意思了,还让李俐看穿我现在的样子更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回过神,却发现李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我的面前,心底一慌原本拿在手中的东西一下子散落一地。
「怎麽突然这样看我?」抚著胸口,我避开他的目光弯下腰去整理我掉在地上的书页。
「醇玉、醇玉、还是醇玉!」他一边弯下腰替我捡起散在一地的东西,等他看清纸上所画的人物时,他忍不住开口,「难怪你总不让我整理你那已经乱的不像样的桌子,原来是怕我看到这些。」
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画纸,对於他的话,我不否认但也不承认。
「又在当乌龟了!」李俐将手上的东西塞到我的怀中後站了起来,接著把我拉到窗边,「你自己看看!」
被逼得看向窗外的我,看到醇玉立在春天还带著寒气的风中,身边不断有人递上公文与沾饱墨汁的笔让他批阅,也有不少人不断的递上还冒著热气的饮品,可他只是轻抿一下後就没再多饮。
他真的在等我让他进来……以他现在的身分这扇薄薄的木门根本不算什麽阻碍,他自可以带著那些以他为首的人们破门而入硬把我带走,就像当年醇瑾将我抓走一样,可他没有……他就是那样站在风中等著、等著他面前的这扇门开启。
不远处的他突然抬起头往我这里看了过来,就在这瞬间,时间好似开始倒退,退到我还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身大红的新郎衣骄傲的跨骑在白马上迎娶他美丽的新娘,却没人知道少年心底真正的那个人却是迎亲路上时遇见的另一个少年,两人视线的交缠没人看见却是那样沉重的在我心上画下一刀……时光又回到现在,与我视线交缠的他在嘴角慢慢的浮起一抹微笑,我立刻从那幻境中苏醒躲回自己阴暗的屋子中。
「哥,你这样把头缩回来,有人脸上的表情像是快哭了。」李俐依旧坐在窗边看著窗外,「不是我说你,他现在已经算是证明他的真心了,你不该再继续这样躲他下去。」
对著他挥挥手,我遮著双眼在椅子上坐下来,「别再对我说这些,已经快要十三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俐,在十三那一天你帮我别让他进屋。」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听到他的话,我只能苦笑,「你说的没错,但我现在不想让他知道……我想知道他这麽做是因为他的心理还有我的影子,还是因为愧疚或是同情……俐,你知道的,天家无情,我只担心我是否还有什麽值得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笨哥哥!」李俐在我的头上敲一下,「你以前有值得他利用的地方吗?他是从以前就对你好,不是现在吧?你怎麽这麽爱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也许吧!毕竟这麽多年在这飞不出去的笼子里,除了书本、除了笔墨,我唯一拥有的只剩下胡思乱想的能力,若不是还能思考,我会怀疑我是否已经死了。
「没关系,我想看看我和他之间究竟谁撑得下去,看是他先死心还是我发现自己还爱他?」
「算了!你们慢慢玩吧,我恕不奉陪!」李俐叹了一口气,「时候不早了,我去替你准备午餐。」
「俐……」
「什麽事?」李俐停下脚步回过头。
「你是不是已经对我厌烦了,所以才希望我再接受醇玉?」
李俐愣了一下,接著笑了出来,「真是笨哥哥,你忘了我之前可是反对你让残菊绣那怪梅的,怎麽这个时候反问我是不是对你厌烦了?明明举棋不定的是你。」
「可你为什麽还……」
「哥,我认人的本事没你好,可我总觉得醇玉对你是真的,否则他怎会这样对醇瑾?那天他们是真的打得头破血流呢!不过,你要记住,不管你最後的选择是什麽,我还是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谢谢……」说来说去我对他也只剩下这两个字。
「兄弟之间说什麽谢?我等一下就回来了!」李俐走出了屋子。
轻轻的叹口气,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我该好好的思考我究竟该不该再回到他身边。
傲梅-73
其实不是我不想回到他身边,这麽多的日子以来,看著他总是守在屋外等我,说我没有任何的感动是骗人的。可是我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日子,也许是在我身上舞红的毒发以後,又将身子调的让他看不出异样的时候吧;就像我说的,我不希望他希望我回去的原因是因为同情以及怜悯。
这个月舞红毒发的时候,李俐没有陪在我身边,因为他帮我把醇玉引到离我屋子比较远的地方去,毒发的时候,即使我再怎麽忍耐那巨大的疼痛还是会逼著我发出呻吟。
这样的感觉再疼痛,可我依稀还是觉得有人潜进我的屋子,当他看到我在床上翻滚的模样时,原本稳定的脚步声变得迟疑,接著就是一声充满轻视的轻哼。
「咱家还以为你这脏东西有个什麽能耐让咱家主子整日提心吊胆的,原本还想趁这时候替咱家主子分忧解劳的,看来有人替咱家先下手了,这可好,咱家也不用脏了自个儿的手……不过你这个脏东西,下辈子可别忘记,别再招惹那些你惹不起的人物,否则只会落得你现在的下场!」
那人说了一长串的话之後走了,即使我现在的意识再不清,我还是可以感受他刚进屋时对我的恶意,也许他只是看到我浑身浴血的模样而放弃杀我的打算,没想到总让我痛不欲生的舞红,竟在此时救了我一命……
这件事一直劳劳的记在我的心底,即使是在我从毒发後的昏睡中清醒後我还记得这件事。
「哥,你又在想什麽?」李俐将我每次毒发後都会逼我吃的苹果交给我,眼皮轻抬像是不满意我又有什麽事在瞒著他。
「没什麽。」我对他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补血的食材这麽多,你为何偏偏老逼我吃这麽贵的东西?」我没说的是这东西既贵又不好吃。
「我高兴!因为我想看到我哥有张人见人爱的苹果脸!」
「我说过了,在你面前没有一个人可以称得上人见人爱。」
「谁说的,我家哥哥本来就是人见人爱。」李俐笑著又开始削起另外一个苹果。
我开始啃著手上的苹果不再说话;没有告诉李俐我毒发时遇到的危险,是不希望他担心,就连我现在想起都有些後怕了,干什麽还要找别人的麻烦?
只是从那天那个人说话的内容,我认清的一个事实,醇玉身边的环境已不像当年那般的单纯,他现在是王,自有後宫佳丽三千,人多口杂何况宫中寂寞,争宠之事应该不算少见,我不怪那个闯进我屋子想对我不利的人,他也不过是想帮他主子罢了。
此外,我还得认清一个事实,我的存在可能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也许不管是朝堂还是後宫自然有人希望我消失,我该更懂得保护自己……我该怎麽办好?重新回到他身边,接受那些我不想了解的後宫情仇?还是乾脆远远的离开,大家落得清閒?
其实不管我怎麽想都是没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他当面好好的谈谈,才有可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当晚送走了还不停叨念的李俐,我徘徊不定的站在门边,心底七上八下的股不起勇气,可外头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进我的耳里。
「皇上,夜深露重,您应以龙体为重,该回宫了。」
「我不走,景桦一天不出来,我就一天不走!」
「皇上,您多久没见过那位公子的人影了?说不定那公子早已发生不测……」为什麽他会说这种话?难不成说这话的公公就是那日闯进我屋子的人?
「尚喜!你若敢再说一句不利他的话,小心你自己死无葬身之地!」醇玉的声音充满怒气,可没多久却听到他剧烈的咳起来。
「皇上,您保重。」
够了,我该走出去了,至少让他知道我还没死,也至少让他有一个可以挡风的地方……
「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挡风的地方,你可以进来……」当我开门时,醇玉脸上的喜悦和他身边那个公公脸上的惊讶没有逃过我的双眼。
「景桦……你的意思是……」
微微皱起双眉,「我有些事想跟你好好谈谈,如果你喜欢吹风,我就在这里跟你谈。」
「没……没事,我知道你怕风,我们还是进屋吧。」
「等会儿。」我让条路让醇玉先进屋,「我去砌壶热茶。」
「不用。」他拦住了我的去路,「尚喜,你去砌壶茶送进来。」
推开他的手,「我向公公引路。」走到那位公公的面前,我指了厨房的方向後,躬身低语,「让公公失望了,傲梅我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还请公公见谅。」会说这句话大概是与醇瑾对话时养成的习惯,对我不好的人,也别想得到我的好脸色。
对著眼前的人在嘴角轻挑起一抹冷笑,我转身关上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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