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西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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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帝部的马车正在路上飞驰,车后扬起一人多高的尘土
车内,坐着一男一女,不用说,自然是莱曼和奥蕾莉娅。自从男爵很慷慨地用他的马车将两人送回帝都,已经过了四天了。
搜救船队已经回到了港口,关于威廉二世号的沉没也已经传到了军部。这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第一时间就有人站出来表示了对军舰沉没的怀疑,不过那家伙倒没怀疑梅第奇将军,他怀疑军舰不是因撞击冰山而沉没的,而是被汉诺威帝国的舰队给击沉的,所以一定要对汉诺威进行报复。借此,他便提出要求国家增加军费。
在政治上,只有好借口和烂借口,而不会没有借口。
莱曼的死里逃生也吸引了军部的注意,依照军部的意思是想马上将莱曼召回进行询问,因为“击沉说”喧嚣尘上,军部迫切地想知道军舰的沉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据说他归来时身负重伤,军部碍着将军面子和莱曼的魔法师身份也不好意思马上将他召回,所以前思后想还是决定派人前去询问。
可是当军部派出的军官来到将军的别墅时,前来接待的管家却愁眉苦脸地拿出一张便笺告诉他们,少爷有急事出门了。
这让那几个军官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又没办法发作,只好悻悻离去。
终于在过了好几天后,莱曼又重新在帝都出现,军部于是赶紧派人前来询问。
来询问的自然是雷诺大人安插在军部的人,那个军官从一开始的言谈中就透露出浓浓的不信任。在莱曼将整件事陈述完后,他便用一种质问的语气问莱曼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向军部报告。
对付这类人,莱曼有的是经验,以前在学院里没少教训过那些不开眼的家伙。他用一种相当冷淡的语气反问对方,当军舰撞上冰山开始下沉的时候,军部的人在哪里?当他的腿被断裂的木板刺穿的时候,军部的人在哪里?当他身负重伤躺在浮冰上在海中漂泊快要死去的时候,军部的人又在哪里?
最后他很不客气地说,既然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军部的人都不在,那为什么自己死里逃生后反而要第一时间向军部报告?
一番强词夺理的话,把那个军官问得哑口无言。
紧接着,莱曼一挥手,吩咐管家送客,把他赶了出去。
那个家伙毫无办法,只得将一切如实写成报告呈了上去。又复制了一份,悄悄给雷诺送了过去。
当晚雷诺拿着报告又是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精神更显萎靡。
莱曼的报告在军部再次掀起了一场争论。一些人认为这全是因为军费太少,才致使军舰制造得如此脆弱,所以他们建议提高军费。另一些人认为如果由国家出面制造军舰,才能保证质量过关,也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悲剧,所以他们建议由军部而不是海潮军团组建海军。
威廉二世号的沉没,本身倒已经不重要了。
莱曼才不去管这些,他正沉浸在和奥蕾莉娅的二人世界里。
莱曼的腿伤已经好了不少,绷带已经可以拆去,走路也不再需要人扶。不过在自家别墅里,他还从来没走过路,到哪里都是用飘的,他对于精神力修炼的狂热可见一斑。
无它,皆因为一个“自由”。没有自己的力量,就没有自由。
除了修炼精神力,莱曼每天午饭后还准时前往索利米安将军府上报到。将军身在前线,此刻只有奥蕾莉娅独自在家中。
这些天里,莱曼和奥蕾莉娅亲密了许多,已经和正常的未婚夫妻没什么两样。他们经常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讨论魔法和炼金。莱曼还会时不时地突然抱住她轻吻一下,然后看着她脸上泛起两朵红云。
在炼金上的造诣,莱曼远远不如奥蕾莉娅,所以只有听的份。而谈到魔法,则是奥蕾莉娅仔细地听莱曼在讲。
面对的是自己的未婚妻,而且已经两情相悦,莱曼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将那段在工会中骇人听闻的密史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为了不让第三个人听到这件事,莱曼拉着奥蕾莉娅躲到了将军的书房里。
奥蕾莉娅的反应和莱曼预想的有些出入:她不是一点不信,而是半信半疑毕竟在这之前她就已经见识过莱曼的奥术魔法。这在她看过的魔法书中是从没有过的,所以她一直以为这是一种神术。而现在莱曼将这一切全部和盘托出,以她对魔法的敏锐嗅觉,很快便听懂了莱曼想要表达的意思。
莱曼不得不承认,奥蕾莉娅在魔法上比他更有天赋。
那么一位比丈夫优秀的妻子对于丈夫本人来说是骄傲还是负担呢?莱曼的回答我们不得而知,因为他总是下意识地在回避这个问题。
在奥蕾莉娅和莱曼交谈的时候,她总是将咕咕带着,两个人喝茶时,咕咕就在桌子上大吃点心。奥蕾莉娅似乎很喜欢这只小家伙,它现在已经明显地胖了一圈。
可是每当看见这只小东西,莱曼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金币的谎言,这总是让他陷入苦恼中。
在一个闷热的午后,一辆军部的马车停在了索利米安将军家的门口,一位动作敏捷的军官随着管家走进了将军的会客厅。他带来了两份军部的命令。
命令很简单:战斗的召唤。
莱曼从海潮海军调出,转入海潮法师营。奥蕾莉娅则担任巨鲸军团的法师营营长。明日即刻动身前往前线报到。
三大主战军团的人事任免其实都是在各自的军团长手中,军部下发的命令只是官样文章,因为这三大主战军团至少表面上还是受军部节制。所以不消说,这两道命令肯定是他们的父亲下达的。这也意味着在战争结束前,两个年轻人将很难再见面,这对于两个热恋中的年轻人来说确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莱曼万分不舍,但是却无能为力。
所以在奔驰的马车中,他一直紧紧抱着奥蕾莉娅,轻轻地吻着她。奥蕾莉娅则是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两个人什么话也不说。
马车一路迤逦,终于在限定的时间里到达了前线。
海潮军团正在一线作战,而巨鲸军团则在二线。
马车驶进了巨鲸军团的临时总部,索利米安将军亲自出来迎接。
“哈哈,来得很快啊。好,很好啊!”将军一身黑色军装,大笑着一把拍上莱曼的肩膀,将后者拍得一个踉跄。
将军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巨鲸军团的军官们已经习惯了。
“我的女儿还不错吧,看来你很满意啊。”莱曼刚站稳,将军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又差点把他打趴下。
满意?怎么样才叫满意?因为什么事而满意?莱曼心虚地看着周围进进出出的军官参谋们,希望他们不要想歪。
不过似乎他是第一个想歪的人。
奥蕾莉娅倒没什么反应,她只是抱着莱曼的胳膊走进了将军的办公室。
奥蕾莉娅的报到手续很快就办好了,莱曼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赖着不肯走了。
可人儿将他送上马车。
“奥妮,自己小心啊。”他十分放心不下奥蕾莉娅。这个可人儿除了魔法,别的东西基本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奥蕾莉娅则定定地看着莱曼,点了点头。然后,犹如一个妻子送别即将出征的丈夫一样,踮起脚,缓缓地,轻轻地……
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个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莱曼,所以动作显得无比生涩。但是对于莱曼来说,却已经是值得回味一生。
马车驶出了巨鲸军团的总部,奥蕾莉娅的身影渐渐被马车掀起的灰尘所模糊。
莱曼恋恋不舍地收回回望的目光,靠在靠背上长叹一声。
接下来就该面对自己的父亲了,莱曼想到。
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的迎接呢?
也许他根本不会出来迎接自己吧。他又想道。
对于父亲,一开始他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枚棋子,一枚为了家族的利益而服务的棋子。他可以派他去做任何事,去娶任何人,而自己不得反抗。说实话,莱曼当初对他简直是恨到极点。但是周围的人却似乎都认为这没什么不对的,仿佛他莱曼天生就应该是这么做。但凯特让他听他老子的话,哥哥嘱咐他不要再恨父亲,攸达拉也认为莱曼不应该对他的父亲态度如此之差。这都让莱曼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凯特和哥哥的话可以不听,但是攸达拉这样一位经历沧桑的老人,这样一位博学多才的大魔导说出来的话,莱曼自问自己还没有到可以同样将其无视的地步。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攸达拉说过,如果家族不存在了,那么自己也就不存在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人活世上只是为了一个姓氏?
莱曼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似乎太深奥了,他只是一个奥术师,不是一个贤者。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那个黑衣男子,那个除了眼眸的颜色,别的都好像和他一个模子印出来般的男子,那个可以笑得比女人还媚的男子。
迪塞尔。
他到底是什么,是如何出现的,之前又是怎么样没让自己发现的。
更可怕的是,他的力量为什么比自己要强大,对于奥术的理解为什么比自己要深。要知道,在遇见攸达拉以前,他根本不知道奥术为何物。
这个犹如鬼魅般的男子,自从那天亡灵祭坛一战后便再也没出现过。莱曼甚至以为他只是自己在昏迷时的一个错觉,但是从他手中产生的电球,带给莱曼的痛苦又是那么的真实。
在真实与虚幻间的徘徊,往往会令人神智不清。
莱曼越想,脑袋越疼,最后只好放弃。
帝都的光明大教堂里,低级的神职人员全力整理了两天半,终于将祝福仪式后留下的所有东西全部清理完毕。
和别的国家不同,斯威特兰帝国的皇帝御驾亲征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这可以追溯到威廉二世大帝在位的时候。那时候三大主战军团还没有现在这般大的规模,说难听点,只是三个步兵团,就连轻骑兵都十分的少,重装骑兵就更不用谈了。那时候的斯威特兰人对威廉大帝的雄心壮志普遍抱怀疑态度。对于他说的将用这三支军队为帝国打出一个出海口的想法嗤之以鼻。邻国尼维斯更是悍然入侵,领兵的将军夸口说要生擒威廉大帝,再将他带到海边,让他好好看看他梦想中的出海口。
面对内外压力,威廉大帝毫不退缩,亲自带领三个军团堵住来犯之敌。在阵前,面对着千军万马,他以一番演讲成功鼓起了军心,这就是如今被刻在一座放置在皇宫大门口的方尖塔上的《帝国宣言》。
演讲最后,他说道:“今日我们之所做,定将为万世之师表;今日我们之所做,定将为子孙所称道;今日我们之所做,定将成为敌人的梦魇;今日我们之所做,定将成为无法复制的辉煌!”
会战结果,敌军全军覆没,敌军将领的头颅被装在一只篮子里送回了尼维斯。
经此一战,斯威特兰帝国声名大振,三大军团崭露头角。
从此,帝国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大战,皇帝必须亲临战场。这个规矩固然很奇怪,但是这背后显示的是对一位伟大皇帝的敬意。
而身为一位教徒,在前往战场之前,来教堂进行祷告再正常不过了。
皇家自然有皇家的排场,平时皇帝的一次野外围猎就需要动用两百多名骑兵,更何况是御驾亲征前的祈祷。
所以大教堂在祷告的前两天就开始布置,两个小时的祷告完后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收拾。
大教堂正中是一尊由一整块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五米高的女神像。女神背生六翼,面部表情在周围无数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柔和。她空洞的双目向下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老人。
老人一把络腮胡,圆脸,一双眼睛正半睁着望向高高在上的女神。他拄着一根权杖,权杖上精美的雕刻讲述的全是教典中的故事。
这时,一位身着神袍的牧师手捧一本书,恭恭敬敬地走到老人的身后。
“教皇陛下,根据您的要求,我们已经找到了符合的几个人选。”牧师单膝跪地,将那本书双手呈上。
那个被称为教皇的老人并没有回头,他只是伸出手向后摆了摆,牧师心领神会地将那本书放在一边,鞠躬退下。
教皇的眼神依然定格在光明女神的雕像上。眼中则放射出两道复杂的光芒。
该有三十年了吧,如果换成这种方法,还需要多久呢?
军部的马车载着莱曼又奔驰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前看到了海潮军团的营地。
和二线的巨鲸军团不同,这里的战争气氛相当地浓。
马车离行辕大门还有好一段路,就被一队轻骑兵给拦了下来。骑兵对马车的盘查极为严格,如果不是莱曼将军部的调令取出来给为首的小队长看,他们甚至还想搜身。
这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是却是必须的。有过邓洛普大师突现放火烧营的例子在先,对于非海潮军团的马车的盘查自然不能放松。
面对将军的小儿子,这队骑兵的小队长也只是鞠了一躬,然后挥手放行。
在行辕大门处,马车又接受了第二次盘查。不过简单了一些,只是要求出示相关的证件。莱曼将调令给他们看过,便被挥手放行。
海潮军团不愧是帝国的主战军团,军容之严整即使是在宿营地里也能很容易地看出来,帐篷一字排开,整整齐齐。进行换防的士兵们在交接时也是一丝不苟,腰挺得笔直。
在正中有一顶较大的帐篷,帐篷门口有一位年轻的军官已经等候多时,他的眼睛是和莱曼一样的漂亮的蓝,那是舒尔茨。
马车缓缓在舒尔茨面前停下,他已经激动得从外面将车门拉开。
“天啊,莱曼,太好了,真的是你。女神保佑,你没死。”舒尔茨一个熊抱紧紧抱住了莱曼。
“哥哥,轻点……”莱曼被舒尔茨勒得差点背过气。
舒尔茨放开莱曼,上下打量着他。
“你瘦多了。”
“我什么时候胖过?”
“腿上的伤好了吗?”
“绷带已经拆了,没什么大碍了。”
“没事了就好,进去吧,父亲正等着呢。”舒尔茨掀开帐篷的门,拉着莱曼走了进去。
梅第奇将军正一个人面对着一大张地图发呆,只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双眼的焦距并不在地图上。这时听见有人进来,他缓缓地转过头。
父子俩的视线再度交汇,只是不知道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你来了?”将军盯着莱曼看了半天,问道。
“军令难违。”莱曼说道。
“我交代你办的事你可办好了?”将军有点明知故问。
“如你所愿。”
将军沉默了一会,说道:“很好。”
“父亲,其实你应该有别的办法来达到目的,对不对?”莱曼盯着将军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将军的目光转到舒尔茨的身上,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大儿子马上明白是要他出去看着别放别人进来。
舒尔茨走出帐篷,将门帘拉好。
将军的目光重新落到莱曼身上,父子俩又开始了大眼瞪小眼。
互相凝视了好一会,将军终于开口了:“这么做的代价是最小的。”
“可是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和一艘军舰啊!”莱曼低声吼道。
“我说过了,这是最小的代价,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
将军声音低沉:“为了家族的传承,为了家族的荣耀。”
“让这个姓氏见鬼去吧!”莱曼叫了起来,“这么做难道就是荣耀吗!”
“只要这件事不宣扬出去,那就是荣耀,因为它保证了家族的传承,避免了家族的危机。”
“你就是一个屠夫!”
将军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开口说道:“在阳光下,谁都有罪恶。所以也就不存在纯粹的善。做任何事,只要心中坦荡,就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
“家族,难道为了家族你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吗!”
“我是族长,将家族发扬光大是我的责任。”将军摆了摆手,“等你当了族长就明白了。”
“再说了,你虽然不愿意,但是不还是做了吗。”将军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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