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扶摇直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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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外面传来说话声,却不见人影。
“先生,已经找到住所了。”
“阿非啊。”桂听辨出了声音。
阿非见了桂,便伸了手招呼道:“桂快来帮忙。”
桂随着阿非出去,问:“是什么地方?”
阿非在锁式复杂的门寰处哗哗啦啦掏弄一番,说:“是西廊国西郊土地村,这家的主人是农民,叫做刘新宝,六十六岁了,只有一个儿子。”
门被打开,是一间灶房,狭小而简陋,布满灰尘与油腻,一眼看上去,第一时间想到的词就是“贫穷”。
“旅行球的楔子在哪?”
阿非指了一指土灶台上一个畸形的凸起,“这儿。”
那是一个形状像向下扣住的碗状物,双手合住那般大小,里面放置着两盒火柴。这儿确实是个既稳定又不起眼的地方。
桂重新返回那扇颓然的木门,进了黑褐色的时空苍穹,在书桌上拉下一道布帘,那只半圆凸起的长明灯就浮现了出来。他把手按在圆圆的表面,像对身边的人说悄悄话似的低声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是阿非的声音,从另一个空间传来,却犹在耳边。
桂手下的半圆亮了,发出柔和的荧光,柔柔的光却囚禁在半圆内似的,丝毫不向外射。
桂与阿非在不同的空间,却像隔着一堵墙似的,侧耳交换着细语,确定两者更精确的位置。要移动这整个黑褐色的苍穹,是非常吃力的事情。直到阿非那边的土灶的凸起发出与长明灯同样的白柔之光,才完全契合。
皇甫允则问道:“完成了?”
桂点了点头,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稍微有点喘气,说:“您可以出去了。”
皇甫允则出来之后,自然看见刚才所描述的那番景象。
再推开木门的时候,不再是偌大苍穹,而是黑黝黝的泥土,以及一条贫瘠的青砖小路。从土地的潮湿程度来看,应该下过雨。
“我还以为是个好地方呢,怎么这番模样?”
阿非说:“那座富有的冠古城,在土地村的西南方向。这里与冠古城隔着热雨林与撼兽山,地处偏远,皇帝管不来,地方官称霸了。”
皇甫允则在屋里转悠了一下,看见几只谷袋,说:“那我们主要就是种水稻啦?”
“嗯,有四亩水田。”
“我记得前不久不是下过地的么?”
阿非道:“与那次不同的。那是一百二十年前,在枕衾国的旱地,我们主要是帮棉厂拣棉花。”
皇甫允则问道:“家里还有人呢?”
“还有一个儿子。自从媳妇跟人跑了之后,就沉迷于花酒与赌场了。”
“还有人呢?”
“没有了。”
皇甫允则叹道:“嗳,要是老男人没有老婆,很难独自活下去呀。”
“对了,还有头水牛。先生,说来这回真是惨那,那头唯一的水牛踩坏了刘老板的稻田,刘老板嚷着要打官司,要把整只牛都赔给他。”
皇甫允则望望四野,道:“你看这些日子正是早稻丰收的时刻。”
然后问桂、非,“你们两个谁跟我啊?”
桂、非两人面面相觑,阿非却说:“这回小青就闲了,这些年的时间她都得关在苍穹仓。”
那女子斜倚在梁柱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闲人桂也倚在木墙上,问那侧前方的女子:“喂,小青,你希望谁陪你?”
小青上下左右转了几圈眼睛,说:“阿非陪我。”
闲人桂随手从祠台上拾了一枚铜币,一面写着正和元丰四个大字,一面绘着石莲的图案。桂说:“先生,当它着地的时候,如果是图案朝上,我就是你父亲。”
皇甫允则点点头。
桂一弹手指,铜币直直地飞升了上去。

当闲人桂右手微举,弹出硬币的时候,在紫微宫高高的某处,一只素手也是微微抬起,食指微翘,指上空空。
一只金色的信鸟从天而降,落在弯曲着的食指上。
手的主人从五寸来长的翅膀下面取出一封信,握好了,向红楼走去。
朱檀坐在桌前饮酒。
桌是低矮的长桌,上面置着几瓶酒,头顶上是橘黄色的黯淡灯光,橘色如轻纱,瀑布一般流洒下来。
朱檀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饮,不喜也不哀,老沉的神色与青春的容颜格格不入。
一个侍女立在一旁劝着什么。她不发一言,只是饮。
侍女劝得更频繁了,微微颤抖的身躯,似乎要上前阻拦,却终于未动一步。
“玉儿呢?”
是了,怎么不见玉儿。
侍女答道:“往舞堂那边去了。”
另一侍女敲门进来,手上握着信。朱檀看了一眼,仍在一旁,继续倒酒。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带着焦急。另外还听见清脆的环佩碰撞的叮当声,声音带着簌簌,一听就知道是衣服上的。
门“嘭”地甩开,一个华贵紫服的女子走进来,直径走向朱檀的桌子,手袖一挥,酒瓶和杯子均摔在地上,随着叮当的环佩发出破碎之声。
朱檀抬眼,看见了面带怒色的帝王舞姬,然后是贴身侍女玉儿。
目眦端木旋,怒道:“放肆!”
端木旋气势更凶:“修罗徒有像您这样喝酒的么!”
“什么时候轮到你管到我的头上了?”
端木旋不理朱檀,只对一旁的丫鬟责道:“大夫说娘娘每日只需一杯就够了,喝多了就会伤肝,你是怎么管的?”
那侍女颤巍巍低下头,小声道:“是娘娘说要喝的……”
“娘娘说要你就给么!养你们是做什么的?没用的东西!”
“端木!我的下人是由得你来教训的么?”
端木旋反击:“您连你自己都不愿顾了,还要教训下人?”然后对丫鬟令道:“把地上扫干净了,让娘娘休息!”
见端木旋越说越大气,朱檀站起来,清醒又冷静,一如平常。对端木旋道:“我与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种族,喝点酒不会有什么事,用不着你操心!”
“修罗界的规矩谁不知道?何况您……”
朱檀打断对方:“你扰乱了我的雅兴,还不赔礼道歉!还有你,玉儿!”
玉儿在一旁不发一言,只垂手立着。
端木旋放下了声音,劝道:“娘娘,您再这么任性下去,对您或紫微宫都没有好处。”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只飘下一阵环佩摩擦的悉簌之声。
眼睁睁看着端木旋离去,朱檀身躯不经意地一晃,却又立即站得稳稳的。神色却黯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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