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侯我觉得自己象一只小小鸟想要飞的时候却怎么也飞不高
小小抬头看着面前的摩天大楼叹了不知是第几口气。如果现在有人好心请她吃日本料理她绝对会礼貌但是坚定的拒绝，因为她感觉到高跟鞋里的袜子已经被大拇指戳了一个洞。到叶平公司上班的三个月，她已经穿破了三打袜子了。小小悲哀的想，幸好到了试用期到了她没被炒掉的话，否则她的唯一收获就是一堆只破了一个洞的袜子。
这三个月以来小小美其名曰在这家美国公司技术部做翻译，其实跟以前做导游没什么分别，除了翻译翻译技术文档和资料就是一高级打杂的。冲咖啡，领文件，午餐外卖，有天公司发了工作服一个资深技术员嫌裤腰大了两个码，直接甩在小小脸上让她去仓库换一条，差点没让她闭过气去。而今天她的新任务就是给部门全体人员买运动服，好参加公司一年一度的员工运动会。
小小看着汉正街琳琅满目的店铺感觉一片昏暗。为什么天生就是路盲的她会成为一名导游而且曾经是个很出色的导游，这答案除了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聪明再不就是世人太蠢很好骗。
武汉确实太大汉口的街道确实太混乱，小小本来方向感就差，现在更加容易迷路。由于林萧朱灵和小小都是在武昌念的大学岳不群的旅行社也在武昌，如今林萧朱灵转战汉阳沌口而叶平的公司在汉口，打从第一天她们开始明白什么叫做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以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开始时小小一出门就打的，可是这样她就算再住十年也不会了解武汉地理，所以她咬咬牙找站牌坐公车，有时甚至坐十一路，凭两条腿走，不然她们的工资根本不够用。她用湿面巾擦了一下汗津津的额头，热的快喘不过气来。
迎面走过一个摩登女孩，走得即矜持又轻快，而且还带着一丝满不在乎的悠闲，小小羡慕的望着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同人不同命，自己也练过模特步，可是现在她浑身骨头都快散了，只能象丑小鸭一样蹒跚学步，不可能有天鹅的优雅。可是她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面熟。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和白皙瘦削的瓜子脸以及睫毛稀疏的大眼睛都透露这梦一般的单薄，顺滑的碎发微微发黄，肤色过白的人头发好象也黑不起来。那个女孩子也开始看着小小，直到两人擦肩而过。这时小小好象觉得脑子里灵光一现，接着一只小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对不起，我真的觉得你好面熟。”“尹颖！西安！”“小小！”
在小小去过的地方，她最喜欢的地方有海南岛，四川的九寨沟和黄龙寺，云南的西双版纳和丽江以及陕西西安，其中西安是唯一的一座城市，但是那是太古老而又纯朴的一座城市。小小怎么也忘不了在永泰公主墓抚摸着墙上将近脱落得壁画的感觉。多么神奇，谁会想到这竟然有着千年的历史，那些翘着胡子的官员和梳着高髻的宫女都曾经存在过，那是种仿佛梦中的感觉，好象自己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粒微尘。
不过小小和尹颖初识的那次西安之旅却是在一个过于现代的团队里。那简直是个联合国考察团，纠集了法国人德国人日本人台湾人和广东人，不过却少了似乎无处不在的美国人，其中的灵魂人物就是导游小小和在报社任职旅游专版记者的尹颖。本着女人独有的灵感和直觉两个女孩子一见面就带着淡淡的竞争心理和浓浓的惺惺相惜，最后必不可免的成为朋友，全团昵称她们为NEWSLADY和WUHANBABY，新闻小姐和武汉宝贝。
小小看着面前一口就吞得下去的寿司又叹了一口气。虽然她的大拇指很不礼貌的从袜子里探出头，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在一个燥热的时候能把肿胀发红的脚拿出来透口气有多么舒服惬意。小小一向爱吃火辣辣的川菜和湘菜，但是尹颖吃了辣椒会长痘痘，所以她们还是吃了清淡营养的日本料理。尹颖笑着说：“改天请你吃日本烧烤好了。”小小也笑了：“没关系，为了美丽牺牲也值得。”尹颖看着小小说：“你一点没变。穿着有改善，不过你现在好象又原形毕露。”
小小羞愧的打量一下自己。今天她穿了黑色的西服三件套，圆领背心一步裙和掐腰外套，本来很职业很端庄，头发也煞费苦心的尽量梳平滑了，起码用了半斤美涛。可是现在脱去外套和鞋子她好象又变回到了西安那个小导游。尹颖轻轻将一勺日本豆腐送到嘴边。她也没有变，看上去还是那个秀气沉静的江南少女，看不出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只有小小才知道，这个纤瘦的女孩子体内蕴藏的精力和疯狂就象休眠火山里酝酿的熔岩一样滚烫。
尹颖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你的袜子还是那么容易破，不过这回好象不是跳舞跳破的吧？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该买什么样的袜子吗？”小小若有所思的回答：“你建议我买的袜子五十元一双，可以一年不破，我的一个朋友替我算算帐，五十元可以买普通丝袜三打，也可以穿一年。不过她说的好象是她的情况，我差不多一天穿破一双袜子。”小小说的朋友当然是朱灵，谁的算盘也不会有她打的响。小小知道尹颖会对这番话不以为然，但是她不会多做评论。小小几乎在第一眼就能看穿尹颖是什么样的女人，那是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
小小第一次看见尹颖是在秦始皇陵墓。象一座小山丘的陵墓上种满果实累累的石榴，一片青枝绿叶中掩映着点点红黄。小小把客人交给了当地的导游，自己一个人在门口游逛，她想挑一个陶熏。很久以来她就存了这个念头，只是一直又有些懒得去实现，能够渴盼一番似乎也不错。在她拿起一个陶熏呜呜吹起时，脑中浮现一片苍凉，似乎是辛弃疾的沙场秋点兵，范仲淹的将军白发征夫泪。小小的陶熏吹的并不是太好，但是她爱这种悲壮苍凉的感觉，那种塞下秋来风景异的萧杀，可是她随即又为自己拍电影似的不现实感到好笑。这时她看见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女孩子倚在门口看着她。
女孩子耀眼的白皮肤在阳光下发光，穿着一件式样简单线条明快的白色连衣裙，露在外面的双臂和双腿不仅白而且纤细，她的神情也很沉静，要不是她时髦的打扮和架在脑门上的太阳镜，小小简直要以为她是秦始皇陵里走出的倩女幽魂。相形之下小小就真实的多了。她穿着一件玫瑰红高领无袖背心，本来胸口有一朵红玫瑰，被小小拆掉了，下面是白色的网球裙。小小发现这个女孩子和自己一样没有穿凉鞋，她穿了一双白色的平跟休闲皮鞋，小小穿的是白色网球鞋。小小忍不住对她笑了笑。那个女孩子也笑了笑然后说：“我有一张很好听的CD，是一个法国人吹的很好听的陶熏，见鬼，我老是记不住名字，显示不出学问和对音乐的痴狂。”小小觉得和这个女孩子聊聊天应该不会无聊。
等到游客门回到车上小小首先将这位记者介绍给客人。由于他们百分之九十五是男性，自然不反对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加入。至于西安导游，一来尹颖答应付钱，二来老外客人都点了头，她也就没有异议了。不过那个西安导游并不喜欢和接受尹颖，因为她认为尹颖太高傲。
小小发现尹颖确实能给人高傲的感觉。她都不用说出口，只是眼角的一瞥就能让你觉得她在心里已经把你在三教九流中排了一个座次，知趣的话就不要越级。小小得知尹颖祖籍上海后想这一定就是上海人有名的优越感了吧，这年头到处都在流传上海人的掌故。可是小小不明白尹颖为什么对自己另眼相看。当然小小也能感到尹颖对自己很多行为举止的不赞同，可是她毕竟还是和自己交了朋友。小小觉得自己要是问尹颖肯定不会有结果，而且尹颖的不屑也使得她问不出口，所以小小决定换个简洁的方式。
晚上小小和尹颖住在一个房间，她重新又体验到女性朋友在一起可以体验到的亲密无间，这是男性之间无法享有的微妙情感。自从小小遇到尹颖之后她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自惭形秽或者感到自卑，自己一定要看得起自己，只要不自大就行。尹颖的一切都是精致优雅的，仿佛自然的散发着芬芳和自信，可是小小处处体现的是是与阳春白雪格格不入的下里巴人。尹颖对于小小的穿着打扮明显看不上眼，而且她不用激动就能比林萧更能让她在这方面受刺激。
一天晚上小小终于挽回败局，因为尹颖终于看中了她的内衣。小小的内衣是她在泰国芭堤雅买的，而之所以会作出这样不符合她的举动一方面归功于亚洲金融危机，一方面得力于导游的大力宣传。小小到泰国时一元人民币兑四个泰诛，成天攥着人民币向往美金的中国人一时扬眉吐气，什么都觉得便宜。导游又宣扬香港女性也喜欢在芭堤雅买内衣，小小当然很好奇，而且芭堤雅确实是内衣的天堂，质量好，绝对没有次货，当然价钱也较贵，可是一轮换算只会让人头晕，小小握着一大把泰诛只觉得不花真对不起自己。
尹颖用手划过小小的胸部感叹的说：“确实很好。”小小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一辈子恐怕也不会穿这么贵的内衣，内衣对于她们来说只是必需的装备，从来没有想过线条之内的问题，卫生就行。小小从前并没有认识到内衣有多么重要，直到遇到一个导游告诉她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小小的母亲或者说她母亲那一代的女性，都是平凡却又伟大的女性，她们辛苦操持家务，相夫教子，而与精美奢华无缘，只有地摊上讨价还价买来的便宜货。
从西安返回武汉的前一天是自由活动，小小和尹颖巧妙的摆脱了一群人自由自在的逛街和吃东西。小小爱吃西安的凉皮和肉夹馍，虽然这两种食物都是平实的近乎市井。尹颖也都尝了尝，可是她就象一个吃惯山珍海味的小姐好玩的尝鲜，远没有小小吃的兴高采烈。
吃完后她们在古城墙下浏览橱窗。小小首先看中一件橱窗里真丝短袖男式衬衫，纯白的颜色，不带一丝杂乱的设计，V形领口看上去很悦目。小小想自己任何一个男朋友穿上都会很好看，可是一看价钱，一千八，她想自己的老爸才值呢，给男朋友一个零头也太多了。接着小小和尹颖又进了一家女装店，小小又看中了一件真丝连衣裙，浅淡不一晕染开来的绿色，斜开的领口，看上去淡雅舒心，小小又一看价钱，还好，比刚才便宜，九百八十元人民币。
走出店面小小才敢大声对尹颖说话：“西安的物价低是不是谣传？怎么我想买的衣服都这么贵？”
尹颖不以为然的笑：“我只能说第一，你的眼光不错，第二，这些衣服在北京上海会更加贵，所以西安的物价确实低。”
小小只有叹气的份：“那我可买不起。”随口说道：“精神财富可以弥补你物质上所受的创伤。”然后她开始背诵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和小仲马的《茶花女》，最后唱起了歌剧《卡门》，在人行道上逸兴横飞的蹦蹦跳跳。对于歌剧小小由衷的喜爱，“原因是它们震撼的穿透力和催人泪下的感染力。”
一直默不做声观察小小的表演的尹颖突然打断小小：“你真的买不起吗？你只是没有这个消费观念罢了。”尹颖用手指捻着小小身上的纯棉T恤：“你这一身加起来也只要一百到一百二十元吧，你告诉过我你喜欢扔衣服，有时穿了三次你就不感兴趣了，这样可供你扔的衣服应该不下十套吧，不过这样的衣服你就算再多十套，也不会让你有多大改变。可是你穿上一件一千二百块的衣服就不同了，你会焕然一新。你还是大学女生的口味，只要青春就好，可是你要学会去改变。”
小小觉得尹颖的话似乎有理但是并不适用：“我改变又怎么样？穿着那样一件衣服我怎么带团？”
“这倒是。但是小小，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做导游？”
这一句话勾起了小小的委屈失望迷惘和沮丧：“是啊，我怎么会做导游？”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