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田城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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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状的田城,顺着山脊起伏布置,直至舌根坠入山崖绝壁。各个曲轮(丸)相互连接,层层叠加成阶梯状,再凭借有利的地形地势,搭配四周纵横交错的土垒,掘切,饶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滋味。由此可见梯郭式的田城是一种注重战争性能的城郭,亦深层次的体现出战乱频繁时期城郭的修建形态。
狭窄的通道,蜿蜒直上,在经过几个大的折弯后,终于抵达天守曲轮。
“明德,待会见了九鬼家家主该如何应对?”我低声向身边的明德讨教,对于那些繁文缛节一窍不通的我,只能寄希望于身边的人来协助。
“殿,不用担心”,明德见我脑门冒着细汗,清楚明白的知道我现在的紧张情绪:“待我们见了九鬼净隆大人,听过他的说词后,再见机行事”。
点点头,表示同意。反正明德怎么说,自己都只有同意的份,谁让自己是个外行。
两重的天守,赫然耸立在天守曲轮,再配以四周庞大的建筑群,显的异常威严。
“有失远迎,来,各位请就座”,盘坐蒲垫上的九鬼净隆微微挺身,以示起身迎接之礼,左手示意各人就坐在他左手边的几个空位。
待所有人坐定,九鬼净隆只催各人吃食喝酒,其他一句不谈,极力的逃避主题。座上各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因此酒席也显的尴尬无趣。
猛喝一口浊酒,借着酒劲壮胆,硬着头皮来捅破这层薄纸:“大人,我等前来不是为喝酒寻欢而来,而是……”
“恩……”,话还未说完,便被九鬼净隆从中腰斩,九鬼净隆将手中的酒盏放在桌几上,面有难色的对所有在座的人说:“矶部家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因遭奸人所害,导致家破人亡,任谁听了都会气愤和惋惜,既然各位信赖在下,前来投奔,我绝不会亏待几位的”。
见九鬼净隆的话尽是些微辞,不及重点,明德适时挺身而出:“大人,可知养虎为患之说?”。
“愿听教诲”
“朝仓氏素有雄霸之心,先前有矶部家与之抗横,牵制左右,将其束缚在本领,民不过万口,地不过里许,然而此时已不同于往日,矶部家新亡,朝仓氏气势如虹,必将趁势扫平四方,四方豪强只能望风而降,待压制下英虞郡的国众,大人敢说朝仓氏不会染指志答郡?”说到最后,明德将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了九鬼净隆。
“说的是有些道理,但何来养虎为患之言?”
“朝仓氏新胜不久,立足未稳,四方豪强亦心生不满,各怀鬼胎,如果此时大人现身呼喊,振臂一挥,四方豪杰定会揭竿而起,响应大人,加之我家殿下在领内召集旧部,从中起事,一战可定。”明德端起桌上酒盏,徐徐饮下:“大人如果还这般犹豫不决,丧失了先发制人的机会,待朝仓氏立稳脚跟,收服国众,养精蓄锐后强势攻入志答时,大人必然处处受制于人,到那时悔之晚已,此乃养虎为患也,只有……。”
明德也懒的说后话,因为像九鬼净隆这样的老江湖,不用说他也知道,就连明德前面说的话,他也清楚明白。只是一百个人说同一句话,虽然内容一个样,但是如果每个人突出的‘利益’关系各不相同,那么也就有了百种意思。
“这道理我懂,但是我们九鬼党与朝仓氏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只凭你的几句话,便要起兵助你,结此仇家”
九鬼净隆说的不无道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破落豪族,别人愿意收留已是善待,如何还好意思让别人起兵帮助自己,去讨伐一个与他无怨无仇的氏族。就算是别人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也会三思而后行的。
“难道大人认为自己投之以李,朝仓氏就会报之以桃吗?他就不会以怨报德?”明德口齿伶俐,见缝插针,拥有作为说客的良好潜质。
战乱之时,尔虞吾诈的事多如牛毛,悉数平常。‘下克上’的事频繁发生,就连父子,妻子,兄弟都时刻提防,何况是异姓氏族。
“正如所言,朝仓氏不值的信赖,那么你们又如何能让我信服呢?”
室内气氛刹时凝结,所有人都任其端酒夹菜的手臂悬置于空中,仿佛一个微小的动作所发出的细微声音都会影响到此时的局势。
“殿下,……”
九鬼嘉隆原想出面做个和事佬,却也被九鬼净隆制止,用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扫视坐在左侧的众人。
“如何才能让大人信服?”,明德目不转睛的盯着九鬼净隆的双眼,将皮球踢了回去,直接向其询问,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在江湖上摸爬打滚过的人,总是比一般人沉稳,老练。
九鬼净隆移开正与明德对视的双眼,漫不经心的吐呐道:“朝仓氏灭亡后,朝仓领地全数归我九鬼党众,矶部家重建后亦向我称臣。”
“你……”
久世又兵卫刚想抽刀发飚,明德已经早一步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安静下来,不要唐突。
“火气不要那么大,还是好好想想吧,意气用事只会越搞越糟”,九鬼净隆依然悠闲,双眼只在桌上的酒菜间徘徊。
称臣与否,不是明德所能决定的了的,他只能将决定权丢给我,他所认同的主公,身为人臣,主上的任何决定他都会坚决彻底的支持和执行。
到底是同意还是否决,从明德的脸上得不出任何信息,看来这次得靠自己,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个决定。
“如果不愿臣从,从属于我家亦可”,九鬼净隆作出让步,从中也可看出他的最低底线。
抱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心态,我觉得从属于大豪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回头查看追随左右的人,他们全都一脸严肃的样子,将心事完全掩盖起来,只是静候我的答案。
“我答应你”
我的话甫一出口,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了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虽然有些骚动,但所有人都还是耐心的静待我的后话,臣从还是从属。
“如果你帮助我们重建矶部家,我们便从属于你,唯九鬼氏马首是瞻”。
“你的向八幡大菩萨立誓,今日所言,永不反悔”,九鬼净隆此时也已放下手中酒盏,开始认真起来。
“我向天发誓,如果九鬼氏助我重建矶部家,矶部家将奉九鬼家为主,从属其下,永不反悔,如违此言,将受万箭穿心而死”。我伸出三个指头,向苍天起誓。
虽然对我的行为动作有些不理解,但所说的话,九鬼净隆却听的清楚明白,当即连叫几声:“好,好,好,来,我们干了这盏酒”。
“大人,如果你不能帮助我们,而未能重建矶部家,那又当如何?”一时疏忽,忘了相当重要的一点,还好明德及时提出。
“不信任我家吗?”九鬼净隆也未考虑到这一点,当明德提出这个问题时,也相当的被动:“如果我家因为能力不够,或者其他种种原因,而未能助你等重建矶部家,那么今日所言一概无效,你们可以自己决定去留。”
“一言为定”
双方终于敲板,定下了约定。一纸约定将原本不相干的两家人联系在一起,共置于一条航行于历史洪流的舟船之上。
同意此约定的人喝着喜酒,而对此约定有怨言的人喝着闷酒,反正所有人都在开怀畅饮。酒酣之季,有使番冲入,情急欲言,却见有外人在场,只好强忍吞回。
“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九鬼净隆极力的向人显示他的大度以及信赖。
“据潜伏在答志岛和具的探子回报,七岛众已与英虞郡朝仓氏建立盟约,将于月末联合伊势田丸氏从三面夹攻我家”。
“什么”,九鬼净隆将手中的酒盏砸在桌面上,怒火中烧般的大喊:“区区鼠辈,竟敢如此”。
九鬼净隆话中的意思显示所有的事情都是朝仓氏的错,完全忘记不久之前,他自己也还在打朝仓氏领地的主意。
“朝仓氏也太心急了吧,这么快就掂记上了志答郡这块肥肉,完全不顾上次战争的伤口还在淌血,野心勃勃啊”
明德的话,犹如一桶火油倒在九鬼净隆这团烈火之上,让他越燃越旺。
“九鬼嘉隆”
“嚯”
“你即刻赶回波切城,修建城垛,加强塀掘,储备钱粮,做好笼城战的准备”,九鬼净隆转头望向我们,接着说:“此刻起,你们就从属于嘉隆旄下,随他一起去波切城防守”。
完全将我们当作他自己的臣下般使唤,虽然心有不满,但是一想到去了波切城,能远离九鬼净隆这个自大的家伙,心里还是宽慰了很多。
“大人,你只打算各自笼城作战,靠这些来抵抗三方绞杀吗?”多事的明德和尚又不知趣的插话。

“有何不妥?”九鬼净隆显的有些不耐烦,只是碍于面子才草草询问。
“九鬼党与三氏家族相比,兵员本来就少,如果还各自为阵,分兵各处支城,那样只会削弱自己的实力。如果他们合兵一处,各各击破,到时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那该如何?”
不仅九鬼净隆觉得明德言之有理,就连其他人也都被他的说辞所吸引,都安静的等待他的解决对策。
“可知三方联盟,那家是牵头的?”明德并未直接回答九鬼净隆,因为还有很多因素需要了解,因此询问前来通报的使番。
“据查探的知,此次盟约乃是由英虞郡的朝仓氏发起,并先后说服田丸氏,七岛众加入”使番将自己所知的具实禀报,真有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味道在其中。
“三家是否碰过面,讨论过战事?”
“据查,朝仓氏五日前才派使者与七岛众联系,相互约定本月月末起兵,想来田丸氏与七岛众未曾碰过面,都是由朝仓氏从中调和,联系的”。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只要我们设计使朝仓氏不能出兵,断了其他两家的联系,或许我们还真能有所作为”。
听到明德说有所作为,九鬼净隆立即来了精神,十分迫切的追问:“何出此言?”
“朝仓氏在英虞立足未稳,矶部家旧臣多有不服者,只要使其作乱于英虞,朝仓氏必然会先安内,而后才会出兵,参与三方行动,只要我们在其拖延的时间范围内,伺机各个击破七岛众及田丸氏军势,那时大势已成,便可只长驱直入,全力进攻朝仓氏”。
“好计,拖延朝仓氏的事就麻烦各位联系矶部家旧臣,让他们见机行事,但是我们有该如何击退其他两家的军势呢?”九鬼净隆说话的语气比先前委婉了许多,毕竟有求于人。
“战场形势瞬息变化,只要我们掌握正确的情报,一定能克敌制胜,以少胜多”,明德抓抓光秃秃的脑袋,接着向九鬼氏家主九鬼净隆建言:“我们只能用奇兵才能制胜,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合兵一处,只能秘密进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明德拍拍后脑,发觉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没有指出来,急忙补充:“田城作为九鬼党的本城,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了制造奇正的效果,我们合兵之地应当另选他处,九鬼嘉隆大人的波切城便是个理想的地点。
“仔细想想,明德大人说的话非常有理,波切城亦是座易守难攻的城池,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移兵波切城,那么田城便会不攻而破,不是白白落入他人之手,成为他们临时的据点,到那时要想夺回就困难了”九鬼净隆侧着头,望着明德期望他能有所安排:“明德大人,有何良策,还请赐教”。
“田城绝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只能将其毁坏”,
“你说什么”九鬼净隆突然大发脾气,两个眼睛瞪的滚圆,好像挂了两颗龙眼在脸上:“田城作为我家本城已经历六代家主,难道你说毁坏,我就的听你的吗。”
“大人当然可以不听我的,只是灭族之祸将近”,明德摇摇头,自言自语:“我曾听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人都死了,城池迟早也是别人的,这样的事还少吗?”
“殿下,我觉得明德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不该局限于一城一地,该从长远的方向来考虑”,九鬼嘉隆及时出面,极力说服自己的兄长。
“待巩固了志答郡,夺取了英虞郡,掌握了志摩一国,到那时何愁没有更好的城池,想来九鬼氏的历代当主只会高兴,绝不会怪罪你的”,明德及时给九鬼净隆铺设了一个台阶,让他好下台。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被现实中的利益所征服,毕竟为了一国,放弃一城,怎么说都是个明智选择。
“好吧,我同意”,虽说同意,当还是心有不甘,说话声也显的有气无力:“何时毁城,不会是现在吧?”
“当然不可,大人还该派一心腹固守田城,待时机成熟,从中放火烧城,然后撤离,造成九鬼党不敌的假象,以此来迷惑敌人,其一,可使敌人掉以轻心,其二,城一旦被毁,他们便无险可依。”
“恩……如果一旦田城被毁,其军势尾随而来怎么办?到时两家还不是合兵一处”,讨论的越多,失策的地方也暴露的越多。九鬼净隆只能不断提问,以吐心中不快。
“在波切城外可埋伏一支奇兵,只待田城火起,接应了田城残兵,一并从后猛攻波切城外的围城军势,波切城兵趁机夹攻,定可将其击溃,然后可与另一家一决胜负”。明德也只能马不停蹄的为九鬼净隆解惑。
“如何才能将兵源及钱粮,转到波切城,而不被敌方乱波发觉呢?”九鬼净隆终于提到了关键所在,也是重中之重的问题。
“可否在每日天黑之后,小股小股的转移到波切城,钱粮可否有人背负过去……”明德心重亦不十分确定,因为分成小股军势转移也是容易被发现的。
看着九鬼净隆紧锁的眉头,便知道明德的建议,未能被接受,或者说不能完全被接受。
“大人,请容我说一句”,眼见局面将陷入僵局,我突然想到些什么,为了能重建家园,也该出份力,成与不成,最少也该意思意思嘛。
“端木大人,不必如此拘谨,还请畅口欲言”。
“我想如此可否?”我看看四周的人,大家都盯着我,一阵心虚,急忙低头,一边摆弄手中的筷子,一边说自己的想法:“大人可派人去各支城运粮,如果以百人为一队押运钱粮,去其他支城的押运队,去时为一百人,回来时可添十人,这样便可将兵源调出,而且不易被人发现,而去波切城的押运队,去时为一百人,回来只九十人,再则将运粮车做个夹层暗格,去时将钱粮置于夹层运往波切城,而将波切城内的泥石装袋移往田城,这样应该能很好的制造假象吧”。
“好计”
所有人都一致同意,纷纷表示同意及支持。
“如此的话,城外伏兵也可以遵此套路”,九鬼净隆也深表支持,并且举一反三:“就这么决定,马上秘密执行。”
九鬼净隆站起身,环视左右,向家臣询问:“谁愿在战时做田城城代?”
“臣愿固守”九鬼嘉隆在九鬼净隆刚说完,便毛遂自荐。
“极好,那就这么定了,各自回去准备,今日所言之事,只可限在座几人知道,不可为外人道,违者有如此桌”,说完,从身后小姓手中抽出太刀,将身前桌几,一刀砍成两断。
“嚯”“嚯”“嚯”
依次退出,待九鬼嘉隆起身时,九鬼净隆有意无意的说:“小心点”。
“谢殿下”,九鬼净隆关心的话,使九鬼嘉隆感动不已,红润的眼眶,不住的滚动泪水。
“端木大人,你等可随我左右”,九鬼净隆先前将我们丢给九鬼嘉隆,而此时却极力拉拢我们。
“谢大人美意,我等还是跟随九鬼嘉隆左右吧,或许能更好的帮助九鬼党战胜入侵吧”,我发觉与九鬼嘉隆更和的来,便极力的推辞。
见我推辞,九鬼净隆知道不好强求,只能顺水推舟:“就照你说的办吧”,说完便跨进了隔壁侧室。
“谢谢各位大人助我”,九鬼嘉隆万分感激的上前道谢。
“啪”,刚进屋,久世又兵卫就将手中长刀砸在地板上,整座屋敷都开始摇晃。
“凭什么要我们从属他九鬼党,还有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主,还将整个矶部家卖给了九鬼氏”,久世又兵卫火气之大,几乎指着我的鼻子骂。
“放肆”文姬适时的维护,“端木大人,所做决定,我一概支持,不要再有异议”。
“殿下”,久世又兵卫泪流满面的哭诉“他……”
“久世大人,请听我一言”,明德也开始劝说:“九鬼氏目的便是掌握志摩一国,不然他也不会不断打压周围的土著豪族,更何况我家新亡,要想重建矶部家,牺牲一些利益也是在所难免的,当前最主要的不是从属与否,而是重建家园,更何况我们只是从属,不是称臣,还是保留独立性的嘛”。
明德润润喉,接着说:“重建的矶部家势必柔弱,从属九鬼党之下,可以慢慢恢复原气,到时言之未晚也,仔细想想吧”
思前想后,一番考虑,久世又兵卫对我说:“看在殿下面上,我就信你一回,今后如果你再有违矶部家,我定斩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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