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够了，那咱们就散了吧？”史板凳俨然像个孩子王，小鬼头们欣喜若狂地接受他的指挥。
“照例数到三，一——二——散！”话声甫落，众人即成鸟兽，四逸奔散，其中跑得最快的当然是史板凳。
这招骗果子吃的恶劣伎俩屡试不爽，胡同里徒留哀叹连连，却没有人会拿恶毒的话数落他。
怡春院里有来自天竺的舞娘，她们随着如泣如诉的风骚乐音款摆起舞，脚底和手指都涂上红色，掌心也是一点红，舞动时如一双双大眼睛在猛眨。
史板凳回家从来不走前门，不，他根本不从正门进入，直接由墙外翻过去，据说这样比较省时省事。
“娘！”他忽地自帘子后头冒出来，抓起她娘祭拜吕洞宾用的火鸡腿便往嘴巴送。
“死丫头！”史大娘以最快的速度，从这个只在她面前才当女人的“板凳姑娘”口中把鸡腿给抢救回供桌上，“这是拜拜用的没瞧见吗？”
史板凳撇撇嘴，嘟嚷道：“这姓吕的色情狂只会调戏女人，有啥好拜的？光听他的名字就知道绝非正人君子。”“废话，他要是正人君子，那咱们靠什么吃？呃……”警觉到失言了，史大娘赶紧双手合什，向吕洞宾赔罪，“对不起哦，吕大仙，我不是故意骂你小人，我只是……”
“好了啦，你这不是越描越黑吗？”史板凳一坐到神桌旁的太师椅上，还非常不淑女地跷起二郎腿。
“你给我住口。”史大娘一掌拍向她虽穿着男装，却依旧修长匀称得令人惊叹的大腿，“女孩子家，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起来，这是你坐的地方吗？”
“不赖嘛，你还记得我女孩子家。”史板凳不情不愿地将她的“尊臀”挪动到另一张太师椅上，“全秀安镇的人——包括我自己，都快把‘史板凳’当成如假包换的男人看了。”
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对此事非常火大，她娘坚持拿她当儿子养，人前人后更要求她以男人自居，一年到头总要她穿男装，连行为举止都逼着她尽量男性化，害她自己都有点性别混淆，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娶老婆。
“那不好吗？娘这番良苦用心，你应该很清楚。咱们做的是什么行当，住的是什么地方？若不是把你当男孩子，你还能幸存到现在？”
“那以后呢？你准备让我乔装多久？或者等我变成老姑婆嫁不出去时，再女继母职接着当老鸨？”
“呸呸呸！你老娘干这行是不得己而为之，你少在那儿乌鸦嘴跟我胡说八道。”
“算了吧，光‘板凳’这两个字就已经注定我这辈子非卑即微，不当老鸨还能做啥？”她不仅不满她的家世，尤其痛恨这个全天下超级不文雅的鬼名字。
“要我讲几遍你才懂？若非你大姐、二姐相继夭折，娘何必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帮你取一个不是名字的名字来当名字，还不就是希望老天爷别那么早把你带走，我一切都是为你好！”史大娘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不但不体谅为娘的用心，还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今儿个我跟赵大叔陪多少个不是，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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