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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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非炎办公室,他主持开了一个会,研究鲁丹丹的问题。大家都谈了自己的看法,有说尽快送医院的,有说通知家人接她回去的,有说先观察几天再作决定的,还有的说,要稳定队员情绪,保守秘密,不要向外扩散,传出去影响不好。
古非炎听了大家的发言后,说:“发生这件事,我心里很难过,不好怎么说。将心比心,她的家人知道了,心里会是怎么想呐?这是我的失职,是一个训练事故,对鲁丹丹本人和她的家人的伤害,是难以估量的。”他说到这,停了一会儿说:“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要负起责任来,要对她的家人,对集团,对所有队员,都要有一个交待,回避是回避不了的,回避就是作孽,就是犯罪,就是再拿刀捅别人的心窝子!我的意见是这样,一,暂时不要送医院,这样反而会更刺激丹丹,我负责请市里最好的精神病医师,便装来中心给她诊断一下,就说是集团派人来看望她,这样对各方面震动都会小一些。二,医师诊断以后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必须住院治疗,那就立即送医院,费用全部由中心承担,第二种可能性是问题不严重,休息一段时间,加上必要的心理安慰疏导,丹丹就可以恢复培训,这当然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也是最满意的结果。三、暂时不要通知她的家人,这样不但不利于丹丹的身体恢复,反而会节外生枝,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让我们陷入被动。四、各中队要开会,给队员讲清楚,不要乱传,不要惊慌,确保培训。告诉队员们,中心是负责任的,是有安排的,队员就是我们大家庭中的一份子,我们不会推卸责任,袖手不管的。五,今后在训练中,一定要把工作做实做细,全面掌握队员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特别是一些高、难、险的大体能训练,一定要慎之又慎,小心再小心,宁愿几个不过关,也不要出问题,这个伤哪个残的,拜托了各位!”他眼睛朝李教官、赵彪看了看,“如果大家没有不同意见,就这么定了,分头工作吧,怎么样?”
“请允许我说两句,”李教官一直咬住哨子听古非炎说完,方才开了口,“古经理刚才讲的,我基本上同意,说得入情入理,我听了,心里也很难过,我也有责任,要好好反思,今后是要把工作做细致一些,最大限度的杜绝训练事故的发生。不过,我也有不同的意见,我是军人出身,直来直去,有话就放在桌面上讲,不绕弯子,不和稀泥,特别是有些原则性问题,必须阐明我自己的观点。董事长也是最反对会上不讲,会下乱讲的,并把它写入了卓通的企业文化里,作了明确的要求,我们研究问题就应该有这样的态度。”他看了一眼注视着自己的古非炎,说:“鲁丹丹问题的发生,我认为是一个个案,不具有普遍意义,不能以偏概全,因噎废食,由此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记得我刚入伍的时候,有一次训练投掷手榴弹,一下子炸死了两个人。当时我就在边上,那两战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吓得差点没晕过去。连长过来了,叫战士们迅速处理现场,尸体就停放在一边,怎么样?继续投手榴弹!好多战士都是流着泪在投弹,还有几个和我一样的新兵,吓得直打哆索,胳膊腿软得面条似的。这时候,连长发话了,他是个四川老兵,说话很冲,他说搞啥子名堂哟,当兵扛枪见不得死人,有啥子用嘛,莫以为裤裆里夹根棒棒就是男人,肩脖子上扛个家伙就是军人!啥叫男人,打落牙齿和血吞,啥叫军人,拨开死人往前冲。你们以为当兵好耍呀,神气呀,那是脑袋提在手里打天下的路,快给老子投弹,再哭老子嘣了你龟儿子!我说这个故事有点啰索了,什么意思呐?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古经理讲的,宁愿几个不过关,也不要出事这个说法不妥。这样一说,口子一开,我们抓训练的就不好办事了,是不是?”
古非炎说:“我的意思你可能没有完全听清楚,我是说要针对那些有特殊情况的队员,因人而宜,不要每一项训练都一刀切,人人过关,个个达标,这样做难免再会出现鲁丹丹这样的问题。”
李教官说:“哪些员工情况特殊?怎么去界定?没有特殊的也会找理由特殊,人都是这样的,赶驴上坡,打一鞭子走一步,能不训练就不训练,谁还会抢着训练吗?”
古非炎便不在讲话,看着桌上的本子。
训导师笑了笑说:“古经理从安全角度强调的多些,没错,训练不出问题是第一要务,万万松懈不得。李教官从严格要求上作了强调,也是很有说服力的,严师出高徒嘛,鞭子底下驯快马,都没有错。小心一点好,严格一些也是必要的。”
这不等于没说!赵彪白了训导师一眼,老滑头!
宫燕看了大家一眼,说:“我的意见,先照古经理讲的五点去做,边做边调整,有问题也不可怕,太太平平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呐,时间不等人,我看先诊断鲁丹丹的病情要紧,大家说哪?”
严峰、范琴都点点头,说这事得抓紧,夜长梦多,耽误不得。
李教官合上本子,抓起哨子,准备起身。
“那好,就这样吧,大家抓紧一点,辛苦一点!”古经理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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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培训也进入第二阶段,生存压力培训。鲁丹丹在接受医师的诊断,中心决定柳倩全天候陪护。
培训是以组为单位展开的,王若这个组在青春书屋,其他六个组分别在梦之岛、卓通轩和海之魂等教室。
培训还没开始,训导师就宣布了培训纪律。
“下面我们将要进行的培训,对于大家来说,一定是陌生的,同时也是极富有挑战性的,这里有四条纪律强调一下,要求每个参与者都必须做到,以确保培训的效果。”
王若、郭芬、德叔、于旺和队员们站在关上窗帘,灯光迷离的教室里,不知道将要进行的培训是什么,都紧张地注视着训导师丁可可。
“大家听清楚了,第一,保守培训秘密,培训结束以后不要外传,这样会极大削弱培训的神秘性,不仅对你们自己的培训效果有很大的影响,还会对有可能参加这样培训的人造成负面影响,有神秘感才有求知驱动力。第二,培训时一切行动听指挥,无条件服从培训师的口令,积极配合,全身心投入,力求最好的培训效果。第三,态度认真,尊重他人,任何笑场、怯场、闹场都是不允许的。第四,培训结束以后,队员之间也不要谈论,大家在心里慢慢感悟培训的收获,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有感悟放在心里,在今后的生活、学习和工作中,它会和你始终相伴的。以上四条纪律,能做到的留在这里培训,如果有做不到的,你可以现在选择离开,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请大家考虑三分钟,现在开始。”
训导师说完,和一同参加培训的古非炎、宫燕轻轻说着什么。教室里显得很静,仿佛空无一人,三分钟,似乎有些漫长。
“好,时间已到,欢迎大家有勇气选择今天的培训,来,给勇敢的自己来点掌声,鼓励鼓励!”训导师高兴地带头鼓掌。
队员们一起鼓掌。
“好,那么下面,我们正式进入今天的培训,它的培训名称暂时保密,我们现在把道具发给大家,每人三个硬币,面值分别是一分钱,伍角钱和一元钱,大家把它放进口袋里。”
古非炎、宫燕各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堆硬币,一一发给队员。
王若拿着硬币,凉凉的,思索着这是什么意思。郭芬把它们放进衣袋,等待着训导师的下文。德叔想,发钱好咧,可太少了,不知道还收回去不。于旺揣住硬币,一块五毛一?一五一?搞什么名堂,弄不懂。队员们各怀心事,默默站着,偶尔有人咳嗽两声。
“现在,我们把队形调整一下,”训导师走到教室中间,“请大家以我为中心,站成一个大圆圈,动作快一点,来来来,站拢一点,好,就是这样,站好了,对。下面,我宣布培训的程序和规则,大家听清楚了,现在我们身上的三个硬币,代表的是金钱和富有,等一下,我们将扮演双重身份,当别人向你乞讨时,你是富有者,你有权给和不给,你也有权少给或多给,但是有一条听明白,每当你给过乞讨者钱之后,其他的队员必须一致确认,你是应该给的,而不是草率的和随意的,是你被乞讨者完全打动之后才给的,确认的形式是队员们全部举起右手,记住是全部!如果你没有被通过,你将和乞讨者一起离开教室,退出培训,那么你们也就是失败的参与者。这次培训费用是很高的,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希望珍惜培训机会,更不要选择无意义的放弃,做一个逃兵。那么,另一个身份是什么呐?当你向别人乞讨时,你就是一个落魄者,一个求援者,富有者为了能继续参加培训,为了让全体队员一致认可他对你的施舍是合情合理的,是不会轻而易举地把钱给你的,这时,就看你怎样打动富有者和全体队员了。”他转身对宫燕说“宫队,请拿一把椅子过来,好,就放在这里,谢谢!”

“现在,由我和古经理配合,启动下面的培训,来,给你们的古经理一点掌声!”掌声响起来,古非炎走入圆圈,训导师示意他坐在椅子上,坐正。
“大家注意,坐在椅子上的人将是富有者,是具有施舍权的人,乞讨者将会走向他,伸出乞讨的手,我,就是今天的第一位乞讨者!”
训导师走出圈外,脱下外套,递给宫燕,闭上双眼,双手合放在胸前,低下头。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忽然,他猛抬头,拨开队员,冲入圈内,来到古非炎面前。
“大哥!行行好吧,我刚从医院跑出来,孩子,我那可怜的孩子,躺在病床上,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求您给几个钱吧,我好给他买点吃的,求您了大哥!”训导师双手作揖,弯着腰,向古非炎哀求着。
古非炎跷着二郎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报纸,慢慢展开,若无其事的看报,旁边没人似的,看了这面,又翻过来看另一面。
“大哥!”训导师又转到到他的另一侧,“扰您看报了,实在对不住,大哥,您就可怜可怜孩子吧,他在床上正眼巴巴的等着我,一个没用的爹,能给他带回一点吃的,那怕是一个鸡蛋,一个馍,一颗糖,求求您大哥!”训导师打着哭腔。
古非炎盯着报纸看,一只手挖着耳朵,好像里面有只小虫。
“大爷!”训导师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您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天会保佑您儿孙满堂,长命百岁,发财,发大财!救救我儿吧!大爷!”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古非炎掏耳朵的手停了,移开报纸,看了看跪着的训导师,问:“你这是干吗呀你,起来起来,有话站起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哭啊跪的,报纸也看不成了不是,你唠唠叨叨的,什么事呀?”
“多谢大爷多谢爷,”训导师没站起来,抹着眼泪说:“我那苦命的孩子,住院两个月了,实在没钱了,治也治不好了,这几天,水都没喝一口。求求您大爷,可怜可怜他吧,好歹也买点吃的,他在这个世上,也没几天了!”说完,扑在古非炎的脚前,嚎啕大哭。
王若咬紧牙,不让泪流出来,眼圈红红的。郭芬流着泪,无声而泣,手心阵阵发热。
德叔老泪纵横,心里喊,给他吧,可怜人啊!
于旺低头不语,太惨忍了,古经理,还真沉得住气。
队员们有的抹着眼睛,有的抽着鼻子,女队员都在哭。
古非炎用余光瞟了队员们一眼,对地上的训导师叹了口气:“你呀,也算是个爹,对孩子,你配叫这个爹吗?如果有本事有能力治孩子的病,还像今天这样不把自个当人吗?”
“大爷您老说得对呀,我后悔呀我,早知道今天,我也不会荒废那么多好光景呀!不耽误您了爷,求求多少给点吧,俺替孩子,替一大家子,叩谢您了,好心的大爷,您福星高照,行个好吧!”
古非炎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三个硬币,在手里掂量着。
训导师眼望着硬币,就像看到莫大的希望,两眼发光,双手空捧着。
“拿去吧,”古非炎把硬币扔到他掌心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平时不努力,有难徒伤悲呀!”
“谢谢爷的大恩大德,恩人呐!”训导师连连作揖。
宫燕走进人圈,递上毛巾给训导师,他泪汗一脸。
宫燕对大家说:“下面,我们对训导师和古经理的合作举手表决,认可的把手举起来。”
队员们唰的一下,都举起了右手。
“一致通过,手放下!下面进行第二组,富有者王若,乞讨者白德顺,开始!”
王若走到椅子前,拿起椅子上的报纸,做看报状。
德叔慢慢的来到他面前,左右看了一看,怪不好意思的。
训导师接过宫燕递上的茶,大喝一口,对德叔说:“这位老队员,请抓紧时间,二十多人呐,别拖时间!”
宫燕走到德叔身边,说:“刚才训导师怎么说的你都看见了,要想像家里突然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有钱就能救活一条人命,这样去想去说,不难的,开始吧!”
德叔点了点头,搓着手,静了一会儿,怯怯的对王若说:“这位大爷,我……”
“不行不行!”训导师说:“别跟我学,你的乞讨对象是个年轻人,怎么能叫大爷呐?动一动脑筋,生活中是啥样,到这也啥样,要自然,像一回事,别跟鹦鹉学舌似的,接着来!”
德叔转身弯腰点点头说:“那是那是,跟真过日子一样,咱懂了!”他看着王若举着的报纸,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说:“这位兄弟,看报呐,咱有个难处,你行行好,看能不能帮一帮呀!咱娘她,上午叫车撞死了,车上的人没良心,跑了,现在,娘就搁在堂屋里,她就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咱穷啊,连口像样的棺材都置不起,帮帮忙吧,大兄弟!”
王若看着报,没吭声。队员们也觉得德叔没动真情。
“大兄弟,发发善心吧,咱娘她命苦呀,才三十岁,咱爹害了一场大病去了,她就守寡带着咱,不容易啊,多少人跟她说媒,再找个人家,一个女人过日子难呀!可她知道咱是个犟脾气,怕跟个后爹磕磕碰碰的,心里直犯难,一直就没个人帮衬着,硬是把咱拉扯**了。儿大娘老啊,才四十多岁,猛一看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人累心也累呀,咱家穷,哪家的闺女也看不上咱,娘急呀,有一天眼一黑,头一栽,就落了个半边瘫。娘瘫坐床上了,这个家就塌了大半个天呐,咱在外面啥事也做不成,守着娘又弄不着吃喝,这日子呀,天天跟夜里似的,难熬呀!大兄弟,你听烦了吧?”
王若心想,德叔扯远了,这故事倒编得靠谱。
“大兄弟,咱跟你说实话吧!”德叔突然眼一红,泪涌出来,“咱娘她,她不是叫车撞死的,她是,是喝了滴滴畏去的,”哇的一声,德叔大哭起来,肩膀**着,双手捂脸,伤心得全身发抖,“她是觉得拖累了儿呀,就起了这心呐!咱记得那天,娘拉着儿的手说,儿啊,娘无用了,娘老拖累儿呀,娘想吃西瓜,去白树林你兄弟的瓜地里求个西瓜去吧。西瓜地远呀,等我回来,她就不行了,倒在床下边,手旁边是农药瓶子,咱手里的瓜叭的就摔成了八瓣,咱全明白了,娘,你老不该撇下儿走啊,儿就是卖血也要养你呀!”
王若移开报纸,见德叔泪眼红红的,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你娘她,真的还没下葬?”
“儿没用啊,这大热的天,放了两天了。娘苦累了一辈子,连干干净净,有个棺材入土的薄福都没有,咱这心里,刀子搅呀!大兄弟,积点厚德吧,来世咱给你做牛做马,再报答你呀,这,咱就先跪谢你了!”说着,德叔嗵的一声,真的跪下了,泪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上。
王若急了,忙扔了报纸,双手拉他起来。他哭着,死活不愿起来。王若忽然想到,哎呀,忘记给硬币了,忙掏出来,“大叔,大叔,快拿着吧,凑齐了快回家给老人办后事吧,入土为安,别伤心误事了,起来吧!”
德叔抬头双手接硬币,又要磕头,王若忙拉住了。他就把头在王若的膝盖下靠了两下,让王若搀扶着起来。
“好!太生动了!难得啊!”训导师大喊,击掌叫绝。
没等宫燕提问,队员们嗖的一下高举起右手,通过了!
古非炎没料到白德顺有这样意想不到的超常发挥,兴奋得鼓起掌来。队员们也都热烈鼓掌,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德叔,一个影坛新星!
德叔抹干净眼角的泪,攥着三个硬币,咧着嘴,笑笑,但神情比哭还要让人揪心,让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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