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苦海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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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心现在痛苦极了。
在学校,班里已经开始没有人理他了。原因是每当有人理他,牛老师就对眼睛那么一瞪,吓得同学们都乖乖地跑开了。是呀,没有人不怕牛老师,牛老师就是牛。他几乎不大喊大叫,只用那又冰冷的眼睛看那么一眼,被看的人就吓得什么似的。真不明白,那一双小小的眯眯眼,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能让这么多人害怕。
看得出,吴老师现在不把他当好学生了。每当老师讲课时,总是在教室的四周扫射一圈,当与吴良心的眼睛对视时,牛老师的眼睛眯得小了,眼光中不是喜欢,而是厌恶、冷漠。
在这样的眼光扫射之下,任何人都会觉得不寒而栗。有时吴良心把自己的目光**辣地对着牛老师,希望得到他的关注,可牛老师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目光移开,转到那些他所喜欢的同学那边去。
班级也是一个小社会,看得出,牛老师最喜欢的是班干部,下来是那些学习好的,再下来是那些讲卫生的。一层一层,界限是分明的。
在这里,老大是牛老师,下来是班长,是同学。由大到小,由上到下,成了一个金字塔。吴良心觉得他处在最下层。
吴良心也曾试过用破坏纪律的方式,来引起牛老师对他的关注。他在上课的时候,故意地不坐好,关躺在在凳子上,面朝窗外,看着教学楼外面的操场,看着那些在操场玩得热火朝天的同学。明亮的阳光下,高年级同学,穿着小背心,在操场打着球,有节奏的拍球声,听起来是那么地悦耳。看着看着,吴良心入迷了。有时,他就这样地看睡着了。他睡着了,牛老师没有叫。这个脸园乎乎的中年人,还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为同学们讲着什么。恐怕又得意呢。要是别的同学睡着了,牛老师会走了跟前,拍着桌子,把睡着的人叫醒,有时还会让睡着的人站着听课。不要以为这是惩罚,这种惩罚也是一种把你当人看的表示。现在的吴良心,在牛老师的眼睛里,好象成了非人,成了空气,成了一钱不值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
同学们也真够势利眼的,他们全都盲目地跟着牛老师走。看着牛老师的脸色行事。有几个人,见吴良心,故意地把头扭到一边,装着没有看见。吴良心问他们话时,他们也爱理不理。这一切,都在传递着一个信号:这是个危险人物,我们不能理他。好象吴良心是有艾滋病、肝炎、肺结核一样,会把病传达室染给每一个接触他的同学。遇到大家集活动时,同学们之间嘻嘻哈哈地闹着玩着,就是没人理吴良心。吴良心只好一个人做着自己的那一份事,象打扫除啦,做操啦……
吴良心觉得他遇见的这位老师,简直是一个魔鬼,他在用着自己的魔力,一种无形的绳索,把吴良心捆了起来,让他不能动弹,不能言语。
吴良心难忘过去在山区小县中的小学上学时的生活。那时,他在村里,是受人尊敬的角色。吃饭到了谁家都有人请。玩耍到了天黑,随便就在别人家住下了。在小学,他是个子最高的学生,也是最漂亮的学生。同学们们都喜欢和他做朋友。老师也喜欢他。老师拿他爸爸吴金钩传奇般地考上大学的事迹来教育同学们。为了增强说服力,常拿他给同学们做样板。在那里,他喜欢去学校。每天一吃饭就往学校跑。到了学校,他写完了作业,同学们才来,这时他有一种高度的成就感受和优越感。俱往矣,现在,这一切都成了过去。他现在成了城里同学嘲笑的对象,成了老师不喜欢的角色,成了让父母头痛的孩子。他感到没有什么地方去,没有玩的,没有爱吃,没有可以跟他们说心理话的小朋友。课程是那么地重,重到每天从早到晚地写作业还写不完。写完了,老师还会布置,反正他们不写。只要看到同学们闲下来了,老师似乎心里就不舒服了,于是上下嘴唇一碰,无数地练习题又布置了下来。在这时,学生成了做作业的机器,每天只能机械地写呀写呀。其实连机器也不如,机器也有大修保养的时候,可学生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回到家里,爸爸老是那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在电脑上忙着什么。妈妈呢,总是那么咋咋呼呼,一会儿让他洗耳恭听手,一会儿让他洗脚,一会又让他写作业,一会又让他来看新闻节目。不管干什么,她总是那么理直气壮,总是那么震震有词。真要按妈妈说的,按她的要求作,人非得变成一个机器不可。可她还不满足,总是说爷爷奶奶把他惯坏了,又说是在农村跟野孩子学坏了。不管怎样,吴良心觉得这样不公平。爷爷的奶奶把他带了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会全是过错呢。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吴良心就会反驳,“当初你们怎么不带我呢,谁让你们把我交给爷爷的。”
妈妈南柯梦这时就会埋怨吴金钩,说是当初是他主张把孩子放在老家养成的。
吴金钩这时也会插上一句,“不要对农村有偏见,我就是在农村长大的,不是也不比你们城里的长大的差多少吗?直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看出城里长大的人真什么真正的长处。”
每当爸爸发火时,妈妈就不会作声了。看得出来,妈妈还是怕爸爸的。不过,妈妈不怕吴良心。每当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会拿吴良心撒气,用教训吴良心来出气。因为爸爸不原在孩子面前表现大人之间的分歧。
吴良心在学校和刘明明打架之后,爸爸晚上开始从电脑桌上下来了,抽一个小时,半个小时,来看吴良心的作业,给他指出那些是错的。或者和他读一篇童话,一篇笑话。这时,父子俩都高兴地笑了起来。更多的时候,做完了作业,爸爸总是先让吴良心去睡,自己又跑到电脑桌上忙他的事了。这个吴金钩真是疯狂。只要一上电脑,半夜不下来,手敲击键盘的声音,常常把南柯梦从梦中惊醒了。南柯梦这时就会发出恨声,长叹着气,说是又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睡得着,这一下子又要一夜睡不着了。

第二天,南柯梦便要自己来辅导儿子的作业。她基本上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差不多全忘了。只会问吴良心做了没有,为什么不写字呢。吴良心好不容易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了,南柯梦就自己又布置一些,说是做了总比不做好,现在做得多,将来考场上才不会输给别人。
每当吴良心稍有反抗,南柯梦就会要吴良心站到厕所的门前,一站就是半个小时,站完了,回到又是写。写到最后,吴良心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南柯梦终于熬不下去了,她困得直张嘴巴,最后自己跑回房间睡去了。吴良心也困得爬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吴金钩从电脑上下来时,吴良心已睡了一觉醒来,涎水流得桌子上满是。
这显然是不行的。吴金钩和妻子谈了几次,妻子嘴上答应了,可一到吴良心面前,老毛病又犯。最后,吴金钩只好为吴良心从外面请来了家教。
第一位请来的家教是位外语老师。是位女的,戴一副金边眼镜,一摘了眼镜,显得她的眼睛有点凸,好象是瞪着眼睛,有些怕人。这是一位真正的老师。对学生要求很严格。一说话,声音尖锐,让人害怕。老师讲课的价钱是一小时三十元。她来一次,上两个小时。她的业务很精,说话很快,吴良心几乎没有听清楚,就讲完了。讲完了,她就要求吴良心复述一遍,要是复述不出来,就会对吴金钩说:“你家的孩子基础很差,要提高成绩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说完了这个,她又会说自己现在很忙,在外面兼课很多,吴家离他们家距离很远,来一次不太方便。那意思是清楚的,她不想教吴良心了。吴金钩这时的态度是很客气的,说是请她来,是慕名请她的,请她务必再教吴良心一段时间再看。又说要是来坐公共汽车不方便,吴金钩说自己可以去接她送她。当这位可爱的英语老师坐了几次吴金钩的汽车,又接受了吴金钩的几件小礼物,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感受动。她开始卖力地教起吴良心来。每天要对吴良心听写,还要检查吴良心的背诵。要是背不过,她就当着吴金钩的面用课本抽打吴良心,或是让吴良心站两个小时听课。要是吴良心忘了写她布置的作业,她就会再布置多一倍的作业。
这么折腾了二个月。月考的时候,吴良心的英语考了八十多分,在班里也是前几名。
这个巨大的成功,极大地刺激了南柯梦的神经。她开始为吴良心张罗着找更多的家教老师。
南柯梦在这方面完全有她的一套。她动用了以前的同学老师和单位里的同事。终于找来了一位辅导语文的,一位辅导数学的,一位辅导物理的,一位辅导政治历史的。四位老师,每天一位,每晚上都有人来。这四位老师,各有各的特长,有的善于以情动人,有的善于讲道理,有的只做不说,总之他们都上为了吴良心的学习成绩的提高使着最大的劲。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多做题,是学好的关键。所以为了提高成绩,他们都布置很多题。这一此布置好了,下一次一定检查,要是没有做,下次一定要惩罚。开始时,吴良心还有点新鲜的感觉。来了人多了,老师来的次数多了,吴良心便烦起来。他看着老师撅着肥大的**,大讲特讲时,心里止不住发狠: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一次,数学老师又来讲课了,吴良心抄了一道题,故意地少抄了一个条件,让老师做。并骗他说是这是他们学校这次的月考题。老师可怜地在那里画呀做了,磨蹭了一个小时硬是没有坐下来。最后只好告诉吴良心:“这道题有点难度,等他拿回学校,研究一下,再来讲。”这件事,吴金钩也听见了。竟然有老师做不出来的考题。老师都做不出来,学生怎么能做。等老师走了以后,吴金钩过来看了这道题,只看了一眼,就告诉吴良心:“这题没法子做出来,少一个条件。”吴良心硬说不少,他是照着学校的考卷上抄的。吴金钩说:“这咱几何证明题,已知条件中有两上未知数。一般的只有一个。有时看起来是两个,但另一个隐含在其他的已知条件中了。也就是说除了二个条件外,题中还告诉了另外的条件,它的作用就是让你推导出第三个。”
吴良心还是强撑着说,“条件一个不少。就这么多。”
吴金钩便要吴良心拿出试卷来,吴良心说是在学校里没有拿回来。等吴良心上厕所去了,吴金钩从吴良心的书包里翻出了试卷,一对照,果然是少了一个条件。吴良心回来,吴金钩问这小子,为什么要故意少抄一个条件,吴良心说:“我看不惯老师们一个个自能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不是他们本事大,而是这些题他们做了几十遍了。有的老师把这套教村教了二十几遍。要是给他们弄一套新题,他们还没有同学们做得快。”
吴金钩笑了,这小子很象他的爸爸。有点小聪明。也会用自己的眼睛看,也会用自己的心思考。吴金钩把这道题做出来时,看着儿子在旁边打磕睡,便让儿子去早早地睡了。孩子真是够累的,头一挨上枕头,马上就睡着了。
是呀,吴良心是够累的。他在学校要做完课本上的练习题。老师们怕学生抄作业,不用心,又让每个同学买一套卷子,回家做。回家做了这些,家长还怕孩子不用功,又给请了家教。家教怕孩子不动手,只听课不练习,又让每科再买一套卷子。这已是三套题了。可学校的老师之间也互相抢时间,他们唯恐别的科目占用了本科的时间,又让孩子定什么学习报,要求把上面的题全部做完。学生不做,他们就罚。罚什么呢,罚做题,罚扫地,罚站……这么一层一层地加码下来,现在的一个孩子,大概要做五六套题。当初设计这些题目的人,可都是按只要做完这其中的一套作业,本学科就可以学得滚瓜烂熟了。
学生苦不堪言。
这个老师不会知道。因为当了老师,不再需要作题了。老师只在动一下嘴,学生们可得跑断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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