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英雄故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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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六拔韩陵,塞北奥野镇人。后卫孝明帝正平二年,因怀远镇之乱,纠合党羽,杀镇将,遂据镇,众至数千,遂为寇乱……”
----武九龄<:卫书.普六拔韩陵等传>:
“世祖讳泰,字荣泰,其先汉精骑将军星旷。旷玄孙烈,后卫时以良家子徙武成镇,因家焉……”
----<:昭书.世祖事纪>:
“徐圣武讳欢,字赫六浑,其先勃海徐永,燕时官至尚书左仆射。永孙茂,于卫太武讨慕宝时降,拜奉车都尉。茂孙信坐事除名,徙怀远居焉……”
----<:北徐书.圣武事纪>:
“普六拔韩陵平,朝旨徙五镇流民二十余万至河北就食。八月,上谷流民因乏食,从韩陵旧将周骆复反……”
----<:古史通鉴.越纪七>:
骆守义扫了一眼三具敌尸,对齐生道:“快些与我将尸首都掩埋了,以免被人发觉。”齐生虽有满腹疑团想问师傅,但掩尸灭迹要紧,也不多说,将单刀递与师父,自己将雷鸣铛当鹤嘴锄用,刨起土来。两人都身负高强武功,不多时挖了个大坑,将那三具尸首一齐堆入坑中,填土埋了,又寻些草叶在土上踩踏一番,旁人断看不出土下埋了尸体。
骆守义这才问齐生:“你是不是有话要问师父?”齐生答道:“徒儿心中确有老大疑团难解。师父的隐秘,能告诉徒儿自不会向徒儿隐瞒,若不能告诉徒儿必有缘由,徒儿又何必多问?”骆守义笑道:“你真得为师之心。”随即正色道,“如今为师行踪已露,只得离开这齐阳郡,另投别处。你我师徒一场,为师的事也该说与你知晓了。”
这些年来,齐生早将骆守义视为世上唯一的亲人,一听师父就要离去,万分不舍,道:“师父,您去哪里,徒儿便追随您左右。”骆守义不置可否,只说道:“适才一番剧斗,你已听到那几人都说为师姓周。不错,‘骆守义’是为师的化名,为师本来确是姓周,名叫周定远。为师的父亲姓周名骆,我便以先父之名为姓,掩人耳目。”
齐生大吃一惊,“周定远”三字虽不曾听过,可“周骆”二字非但名闻天下,连史书上都有记载,正是四十年多前,在河北重举五镇义旗的叛军大头领!师父的父亲竟是这样一位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要知百余年前,原氏(祖上乃塞北兴卑人,原称图拔氏)一统北方,终结十八国大乱世,建立原卫王朝,与江南北对峙多年,数十年前之所以分崩离析,正自塞北五镇大乱伊始。
四十多年前,原卫正平二年,漠北若然族遇天灾大饥,向卫朝求援。时卫孝明帝年少,邬太后秉政,耽于逸乐,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两月之后,若然入境剽掠。五镇镇民本就生计艰难,又遭若然劫夺,更是苦不堪言。怀远镇民被若然军掳劫人口数千,牲畜十数万,迫于生计,向镇将于俊请求赈济。谁料于俊丝毫不理镇民死活,非但拒绝放赈,还指使军士殴打镇民。镇民早受够了恶将污吏的苦,暴怒之下将于俊活活打死。
怀远暴动,势成星火燎原,五镇无不闻风而动。奥野镇普六拔韩陵(匈如人,姓普六拔,名韩陵)统合数千镇民,揭竿起义,建号称王,改元真圣,公然对抗原卫朝廷。韩陵颇有智勇,数败官军,半月之间,聚奥野、怀远二镇之众,拥兵数万,遂围攻武成,平朔二镇。
正平三年三月,关中高远镇民贺连定等举事,与韩陵军遥相呼应。五月,韩陵攻取武成,平朔二镇,连败卫临阳王原彧、安北将军季琛,又取柔元镇,五镇遂皆归韩陵旗下,众至十余万。
邬太后、卫孝明帝原诩遂以尚书令李崇仁为北讨大都督,命抚军将军陈暹、镇军将军原渊受其节度,进攻五镇义军。卫夏、郧、通、庆、陇诸州士民蜂起反卫,以应普六拔韩陵。七月,韩陵于白道大败陈暹;并五镇军力攻李崇仁,迫其退还云中,与之相持。八月,东西部赤勒(原依附原卫的北方部族)皆反卫,附于普六拔韩陵。
各地反卫义军声势浩大,卫军连战不胜,原卫只得求助若然。正平四年二月,若然阿纳汗得卫金帛重币,率军十万自西攻武成,卫将原渊率军八月北上以应若然军。五镇义军腹背受敌,艰苦应战。
六月,普六拔韩陵率精骑八千进围原渊于仲川,激战三日三夜,为卫骁将赫拔胜率两千援军所破,功败垂成。原渊麾下参军余敬说服西部赤勒酋长突列柯等率3万余户叛韩陵降卫,韩陵领兵截击,为原渊伏兵所破,退保奥野,又为若然阿纳汗大败,接连损兵折将,遂弃五镇南渡北乌河,又遭卫与若然联军追杀。韩陵亲自断后,力杀数十人,身被数十创,壮烈阵亡,五镇义军遂败。
卫朝徙降俘义军和五镇居民二十余万人于河北夏、成二州就食。河北原是富庶之乡,世家豪族集中。但其时灾荒连年,加之朝廷腐朽淫逸,贪官恶豪疯狂盘剥,已是饥荒遍野,人去村空。五镇流民一路颠沛流离、受尽饥困煎熬,长途跋涉所见却是一片荒芜土地,数十里不见人烟的凄凉景象。流民无食可就,卫朝军士又恃强凌虐,终于忍无可忍。八月,五镇旧部再反卫朝,在成州上谷郡首举义旗的正是齐生师父骆守义(实为周定远)之父周骆。

周定远料到齐生这小徒儿陡然知道自己真实身份,难免错愕,也不问他,自顾说道:“五镇史事你也知道一些,当年五镇旧部迁至河北,无食可就,备受欺凌。我家本是怀远镇兴卑人,先父周骆怀远暴动时便是首领之一,曾在普六拔韩陵王帐前听命。先父眼见五镇旧部别无生路,遂效法韩陵王为民请命,再树义旗,于上谷举事,复真圣年号。”
齐生遥想周骆当年风采,心驰神往,又听师父续道:“上谷义军初建,便聚众万余人,徐欢,卢泰,玉景,木荣,贾宪当时也在军中。先父也是一员勇将,数月之间,数败卫军,旧怀远,武成,柔元三镇流民纷纷投军,声震河北。次年正月,平朔人鲜于修义也在行人城举兵。当时河北诸路义军以先父与鲜于两军最为势盛,屡挫卫军。只是先父与鲜于修义皆是粗豪之人,少识书籍,五镇流民长年受中原人轻视,心怀不忿……这军纪委实不成的了。”不由长叹一声,甚为惋惜。
“不过原氏无道,卫朝更是不得人心。一时不独河北,关中自高远贺连定举事以来,也有十几路反卫义军,南朝越主梁衍也借机数度举兵北上。卫朝上下焦头烂额,便施计在鲜于军中招纳降叛。鲜于军中有个部将唤作原洪业的,本是卫朝宗室,只因他兄长原义在朝中弄权多年,触犯众怒,终于被杀,他也受了株连,流配五镇,这才入了义军。卫朝许以高官显爵,原洪业便诱杀了鲜于修义,想率兵降卫。鲜于军中有个大将名叫葛雄,得知讯息,发兵诛杀叛贼原洪业,受众人拥戴,接掌鲜于大军。
“先父与葛雄两路大军在河北连战连捷,卫朝上下寝食难安。正平五年九月,两军会攻盈阳郡,葛雄率轻骑于黑牛逻掩杀卫章武王原融。十月,两军共破卫军四万精锐,杀广阳王元渊。十一月,先父进围凡阳,擒卫夏州刺史常延年、定北将军王景。
“葛雄连杀卫朝二王,志得意满,自称齐帝。先父奉韩陵王为神主,自然不能认葛雄为帝,两人从此便生了嫌隙。正平七年正月,先父攻拔信城,葛雄进据兴都,两军各拥众数十万。葛雄派遣使者来请先父会盟,称愿去帝号,共寻韩陵王后人为主。先父本来将信将疑,禁不住大将徐欢等人一再劝说,终于应允。谁知徐欢狼子野心,暗通葛雄,劝说先父与葛雄会盟之后,乘先父疏于防范,竟……”周定远原本语气平静,似在说故事一般,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心怀悲愤,声音发颤,竟一时失语。
齐生愤然道:“他奶奶的,徐欢那狗娘养的贼子竟这般不忠不义,引葛雄军兵来杀周老英雄,真是他娘的禽兽不如!”齐生本是山间乡民,平日里都和陈府的护院、家丁共事,那些粗人十句话至少五句问候别人娘亲奶奶,既要与他们说话,这些粗口早学了个全,只因师父虽邋遢不羁,毕竟还是个读书人,与他说话向来用词干净,不敢口吐脏话,今日听那徐欢行径卑劣,再也按捺不住,一句话连用三个粗口,不由脸上一红,生怕师父责怪。岂知周定远对那杀父灭门的大仇人恨之入骨,此时想起仍是满腔愤慨,齐生这一顿怒骂,倒也令他大舒胸臆,竟也破口大骂:“骂得好!奶奶的你个徐欢奸贼,卖主求荣,害我全家。你奶奶个奸贼机关算尽,到头还是逃不过天理循环,死在老子手里!”他二人一时激愤,竟忘了用传音入秘之术,放声怒骂,幸亏此间人迹罕至,不虞有人窃听。
齐生听师父终于还是手刃仇人,大呼痛快之余,猛然省起所说之事断不可泄漏分毫,低声以传音入秘术问道:“师父后来怎样杀了那狗贼报仇的?”周定远颔首也用传音入秘答道:“说来当年天下大乱,人心叵测,徐欢背叛先父,另投葛雄也并非不可。只是他为一己私心,杀害先父尚不干休,还将我全家男女老幼二十一口尽数杀绝!那时我年方十岁,可我娘亲,兄弟姐妹惨死的情状永世难忘!幸亏有我师父相救,不然连我也死在那奸贼屠刀之下了。”他提及家门横祸,不再自称为师,只因十余年未对人倾诉,直到今日才能对齐生一吐为快,哪里还顾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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