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美人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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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生和陈富园一行在东门经守门军士查验之后,正要出城,却被人喝止住,那嗓音甚为轻脆悦耳。齐生侧生一看,八名健汉簇拥着一个戎装少年将军,相貌俊雅无比,这等世间罕见的俊美公子除了慕家二公子慕清云之外,还有哪个?
慕清云似笑非笑,招呼齐生道:“齐教头,别来无恙啊!”
齐生知这位慕二公子虽有些少爷脾气,心气高傲,但是口才便给,能言善辩,机敏过人,更有一身不可轻忽的武艺,暗自小心留意,表面还是轻松自若地与他攀谈起来:“原来是慕二公子,真是失敬。一别月余,公子风采依然啊!公子乃名门贵胄,难得一见,今日在此邂逅,不知有何指教?”
慕清云一拱手:“指教可不敢当。”一双星眸却向套车的骏马打量。
守门军官禀道:“两辆马车都载的桌椅家什,说是去文家市庄园,卑职已查验过,并无违禁物品,正要放齐教头一行出城。”
慕清云径自上前,轻抚套车骏马马背,笑道:“凝香书院真是好大的排场啊!区区两车家什桌椅,竟要用四匹骏马来拉,还要劳烦齐教头和陈师父率八名健汉护送?”
守门军官猛一激灵,心道:“对呀!这可有些蹊跷。”眼中显出狐疑之色,望向齐生。
齐生从容不迫,掀开车帘,道:“公子和列位军爷请看,车上载的家具都是名贵木材所制,不是柚木红木,便是花梨木。里头的器皿诸位军爷也验看过了,不是古董,便是金器银器。这两车东西沉重得紧,一车不用两匹骏马哪里能动?文家市庄园被贵客重金包下,马老板悉心接待,专程让我护送这批贵重家什去庄园重新布置,还要加派些人手护卫,因此才有这许多人同去。”
“唔,原来如此。”慕清云一脸慧黠,又问道,“那位贵客身价不菲啊!昨日点了书院的花魁花弄影姑娘,如今又包下整个文家市庄园,可真是天下第一等的风流人物啊!”“天下第一等”几个字音咬得特别重。
齐生心中一动:他们八成已知道殿下的身份了。不过早已有备,自不会惊惶失措,索性厚起脸皮耍起混来:“开院子的老板眼里,腰缠万贯的贵客自是第一等要紧人物。不过姑娘们最中意的还是慕二公子这样的人材,哪一日二公子若有雅兴,只消令兄太守大人知会马老板一声,要到哪里快活都成,姑娘们更是十倍百倍地殷勤接待。”
便是陈富园乍听平日敦厚朴实的阿齐说出这等不三不四的话来,也要强自按捺才能憋住不笑。单五、归八早已忍俊不禁,暗自浮想连篇,便连慕清云的随从也窃笑不已。
慕清云一张俊面早已红到的颈根,更显柔媚之态,跺一跺脚,连声啐道:“呸!本当你这厮是条好汉,在妓院里终日和那群……女人混在一起,嘴巴里也变得这般不干不净!”好在他不愿让齐生误以为他仗恃出身名门傲人,未用难听的言辞辱骂书院的姑娘。
齐生见他陡然现出这儿女之态,心下甚是不以为然:你是夏国名将慕承宗的儿子,将来多半子承父业,也要领兵打仗。但凡行伍中人,十之**言谈粗鲁,时有粗口脏话,我这几句算得什么?竟说得你满面通红。你这人本就俊美得少了几分阳刚之气,再这般忸怩像甚样子?嘴上却索性无赖到底:“二公子害甚么羞呀?喜欢书院的哪个姑娘就明说便是。是了,惜月姑娘可时常对着那把抱月琵琶思念二公子呢……”
“休再胡扯了!”慕清云动了真怒,厉声喝道,“快赶你的车滚去文家市庄园,布置好房舍,伺候好你书院的头牌姑娘接待贵客吧!殷勤着点儿,好教那豪客多赏你些银钱!”说罢,转过身去,怒气冲冲地走了。
齐生存心寒碜,拱手送道:“今日有事在身,来日在下在书院恭候大驾!军爷,我们可能出城了么?”
守门军士个个笑弯了腰,那军官一手捂嘴窃笑,一手招呼他们快走。
齐生一行两辆车驶出了东门,远处慕清云倚在一栋民房墙后,冷哼一声:“你这厮竟敢这般辱我,一会儿定要你磕头赔罪!”径自向北走去。几名随从正待跟上,慕清云回身双眸一瞪,道:“你们回去,休再跟着我。父亲交代我去办一件要事,人多了有碍。再者说,那黑厮也不敢伤我。”随从不敢违拗,只得任他去了。
车驾出城一里多地,齐生跳下车来,郑重嘱咐陈富园道:“师兄,这两车东西定要妥善运抵文家市,一切拜托!”陈富园应道:“放心吧!阿齐,师兄大事帮不了你,这点事只管包我身上。”
齐生也不骑马,施开九宫步法,疾奔向北,赶去宜阳至长山城必经之地云溪浦迎候星钊一行。齐生内力深厚,轻功身法又快,全力奔行,不逊于奔马,只是为免骇人听闻,不能公然在大路奔行,只得抄小路而走。
奔出四十余里,暮色渐起,西方升起了火烧云,山水树木都被勾上了一层金边,分外耀眼。齐生蹲坐一片树荫之下,正在喝水暂歇,耳际忽然飘过一阵悠扬琴声。这等偏远山地,谁会有兴致在调琴弄音?日暮时分,周遭景物都被漫天云彩映照得金光耀眼,但耳听琴声恬淡幽远,真令人灵台清静,静心闭目,却似点点云淡风清在目,闻者烦恼尽释,心旷神怡。凝神细听,似有流水之声与琴音相和,蓦然记起数里之外有一处山涧,水声竟掩不住这琴声,弄琴之人内力甚深,万一意图对殿下不利,那倒有些棘手,不如先去看个究竟。
齐生打定主意,便去邻近山中搜寻,涧水淙淙,水流清澈,夹岸花草正茂,夕阳照耀之下别有一番韵味,只是心有牵挂,却无暇欣赏了。沿涧而上,琴音越加清晰可辨,齐生不敢怠慢,暗自警觉,行着半山,陡然眼前一亮,但见此处地势渐高,涧流之处层层分级形成三个六尺有余的小瀑布,犹如三处台阶,水声自高而下,声势甚响。涧旁山花烂漫,正有一长发垂肩白衣女子对涧抚琴。夕阳西下,山水清幽,琴音素雅,那女子的白衣可是天际落下的一片白云么?真似天上谪仙下凡一般。齐生不由看得出神。

突然间一声清响,琴音嘎然而止。齐生心头顿生警觉:真是胡闹,身有要务,却在这里听人弹琴,还这般入神!若是敌人设伏,我早已非死即伤了!当下双拳一拱,既是行礼,也是大林长拳起手势,凝神戒备,对那女子道:“在下无意路经此地,偶闻姑娘雅韵,一时好奇,上山一看,不想打搅姑娘雅兴,还望姑娘海涵。”
那白衣丽人缓缓旋过身来,真如舞蹈一般自然优雅,齐生不由又一阵心醉,待一照面,不禁目瞪口呆,那张眉目如画,俊美绝伦的脸庞,竟与慕家二公子慕清云一般无二!
“敢问......敢问姑娘与......与那个慕承宗大将军如何称呼?”齐生不禁为自己感到恼火,便在大昭太子星钊面前,自己也不曾如此惊慌失措,张口结舌。
白衣丽人朱唇轻启:“呵呵,齐教头不是护送两车贵重家什器皿去文家市庄园了么?怎么向北跑到离文家市百里之遥的三清涧来了?可是地理不熟,迷了路,还是遇上强人,被洗劫一空,不能向马大老板交代,落荒而逃啦?”
“你......你便是慕清云二公子,不,二姑娘才对。可你怎能先我多时就赶到这三清涧抚琴呢?”这声音清脆悦耳,与慕清云丝毫不差,再不明白她便是慕清云,齐生就是十足的傻子了。
慕清云委实好笑:“你这笨牛,还没傻到家啊?既知我是慕大将军的女儿,怎么忘了我慕家的家宝呢?”
齐生猛然省悟,向左近一看,果然有匹额上生着一撮红毛的白马正在一边吃草,正是河北慕家的宝马“朱顶玉麒麟”。慕清云有这匹宝马,早到此地守候也不出奇了。见了这匹宝马,齐生反而镇定下来,正色问慕清云道:“慕二姑娘在此等候在下,究竟有何指教?”
慕清云一脸揶揄:“齐教头这话可就不对了。清云只知教头专程护送贵重物事前往文家市庄园,至于教头为何会在此地出现,小女子实在不知,适才还问起教头缘由呢?教头尚未解答清云疑问,怎么反问起我来了?我自出来骑马散心,抚琴弄乐,与齐教头有何相干呢?”
“.......”这位慕二姑娘伶牙俐齿,机智过人,实不在柳瑶卿之下,齐生被她一顿抢白,一时竟无言以对。
思忖半晌,齐生索性开门见山,直言道:“事到如今,在下也无须隐瞒,在下此行便是去接那位贵客。慕二姑娘在此等候在下,想必也是为了此事。令尊慕大将军义名播于天下,若有心想与那位贵客会面,在下斗胆僭越,便代那位贵客应承了。想必令尊已定下时辰地点,便请姑娘示下。”
齐生此举显然早在意料之中,慕清云颔首笑道:“你虽在那种地方混迹,其实男儿豪气倒并未在脂粉堆里消磨去一星半点。”
“我本是大好须眉男儿,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样,不似有些人鬼鬼祟祟,好好的女儿家却扮男装唬人!”想起两次都被她骗过,齐生不免着恼。
慕清云露出编贝也似的一口玉齿,格格娇笑:“我扮男装,也是为了进出方便,况且我从没对人说我是男子,你自己看不出可不关我事。才说你是豪气男儿,转脸便这般小家子气了?”
齐生又闹个大红脸,只得作色道:“姑娘,在下还急着赶路,再这般东拉西扯,恕在下不奉陪了!”
慕清云依然气定神闲,反唇相讥道:“欲建大业,却连这点小小挫折也经受不起,那位贵客要你这等鸡肠鼠肚之徒又有何用?我既然知道你去向何处,你便走了又有何妨?我一样能在你前头找到那位贵客。我知你武功比我高,不过我既然敢单人独骑来会你,便不怕你耍横使蛮。”
齐生被他数落得面红耳赤,却也不由暗暗佩服,形势所逼,倒真不能就此一走了之,收起浮躁之气,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在下无礼,一切都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海量汪涵。姑娘有何见教,还请明言,在下洗耳恭听!”
慕清云颔首道:“知过能改,能屈能伸,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家父明日便到长山,不过家父并非什么人都见,任是何处王孙公子,若不入家父法眼,一概不见。请齐教头转告那位贵客,若家父以为他可见,明日自会呈上拜贴约期,不然便请他自行离开夏国境内,家父家兄都不与他为难!”
齐生不动声色,又是一揖:“在下必定原话带到。时辰不早,在下急于赶路,就此告辞。”
不等齐生移步,白影一晃,慕清云已轻轻盈盈,坐落在“朱顶玉麒麟”背上,赛过清涧流水的清脆嗓音又飘入耳际。
“家父其实也期盼那位贵客值得一见,能否相会,其实全看你们究竟是何等人物。齐生,我们兄妹二人都在父亲面前夸下海口,说你非池中之物,拿出你的本事来,休教家父将你看轻了......”
一人一马,如流云一般飘然而去,齐生听她隐隐有勉励之意,竟不由自主生出了想要跨“踏雪乌龙驹”与她并辔而行的念头。
慕承宗大将军,晚辈齐生,恭候阁下指教了!
打定主意,齐生心头豪气充溢,直奔云溪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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