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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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里刚刚收拾好,外面就有小童来报,筝儿前去应了门,只听那门外的童子说道:“桐音公子,头儿差您过去一趟。”
桐音梳理着发丝的手顿了顿,狭长的凤眸中瞬间有精光闪过,旋即放下手中的梳子,站起身来,对门外的人道:“知道了,你去跟头儿说,我收拾好了马上就过去。”
“是,小的这就去禀报。”
待传话的小童走远了,筝儿才急急把门关上,担忧地望着自家公子:“公子,你看这……”
这时桐音却好似不甚在意:“没什么大不了的,该来的迟早会来,我们自己不也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么?钓鱼的诱饵已经撒出去了,也该是时候收线了。”
说罢又坐下身来,拿起梳妆桌上的画笔,一笔一笔仔细地描了起来,待添上最后一笔,对着镜子便笑出一副倾城容颜,看着镜中的自己,桐音满意地放下画笔,侧过头,对筝儿说道:“咱们这就过去瞧瞧,听听看他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是,公子。”
走廊里,桐音和筝儿一前一后地走着,沿途几乎所有的客人都被桐音吸引住了目光,一双双色咪咪的眼睛直往桐音身上扫荡。桐音对此却全然不予理会,仍旧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没想他那清高孤傲的样子看在那群色狼眼里更是惹得他们胃口大开,恨不地就这么扑上去把他生吞入腹。要不是这园子里处处都有护院守着,桐音身边更是少不了,那些个男人恐怕早就忍不住了,才不会就只这样干巴巴地死盯着。
到了地方,桐音让筝儿就在门口守着,他一个人自己进了去。
入得门来,桐音立刻换上一副乖巧的样子,缓步走到鸨头的身边,轻声道:“不知头儿这么晚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那鸨头坐在一张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还有两个童子在一旁伺候着,一个站在后面为他捏肩,另外一个则跪在地上给他捶腿。见到桐音进来,挥了挥手让那两个童子退下,坐直了上下打量了桐音一番……
“这次叫你过来呢,确实有话要跟你说。”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顿了顿,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呷了一口又才继续道:“你呢,已经十七岁了吧?我这园子里年满十七岁却还是个清倌的,也只你桐音一个,其他些的小倌哪个不是在十三十四岁就都破了身,惟独你……和些年来早有许多客人跟我要求,要我把你拿出来,我呢,实在舍不得那么早把你推出去,就都给挡掉了,为这事我可费了不少功夫。现在呢,你已经十七岁了,再阻挠下去我也不成个样子,所以,我打算再过一段时间就择个吉日为你办一场赏花会,到时我会好好替你找个如意郎君的。”
那鸨头说完,就又端起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地品茶,实则眼睛却片刻没离开桐音的脸,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头儿这些年为桐音做的事,桐音都知道,桐音这几年的好过,都是您给的,在心中对头儿也是十分感激,头儿的安排,桐音并无异议,只是不知头儿打算几时办这场宴会?”
观察了半天确实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后,那鸨头又才放下茶杯,稍微想了那么一下答道:“这段时间我想先把风声放出去,然后再等上一段日子,最后的期限安排在年尾,这中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提前告诉你,也是为了让你好好准备准备。”
“是,桐音明白了,一切全听头儿的安排。”桐音温顺地答道。
本以为没什么事儿就可以回去了,可等了半饷也没什么动静,抬头发现头儿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当下心里便明了,瞧他那样儿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神,不得已只得再次开口:“不知头儿可还有事?没事的话,桐音就先退下了。”
他这一说才让沉醉在自己美貌中的人醒过味儿来,掩饰性地抹了抹脸,道:“没什么事了,你就下去吧。”
“那……桐音就告退了。”微微福了一礼。一转身就成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门口,那鸨头才收回目光喃喃说了一句:“他娘的,真是越来越迷人了,看一眼就让人想干。”
至于要说这鸨头为何到现在才肯让桐音去接客,原因可不象他说的话那般动听,桐音七岁时便被人卖到这里,鸨头一见他便知他将来定是个赚钱的主儿,于是请了最好的师傅,习字练琴、吟诗诵唱,无一不是费心教导,铁了心要将桐音培养成为内外兼修的绝代名妓,几年下来,果然非同凡响,年纪虽然尚小,但惊世的绝代风华已渐成雏形,早就有许多客人把眼睛盯到了他身上,结果都被鸨头找各种理由给挡了回去。一来是他认为还不到时候,这时的桐音是美了,但离自己的目的还差了那么一大截;二来嘛他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就把桐音给推出去的话,受捧也不过就那么一段时间,欢场中人,最是喜新厌旧,哪怕当时你再受宠,过一段时间有新人出来,还不是只能被丢到一旁,好不容易遇到个好苗子,可不能就那么糟蹋了。再说桐音本身又极是聪明,学什么都快,特别是琴技歌唱方面,更是天赋异禀,进步极快,渐渐地名声越传越开,光是上门来听他弹曲子的客人,就不知多了多少,他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这种情况自然是乐坏了鸨头儿,桐音即使不挂牌子,他也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可赚。所以,对于桐音要不要接客这事,就更不心急了。
这一晃又过了几年,以至于桐音都十七岁了却至今都还是个清倌。那鸨头看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对于他亲自打造出来的桐音,也是相当满意,甚至不必他预期的效果还要好很多,所以他决定了,决定在这时候把打磨出来的成品端上台,他确信,现在的桐音一定能够为他带来无以估量的财富!只要抓牢了这棵摇钱树,他的生意竟在同行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么说起来倒也觉得那鸨头不是什么目光短浅之辈,这一步接一步的计划,都是按照他的意愿进行,只是眼瞅着那人就在自己手掌心捏着,却不能一口将之吞了,那滋味……着实不好过,只因一心想着让桐音在他的破身之夜一炮打响,那么多年就硬生生忍了下来没去碰。凡是在这圈子里混的,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是不是处的,他们一碰便能觉出来。他可不想为着一时的爽快而毁了他多年的经营,只想等那桐音破了瓜之后,想怎么着还不是都随他?
桐音一回到自己所居住的落香园中,便吩咐筝儿:“去跟前面管事的说一声,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后面这几天什么人来也不见。”
“陈公子来也不见么?”

“他?我就是不要见他,你去把话交代清楚,特别是陈金鹏来,一定得给我拦住了。”
“是。”
筝儿转身便要走开,桐音又叫住了他:“对了,办完这件事后你就自个儿下去休息吧,我这儿就不用再伺候了,我想一个人躺躺。”说着便拉开被子自己躺了进去。
筝儿望了一眼床上闭着眼假寐的人,应了声“是”摇摇头走了出去,末了还细心地替桐音关上了门。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桐音一人,他慢慢睁开了眼,眼光是没有焦距的空洞,半饷象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渐渐变得坚定!
从那天开始,桐音果然没再见任何人,鸨头过来探望了他,也就随他去了,陈金鹏来找了他几次,都被拒之门外,心里便有些火大,心想:不就他娘的是个男妓,别人捧着他一点,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但转念一想,太轻松得到的东西,没啥挑战性,他还不信他桐音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于是才忍着没发作。
这日,桐音照旧闭门不见客,在自己的院子里弹弹琴,全当自娱,筝儿就站在一旁候着。
这时,前院有人来报:“桐音公子,外面有个人,他非要见您不可,您看是不是……”
桐音头都没抬,回了句:“我不是说了吗?谁都不见。”
“可是……”报信的人很为难。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就跟他说我病了,不益见客。”
“小的就是这样跟他说的,可他说,既然公子病了,就更要来探望探望了,所以小的这才进来问问您的意思。”
闻言桐音停下了手中的琴,看向来人,问道:“到底所来何人?”
“回公子的话,似乎是苏家的少爷。”
“苏家?”桐音皱眉,“可是城东大兴街的苏家?”
“正是。”
桐音想了想,道:“那你领他进来吧。”
传话的人领命而去,桐音转过身,对一旁的筝儿道:“你去准备一些酒菜,待会儿用来招待客人。”
“是,公子。”筝儿这回倒没多问,直接就去了。
没一会儿,就见先前那童子领了一个人往这边走来,来人确是苏择文,自那一人日湖上偶遇之后,他就一直想来拜访,今日瞅了个空当儿,就溜了过来,结果因为行事匆忙,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去见人家,此时跟在童子后面,免不了有几分拘谨。
那桐音看到苏择文,也不急着起身迎接,只待他们走得近了,才起身微微福了福礼,道:“桐音见过苏公子。”
远远地,苏择文就看见桐音端坐在琴旁,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只是再简单也不过的一个姿势,却成功地教他再也移不开眼。走近了又见桐音对自己微微一福身,几许青丝垂落下来,半掩了面,更是风情无限,直到耳边响起轻柔的问候,才发觉自己竟又一次看入了迷,当下更是臊得说不出话来。
见此情景,桐音心中冷笑,又是一个**熏心的臭男人!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细心招待。
“苏公子,里面请,我已命人备下酒菜,粗茶淡饭,还望苏公子不嫌弃。”
苏择文闻言急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此次前来拜访,本应由在下见礼,却因行事匆忙,什么都没准备,失礼之处,还请桐公子见谅。”
“您能来已是桐音莫大的荣幸了,还说什么拜访,污泥之身实在愧不敢当……”
说这话时,桐音眼中分明带着几分失落与心伤,这情态,更是惹得苏择文怜惜之情大起,连忙安慰道:
“实在不要这么讲,俗话说‘英雄不论出身’,桐公子这般才情,现今虽说美玉蒙尘,但我相信,将来必有一日,定能洗尽尘垢,离了这地方的。”
桐音的嘴角有着苦涩的笑容:“话虽然如此,但真做起来又谈何容易?一朝入了娼门,再想出去已是不可能,这身子……污了便是污了……就象那长在人身上的胎记,再怎么洗也是洗不掉的,况且,在这种地方,学得再多归根到底还不都是些讨好男人的法子,哪里谈得上什么才情。”
“桐公子这么说就不对了,其实,前几日在下于龙井湖已见过桐公子一次,只是桐公子大概没注意到在下,当时听过桐公子的琴音,就甚为佩服,所以今日才斗胆上门拜访。”
听他这么说,桐音略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于是又道:“那日匆匆一别,没能拜见苏公子,倒是桐音的不是了,好了,其他的话也不再多说了,苏公子屋里请。”说这便引着苏择文进了屋。
屋里筝儿已备好了酒菜,桐音请苏择文入了座后自己也坐了下来,苏择文喝了几杯酒下肚,倒不似先前那般小心翼翼,说话也流畅起来,拉着桐音说得高兴,只是有时两人眼神相遇,多少有些恍惚,那桐音也是应酬惯了的人,几句话下来对方的脾性他能摸着个十之**,后来的谈话,当然是顺着对方走,偶尔在别人的基础上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更是让苏择闻如获知音。
这一下午,他们聊得很开心,至少苏择文劳得很开心,他认为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那桐公子确实是值得交往的良友,他们从中午一直聊到太阳西沉,如果不是顾及家里的爷爷,苏择文都还想继续聊下去,但无奈地,他还是告辞了。
“跟桐公子聊天,真是件愉快的事情,无奈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桐音没有挽留,在送苏择文出门时说道:“能与苏公子相识,是桐音的幸运,苏公子也不用这么客气,直接称呼我桐音便好。”
苏择文很高兴,笑着排排桐音的肩:“那好,桐音,既然我都这么叫你了,你也不用对我那么客气,直接喊我名字吧,反正你这个朋友,我是要定了。”
桐音的眼中深不见底,半饷道:“朋友?苏公子真的要认我这种人当朋友?我……配不上的。”
“谁说的?!我说你配你就配!你呢,也别再公子公子地叫我了,不是才说了么,我喊你桐音,你也直接叫我名字,相信我……我是真心要交你这个朋友。”
“谢……谢谢苏公子,其实……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在这里,我还没有真正的朋友呢,平时能说上几句真话的,也只有筝儿一个而已,你这句话,对我来说……已是弥足珍贵了。”
这时的桐音脸上覆着一层淡淡的忧伤,看得苏择文没来由地一阵心疼:“你放心!我说过的话绝对当真!陪我坐了一下午,想必你也累了,就不必在在送了,回去休息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桐音没有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对方,苏择文也没再多说,最后看了一眼桐音,转身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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