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冬天的雪特别多，园子里积雪很厚，高高的玉米垛罩上这层厚厚的棉被，在冬阳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好像也在为了迎接这个不寻常的春节，使劲抖擞着精神。
冬天的阳光终于鼓足了勇气，透过罩着塑料布的玻璃照射在炕上，屋里的温度也一点儿点儿上升了。
高雨燕坐在婆家的炕头儿上，她不时抬头向窗外望望，然后又低下头做她的工作。
雨燕的面前摆着一盆泡好的蘑菇，一捆绿油油的蒜苔，一小撮香菜，几根大葱，几头大蒜，还有一些待弄碎的干辣椒。
雨燕的任务就是在婆婆动手做饭前，把这些准备工作做好。那些蒜苔已经弄好了，香菜和大葱也没问题，三下两下解决完毕。那个大蒜和辣椒，雨燕有点儿打怵，因为她一直讨厌大蒜的味道，并且最怕辣，如果再加上辣椒，弄不好自己就得被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那样婆婆又要说自己娇气了。所以雨燕选择最后处理这两样东西。
最麻烦的应该是那一盆蘑菇。这是从山上采的那种圆菇，晒干了以后体积很小。如果没有保存好的话，就会生虫子。择蘑菇是个细致活儿，雨燕在那儿细心地挑拣着，真怕因为自己一不小心，再给婆婆找到发脾气的把柄。
婆婆屋里屋外不知在忙着什么，偶尔坐在炕沿边卷支烟，用眼睛的余光瞅雨燕两眼，雨燕的心就“呯呯”乱跳，“婆婆该不会是嫌自己弄得慢了吧？”还好，每次婆婆抽完烟什么也没说，就又出去了。
周睿在厨房准备那些需要改刀的材料，以便到晚上做饭时弄起来省事些。雨燕听到厨房的切菜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知道周睿还没完成任务。
周敏和周远山在忙着贴对联和福字，一个负责弄浆糊，一个负责粘贴。爷俩不知道要贴多少张，反正雨燕觉得他们的进度不是很快。
大家都沉默地忙碌着，毕竟是春节，该准备的一定要准备，用刘淑芬昨晚的话说，那就是“年年难过年年过，心情不好也得过。”
高雨燕边干活儿边在心里琢磨，她不知道以前婆家过春节是不是也如此压抑？这让雨燕很怀念在娘家的时候，高家逢年过节的都很热闹，虽然不一定非得买多少好东西，但是情绪上一定是相当振奋的，至少是快乐的，哪像这个样子，死气沉沉？
想不明白，雨燕就把这一切都归结到自己身上，一定还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才让大家也高兴不起来的。
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了压力，雨燕感觉真的有点儿对不起周睿，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这大过年的，都高高兴兴的，别讨不吉利。”婆婆刚巧走进屋里卷烟，听到雨燕叹气，就有点儿不高兴。
“妈，我没不高兴。”雨燕赶紧解释。
“那就好。快点儿择吧，马上就做饭了。”刘淑芬也没正眼看雨燕，又走了。
看到婆婆走了，雨燕的心才放下。“好险啊。自己可得小心了。”雨燕随时提醒着自己。
“小敏，你把剩下的那几张贴上吧，我帮你嫂子把辣椒剪碎。”周远山一直关注着这婆媳俩，他可不想在春节时再发生什么乱子，所以想快点儿把活都弄完。
高雨燕感激地看了看公公，唉，自己正犯愁这辣椒呢！
眼看着辣椒要弄好了，刘淑芬这当口又进来抽烟，一看到周远山在那里剪辣椒，这气就上来了，“那点儿活还用你爸帮忙，你还能干点儿啥？”
雨燕当时就懵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我自己愿意干的，你吵嚷什么？”周远山最看不惯刘淑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了。
“谁让干的不说，你看看那点儿活让她干得，这个磨矶！一上午了，蘑菇还没择完。你说她还能干点儿啥吧？”刘淑芬是没理也能辩三分的。
“耽误你做饭没有？你这一上午干啥了？就知道说别人！”周远山真想不明白，大过年的非得找气生吗？
“我干啥了？那柴禾是你抱的呀？我干啥了？我呆着了！”刘淑芬一点儿也不忍让。
周睿在厨房听到屋里的争吵，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进来看看。雨燕看了看周睿，目光中充满了无奈。
“别吵了，这点儿事也值得吵吗？”周睿对刘淑芬说，“妈，肉什么的我都切好了，是不是该做饭了？”
看到儿子叫自己，刘淑芬用力地吸掉最后一口烟，“嗯，现在就做去。过年，年年过这个年有什么用？”刘淑芬嘟囔着去做饭了。
周远山气得冲着刘淑芬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口，“这辈子跟她过的，肠子都悔青了……”话语中满是忧怨！
（二）
爆竹声声辞旧岁，总使新桃换旧符。又一个除夕夜，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电视机里春节联欢会正在唱响《难忘今宵》，电视外面家家户户也于子夜更替之际，迎来又一个鼠年。
刘淑芬边煮饺子边吩咐周睿去放鞭炮，然后又命令周敏摆好碗筷，准备吃这顿辞旧迎新的饺子。
高雨燕坐在窗户前，听到周睿把鞭炮燃响了，她的心也被这“噼里啪啦”的响声再一次震乱了。
想想婆婆这一下午没开晴的脸，雨燕的心就感觉冷。
晚上那桌年夜饭，鸡鱼蛋肉的摆满一桌子，可是却勾不起来雨燕的食欲。肉类的菜雨燕一口也没动，一个原因是她实在吃不下，另外她也怕因此再挨婆婆指责，弄不好就得给自己戴一顶“嘴馋”的高帽子，高雨燕实在是怕了。
后来，雨燕泡了点儿热水，才算把那碗饭吃完。周睿看到雨燕没吃菜，本来想给她夹点儿，可是又怕妈妈生气，只好忍着。“先委屈着吧，回家就好了。”周睿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着。
包饺子的时候，雨燕尽量让自己的速度放快点儿，还好，婆婆这次没说什么，只是在包那个“硬币”的时候，对雨燕说：“我包这个硬币，你包不明白。”
雨燕也没吭声。“看来自己在婆婆眼里是一无是处了。”雨燕的心彻底凉了。她想起小时候，那个硬币妈妈就是哄着让雨燕包的，而婆婆竟然一句“你包不明白”，否定了雨燕的一切。
“婆婆和妈妈的差别怎么这样大呢？”这个问题始终在雨燕的脑海里旋转着，春节联欢会的节目雨燕一个也没看进去，但是还得假装在认真看，而且始终那样直直地坐着。后背里那两条五寸多长的钢板，让雨燕坐久了就感觉疼痛，可是雨燕还是忍着，腰疼了也不敢躺下休息。只怕自己这一躺着，婆婆就会嫌她懒，再弄出个什么事端来。
周睿一次次用爱怜的眼神瞅向雨燕，雨燕都只是笑了笑，她知道周睿心疼着她就够了。
现在，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面前，雨燕还是不想吃。可是不吃，又怕婆婆说自己事多，哪有除夕不吃饺子的？想讨不吉利不成？
婆婆最后进来时，端进来一盘饺子放在周睿和周远山之间，“给，你们俩吃这盘。”
周远山一看就明白了，刘婆芬就是有这个习惯，每次包那个硬币的饺子都做个特殊的记号，然后故意让周睿和周远山他俩吃，其他的人不许碰。
“又做记号了？”周睿笑了笑，他也早已了解妈妈的脾气。妈妈这重男轻女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呢？周睿真是感到无可奈何。
“都吃吧。”刘婆芬先夹了一个尝尝，说：“生（升）了，大家都吃吧。”
周敏逗了一句：“又生了，生了几个？”
“别没正型，不是那个生。”刘淑芬瞪了周敏一眼，“哼！谁知道能不能生呢？”
大家都听出来这话外音了，这是又针对雨燕了。大家谁也没敢接碴，都低头吃饭了。
看到大家都吃上了，雨燕也硬着头咬了一口，可是这一口让雨燕感觉特别难吃，一股芹菜的味道让雨燕差点没吐出来。从小雨燕就不喜欢吃芹菜，她总觉得芹菜有股汤药的味道。
雨燕皱了皱眉，勉强把这口饺子咽下了。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再闯祸。
可是碗里还有半个呢，又不能夹给周睿，唯一的办法就是吃掉。
雨燕咬了咬牙，吃吧！！
不幸的是，这次雨燕没有控制住，一阵难言的恶心，雨燕吐了。
这一吐不要紧，不只是雨燕和周睿，就连周远山和周敏也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大家预感到一场更大的风波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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