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手术室里的灯已经亮了将近一个小时，走廊里的家人此刻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那个刘医生很负责任，凌晨4点就把院长和专家召集过来，对雨燕的情况进行了全面的会诊，最后大家一致通过，采取了刘医生的治疗方案。
可是现在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孩子没有进入骨盆，孕妇产力不足，所以只能选择剖腹产。
一听说要剖腹产，大家又开始紧张了：雨燕的身体已经伤痕累累，能否承受得住这再次的手术？手术后能否保证母子平安？要是出现大失血怎么办？
医生说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医院只是尽力而为，不能保证任何事，所以才会要求家属签字。
郑林一听就生气了：“这是什么说法？简直就是不负责任？还没手术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那谁还敢签这个字？”
可是医院还是那个态度，意见给了家属，决定权在家属，医院可不管那么多。
最后还是那个刘医生在私下里对大家说：“现在情况是这样，你们一定要认识清楚。胎儿只是暂时稳定了，但是不保证今后不再发生早产现像。如果再发生，对胎儿是又一次危害，容易留下一些后遗症。而且，退一步来说，即使能等到足月，可是就产妇的情况来看，到时生产也必须是剖腹产。所以，这一刀是避免不了的了，只是看你们选择在什么时间而已。”
刘医生耐心地解释着，“更何况多拖一天对产妇和胎儿都多一份危险，你们好好商量商量，专家们的时间都很宝贵，聚在一起不容易。”
医生再一次把难题抛给了家属，家属能做的其实只有接受。
周睿用颤抖的手拿起笔，这支笔仿佛重有千钧，让周睿感到特别沉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个字“周睿”，也一下子这么难写。当最后一笔落下，周睿分明感觉自己的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就在手术马上进行的时候，神经科专家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高雨燕受伤的是腰椎，至今还由钢板固定，如果采取腰部麻醉，可能对雨燕的神经系统再次造成影响。所以，比较保守的就是采取局部麻醉，也就是患者还会有疼痛感和接触感，只是感觉轻微一些而已。这需要患者有一定的承受能力，否则就会因为高度紧张而休克。
周睿觉得这事还是先和雨燕商量一下，否则雨燕到时真的紧张就坏了。
高雨燕反倒很镇静，“只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我会挺住的。”
周睿其实有很多话要对雨燕说，他想说其实不只是生一个孩子那么简单，其实也不只是一个剖腹产那么简单，这是你与命运的又一次抗争；周睿还想说，雨燕，我相信你，我就在手术室外面等你，我给你力量！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
可是，周睿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怕自己一说话就会流泪，他怕自己的泪水会影响雨燕的情绪，他怕雨燕情绪一激动又发生意外……所以周睿就这样强忍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护士把雨燕推进手术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雨燕带着微笑一点点在自己面前消失，只能眼睁睁地盯着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每一次有护士匆匆走出来，大家都会紧张地迎上去，“大夫，怎么样了？”
护士留下一句：“不知道。”然后又匆匆地走了。
就在大家茫然无助地时候，那个刘医生从手术室里急匆匆出来了，“现在失血很多，有大失血征象，主治医师在尽力抢救，请问家属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大人，保大人！”周睿和王玉贞一下子瘫倒在地，“大夫，求求你，一定要保住大人，求求你……”
“我们会尽力的。”刘医生匆匆走了。
周睿就这样跪倒在医院的走廊里，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力气。
（二）
时间一秒一秒来数，鲜血一滴一滴在流，心灵一阵一阵在痛！
如果问世界上最煎熬人的是什么？那一定是此时在手术室外的等待了。
周睿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他只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在周睿的脑海里，接二连三地浮现出各种能保佑人类平安的神灵：
他捕捉到观世音菩萨，他向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许愿，如果能保佑他的燕子平安，他会好好珍爱燕子一生，不抛弃不放弃；
他又跪拜了万能的耶酥，他虔诚祈祷，如果痛苦可以分担，他愿主把所在的苦难都施加在自己的身上，只求他的燕子远离苦海；
他又追随着圣母玛丽亚，祈求圣母赐予他一点儿慈爱，祈求圣母可怜一下他的燕子，那么他会用终生的执著，回报世界以善良；
甚至于他想到各种牛鬼蛇神，他向这些讨厌的家伙宣战——是英雄的话向我进攻吧，对付弱小女子算什么能耐！然后他勇敢地迎向敌人，用锋利的武器把这些家伙消灭掉，不让它们再来人间作乱……
透过这些虚幻，周睿仿佛看到雨燕正微笑着向自己走来，还是那一袭粉红色的秋装，还是如莲花般的清纯秀丽。
周睿看到雨燕又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地坐下，动作一如既往地轻柔。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雨燕竟然向自己回眸一笑。这一笑，在周睿心湖上荡起微微的涟漪，然后又一点点扩散开来，连成水色如碧的一汪清泉；回首的瞬间，那如瀑的黑发不经意间撩拨了周睿的脸颊，像一阵春风启开了一个少年最美的韶华……
周睿沉醉了，他在这瀑布前辗转，他在这泓清泉边流连，他看到泉水中间盛开了一朵粉红色的莲，“好美啊！”周睿如雨燕诗歌中描写的那样，发出了一丝惊叹！
只见莲花在泉心轻颤，向着周睿的方向把头轻点，可否是听懂了周睿灵魂深处的呼唤？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湖心的莲花禁不住这突来的风暴，从中间折断了。
周睿大惊失色，他刚要跳下湖心去拾起那朵莲花，但是莲花已经迅速地在泉水中飘散，一片一片地，在湖面上浮动，最后与这原本清澈见底的泉水融为一体。
周睿再也看不到那如碧的清泉，他的眼前是流动的粉红色，那美丽的粉红色越变越深，渐渐地如血一般地刺目！
“血！！”
周睿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的莲花彻底消失了，幻化成一汪血水，在他的眼前晃动，风呼呼地吹着，仿佛是有人在轻轻地叹息，伤心地啜泣。
周睿的心也开始滴血了，他好想融入这一汪血水之中，从此与心中的莲花共朝夕……
“周睿，快站起来，灯灭了，是不是手术结束了？”郑林过来扶周睿。
周睿回过神来，他看到：手术室的门，缓缓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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