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水，即使平淡如一潭静湖，却也有被意外的石块激起波澜的时候。这种意外，总是那样让人措手不及。
薛城坐在轿子里，听着街道上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今天特意从这条路上走，就是为了感受一下这里热闹的气氛。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厌烦，但真的要离开这里，依然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惆怅。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离开，无论怎么考虑都不是英明之举，可是怎么办呢？是那个人的命令，是那个人要我在这个时候离开，又有谁能改变他的想法？或许那个人也知道这一点吧。所以离开的那个人是我。八弟才是他所选择的人，这一点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如此的不甘心？
仓促远行，有很多事情都要妥善交待。等到一切处理完毕，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王爷还有什么嘱咐的吗？”薛贵问。
仔细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遗漏的了。“府里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薛城郑重地对薛贵说。
“王爷放心。”薛贵看了看旁边桌子上早就凉了的饭菜，“王爷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与王妃道过别，薛城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王妃略带哽咽的叮咛又响起在耳边，离别的气氛越发浓重了。
淡淡的琴声在空中飘荡，隐隐约约，若即若离，却仿佛牵动了心灵最深的某个角落。不知不觉中寻着那琴声走过去，一直走到那个熟悉的院落。
“见过王爷。”突兀的请安声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屋子里的琴声。薛城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扫了一眼那人手里的食盒，薛城径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王爷。”屋子里小福靠在床边垂首而立。不见叶欣。
“怎么没吃晚饭？”薛城坐到椅子上问小福。
“公子今天身子乏，下午睡过了饭时。”
“嗯。”薛城点点头，看着那个下人将清粥小菜一样样在桌子上摆好。“可有多余的碗筷？”虽然简单清淡，却勾起了一点胃口。
“这……”那个人看了看小福。
“碗筷倒是有两付，只是……”另一付原本是给自己准备的。就算自己可以不吃，也要王爷不介意用才行。
“无妨。”薛城走到桌边，想了想又回头问小福：“你们两个每次都是一起吃吗？”
“……是。”
“……再添一付碗筷送过来。”不知为什么，刚刚吊起的胃口似乎突然淡了不少。
多了一付碗筷，多了一个座位，多了一个人。
多了几分拘谨，多了几许沉闷，多了几份心思。
“叶欣。”沉默终于还是被薛城打破了，“本王要离开一段时间。”
意料之中的毫无反应，意料之外的淡淡失望。
“要打仗了。”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那个冷淡的人听。
“叶欣，”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想法随口问出，“你想和本王一起去战场吗？”
叶欣身体一顿，然后抬起头认真地看向薛城。你，是认真的吗？
原本只是一时冲动随意的想法，在看到叶欣认真的表情后慢慢变得清晰了。
“去吗？”再次的询问。
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眸子闪过几丝犹豫，但终于只留下坚定。清清楚楚地点了点头，是对询问的回答。
薛城很意外。
还是沉默的三个人，可是气氛已经变了。
“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接你。”薛城放下碗筷，走向门口。
“王爷。”恳求的声音让薛城停住了。
“你去不了。”简短的话语给出了回答。
“可是，王爷……”不死心的再次请求带着不甘心的懊恼。
“除非——”薛城转过身看向叶欣，“你觉得呢？”
叶欣没有抬头。
薛城走了。剩下的两个人默默地对坐，谁也没有动。
收拾碗筷的人来了，叶欣进了里面的屋子。斜靠在床边，叶欣可以听到小福与那个人低低的对话。细细的交待，一样样一件件，带着唯恐疏忽的谨慎和不能亲为的一点遗憾，让叶欣想起了送别亲人的絮叨的长者。他还是个孩子吧。
“公子，热水来了。”小福清脆的声音从外面的屋子传来，“明天公子还要早起，今天早点歇了吧。”
走到外间，叶欣一愣。虽然可以知道有人来送过几次东西，可是看到桌子上小床上都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叶欣还是有一点吃惊。
小福站在自己的小床前，虽是穿着很薄的衣服，可额头还是有微微的细汗，脸也红红的。他的面前摆着几个敞开的包裹，捏捏这个，又掂掂那个，小福一脸的犹豫不决。
“公子是需要什么东西吗？”察觉到叶欣站在旁边一直看着自己，小福转向叶欣，“毛巾皂角已经都放在那里了，水温小福也试过了，公子还缺——”未说完的话突兀地消失在空气中。
“小福——”怜惜地将那个孩子拉到自己的怀里，叶欣的心酸酸的。明明是满腹心事，何必要勉强自己强颜欢笑？
“我不知道该拿什么该拿多少最好，拿多了怕是负担，拿少了又担心急用的时候没有。小福不在公子身边，公子——”心酸酸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小福说不下去了。
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小兽般压抑地呜咽着。胸口渐渐感觉到了湿热。终于哭出来了吗？叶欣抱着小福坐到自己的床上，一边轻抚着小福的背，一边等着他平静下来。
“公子，”将脸埋在公子的胸口小福闷闷地出声，“如果小福没有伤，公子会求王爷带小福一起去吗？”
不会。毫不犹豫的答案无声地在心底回答。
“不会是吗？”失望。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还是想要问呢？
“为什么？”顾不上自己丢人的兔子眼，小福抬起头看着叶欣，“为什么一定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如果公子不想，王爷也不会强迫公子的。为什么公子会……”泪又涌了上来，模糊了眼。
叶欣抬起手，轻轻擦了擦小福的脸。“对不起。”叶欣轻轻地在小福的耳边说出道歉。有些时候有些事我们都是迫不得已，对吗？
小福终于平静下来了。从叶欣怀里抽出身，小福抹抹自己的脸：“小福去给公子收拾东西。”转身要走，却被叶欣拉住了。将小福重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叶欣只是轻轻摸着小福背上的伤疤不出声。
几个时辰后，四王爷一行人马已经走在远行的路上了。
“王爷。”看着前面的队伍渐渐没了影子，一直默默陪在一边的人终于还是谨慎地出了声。
“嗯。”薛城点点头，“走吧。”最后看了一眼都城的方向，薛城调转马头向远行的队伍追去。
落后的人微微顿了顿，便也扬着马鞭，迅速地向那背影追赶了上去。
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叶欣渐渐升了些倦意。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让那困意一点点笼上来，却突然间就清醒了。睁开眼，叶欣看向那目光的主人，正好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
薛城没想到叶欣会突然醒来，所以有那么一刻就愣在了那里。不过所谓的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别人察觉到异样之前，薛城已经扭转了头。
看到那个人不再盯着自己，叶欣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左手下压着小福早上匆忙塞给自己的包裹，叶欣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张强忍着泪水的脸。他现在在做什么？会哭吗？为了给这个惹祸的皮囊弄个虚假的外表，离别的早上就在匆匆忙忙中结束了。连个像样的道别都没来得及，叶欣有点遗憾，但却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个孩子一脸认真地说等着自己平安回来的时候，其实更想得到自己一个明确的回应吧。
薛城很清楚，自己昨天晚上一时冲动的决定其实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即使没有看到管家薛贵眼中那明显的不赞同，薛城也知道自己不该带叶欣来。可是，终究还是把他带来了。经过特殊的乔装易容之后，叶欣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看着他一身素衣半倚着马车门靠在那里，一时间倒还真辨不出他的身份。
只是，那双眼睛。
想起那双眼睛，薛城的心莫名地一阵浮躁。催了催身下的马，薛城甩下马车上那个冷淡的人继续向队伍的前方赶过去。
马蹄声响再次吵醒了闭目养神的人，他淡淡望着远去的那个背影，明亮的眼睛一片清明。
“他，也被带走了？”虽然是平静的语气，可是以自己对自家王爷的了解，黑衣人还是能听出里面的一点意外。
放下手里的书，薛帆抬头看向黑衣人：“留了什么东西没有？”
黑衣人略略起身，将怀里的小纸包恭敬地递过去。默默地候了片刻，听到王爷淡淡的说了声“下去吧”，黑衣人就悄然地退了出去。
黑衣人走后，薛帆也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重新打开叶欣留下的小纸包，薛帆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脸沉思地看着。
一小束黑发，被细细的白色布条随意地绑着。这就是叶欣留下的东西。
薛帆将那青丝绕在手指间，熟悉的手感让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几天前的夜里，那人还曾在这屋子里懒懒地躺在他的怀里，今日却是在远行的途中了。
看着那柔顺的发丝在自己的手指间任意地变换着造型，薛帆的脸色渐渐放松，嘴角也慢慢勾起了一抹浅笑。起身走到一边拉开一个小暗格，薛帆将那发丝放进去，关上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然后终于还是找了个精致的帕子，细细地包了那青丝。
作者有话要说：
相比当初写《也是一辈子》的**，这篇文实在是懒惰了。
今非昔比，此时再没了那时的空余时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这文总写得有些气闷。
不过有始无终是不好地，弃坑不填更是绝对会招人怨恨地，所以，我仍然会坚持把这文续完。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