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何为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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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舒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还是走上前去和颜丹晕并肩坐下,他心里清楚自己和颜丹晕擦不出什么火花,心下也就坦然了。
清冷的月辉一泻而下,白舒望着这轻柔无垠海面,满心想的都是一句“楚色入衣寒”。白舒不禁长叹一声,他这一生怕是再也无法见一面那与自己阔别已久的楚地了。
颜丹晕托腮望着海面出神,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白舒心下感叹:“这多像是当初刚刚遇到的自己的萧雨柔啊!”
只可惜白舒没有薛冬亦那般决然,不然现在白舒也不会对“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有如此深刻的体会了。
“薛冬亦是现任魔宗宗主捡回来的孩子,从小在宗里就身份低贱...”白舒见气氛刚好,便低声为颜丹晕讲述起了薛冬亦的事情。从魔宗到紫桑别院,又从那院落讲到太虚。
于是一个出身低微,在宗门里看似风光,实则处处受人欺压,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的小人物的形象,在白舒的讲述和颜丹晕的想象之下,愈发的清晰起来。
薛冬亦曾经确实是伪君子的做派,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白舒愈发的虚伪,而薛冬亦则活成了一个真小人。
真小人总是比伪君子要强的,强的还不止一星半点。
听完白舒所有的话之后,颜丹晕长叹一声,这叹息声中竟浸透了悲哀,在白舒的讲述之中,颜丹晕仿佛亲身经历的薛冬亦凄苦的一生。仿佛他就是那个郁郁不得志,只能曲意逢迎的少年,是那个在三更半夜去厨房偷东西吃的少年,那个雪夜梅下独自叹气的少年。
白舒能从颜丹晕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丝的迷离,这时候白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错事。
如果一个男人有故事的话,那么他的故事说给谁听,谁就会义无反顾的爱上他。
白舒看了看逐渐西沉的月色,想规劝颜丹晕几句,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白舒心里清楚,这少女的情思,说是没有用的。
“颜姑娘,白某还有事情,先走一步。”白舒忽然起身,抱拳行礼,想把这个寂然的东海留给颜丹晕一个人。
颜丹晕却不理白舒的告别,反而是满脸严肃的问他:“白舒,你说人这一辈子,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问白舒这个问题,董色没有问过,叶桃凌没有问过,萧雨柔和罗诗兰更不会问。
于是白舒认认真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不过片刻,白舒就给出了答案:“人活着为了什么,要看这个人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之上。”
颜丹晕顿时来了兴趣,转过身背对着东海,抱着膝盖坐在月色之下,长裙散乱,抬头用那双剔透的眸子望着白舒:“愿闻其详。”
白舒略一沉吟,说道:“人活一世,不外乎为了功名利禄,术法情缘。”
白舒负手而立,长衣被海风吹起,他面对着苍茫东海,神色唏嘘道:“底层百姓穷尽一世,也不过是为了生存二字。有余力者,追名逐利,染一身铜气,此为下者。”
白舒目光落在远处银色的海面之上,继续说道:“高位者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各行各业,也包括这琴棋书画,无非追寻一个登峰造极,此为中者。”
白舒说到这里立刻闭口不语,这便是言语间的玄妙,有些话留有余地,吊足了人的胃口,听起来才最是有趣。
颜丹晕果然急忙追问道:“依你所言,何为上者?”
白舒洒然笑道:“读书人怀天下而求至理,以浩然之气而立天地。修道者逆阴阳之乱,求长生而违天命,不惜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此乃大勇。二者皆以为上。”
颜丹晕霍然起身,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是被白舒一番言语所触动,她接着问道:“若人活一世,为情之一字,依你所言,孰上孰下乎?”
白舒就等着颜丹晕问这句话,不假思索道:“人若为情,可为上者,亦可为下者。若为感情纠缠,双方祸乱,便为下者...”
白舒一字一句道:“若为情字成全,方可为上。”
颜丹晕闻言面色惨然,心中已明白白舒的良苦用心,却犹不死心道:“若用情至深,沧海桑田不改,那又如何?”
白舒回答她道:“足可以令人敬佩,仅此而已。”
此言一出,颜丹晕下意识的浑身一激灵,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东方鱼肚不知何时已经微白。
此刻颜丹晕重新审视白舒,眼中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变化。她对着白舒行道家礼节,一揖及地,久久没有起身。
白舒笑着问她:“颜姑娘,你这又是为何?”

颜丹晕这才起身说道:“多谢白师兄教导,我这才知道为什么白师兄年龄虽小,可太虚上下的年轻弟子,都唤您一声师兄了。”
白舒满意的点点头,从古至今,年龄都不能用来衡量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达者为先,只有放下世俗这些关于身份的条条框框的束缚,才能够更加清醒的看待这个世界。
颜丹晕见白舒脸上挂满了笑意,这才又道:“往日对白师兄多有得罪,还望白师兄莫怪,丹晕在这里给白师兄赔礼道歉了。”
颜丹晕说着又要拜,忽然觉得脚下生起一阵微风,顶着自己的双膝向上抬。她抬头再看,白舒神色日常,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心下更觉得惊奇。
颜丹晕便忍不住问白舒道:“世间都传言白师兄在陵武城被天启境界的高手打的修为尽失,这莫非是假的不成?”
白舒想起易癸那一指,小腹之中还是隐隐作痛,但他还是一脸轻松的笑意,说道:“那一日我修为尽失不假,气海都被那老鬼给我搅得粉碎。”
颜丹晕小口微张,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得如此心狠手辣。”
白舒想到被自己整的鸡飞狗跳的星院,苦笑道:“也怪我当时行事不知分寸,不过现在我已经彻底恢复了修为,道行还有所精进。”
颜丹晕这才放下心来,又问白舒那两阵风是如何吹起来的,太虚观道法三千,可有这一门道法。
陆静修的事情白舒说不清楚,便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两
人又说了几句话,白舒便催颜丹晕早些回去。
颜丹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只是说了一会儿话,一整晚就已经过去,天色都已经是蒙蒙亮了。
白舒为了避嫌,自然要和颜丹晕分开回去,又不放心道:“回去若是慕灵她们问起我来,你就说没见过我。”
颜丹晕点头,这才心事重重的从海岸边离开,向着桃林深处走去。
她刚走不过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舒心中更是奇怪,这一晚该说的话已然说尽,这颜丹晕还要说些什么,更何况依白舒看来,颜丹晕也不是这般扭扭捏捏之人。
白舒便开口道:“颜师妹可还有事情,不妨直说!”
颜丹晕便依言道:“白师兄可是和罗师姐吵架了?”
白舒一愣,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颜丹晕会在此时此刻提起罗诗兰的名字。偏偏这事情又不好解释,难道让白舒告诉颜丹晕,因为自己不满罗诗兰因为自己父亲的原因才对自己好,和罗诗兰翻脸了么。
这事情白舒越想越觉得羞愤,不管怎么说罗诗兰都是对自己好的,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做这样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可白舒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于是白舒反问颜丹晕道:“为什么这么问?”
颜丹晕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说:“观里现在都是这么传的,我禁不住好奇,也四下打听了一番,此刻忍不住想向你求证。”
白舒顿时一脸黑线,面色难看的像是黑面无常。看来不管是到了任何时候,好事永远是女人的天性。
颜丹晕见白舒脸色难看,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而且平日在观里罗师姐没少给我脸色看,这次回去,见到我就像是没看见一般,整个人也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白舒一愣,想到那一日雨中的分别,想到罗诗兰回到太虚观里那不声不响的抗议,污浊不堪的衣裙。白舒想到她第一次见自己时的拥抱,那只淡蓝色的纸鹤,暴雨中凌空而立的秋水...
白舒心中情丝百转,这世上当真是没有一个人,像罗诗兰对自己这般的好。
“白师兄?”颜丹晕见白舒兀自发愣,低声问了一句。
白舒苦涩一笑,感慨良多道:“是闹了一些小矛盾,却是不碍事的。”
颜丹晕看白舒的神情,就知道事情绝不像白舒说的这样简单,她心中好奇更重,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萧雨柔、罗诗兰和叶桃凌这三个女子,你最喜欢哪一个?”
白舒不可置信的望着颜丹晕,根本没有想到她能问出这种问题。可惜的是,颜丹晕只提到了三个名字。
片刻之后,白舒回过神来,没好气道:“滚滚滚,问的都是他娘的什么问题!”
颜丹晕见白舒真的生气了,这才吐了吐舌头,急急忙忙的跑开,边走嘴里还边嘟囔道:“那四时不谢的荷花都凋了呢,罗师姐放着好好的荷花塘居不住,去住什么灵堂,也当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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