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吗？」首领再问。古铜色五指所执的一把利剑，轻轻触了触鱼人的咽喉，柔软的蓝肌陷了下去。要是首领在剑上再施些力气，那里恐怕就会多了一个染血窟隆。
我咬了咬下唇，不愿回话。脆弱的人质在敌人手中，我除了投降还能干什麽？
一艘小船靠向了我。船上一名海盗伸出粗臂，抓住我的肩膀，拎起我浸在海水中的身躯，砰磅一声重重地将我扔到了船板上。
「呜啊……」我不由自主地嚷了一声。背部与坚硬的木板相撞，实在是痛死了。
站在船上的其余几个海盗也仍旧紧紧地抓著自己的武器，盯著我脸庞的几双灼热视线，仿佛都烧著熊熊烈火。昨夜手刃了他们的好几个同伴的家夥，现在已沦为任他们宰割的阶下囚，他们大概已恨不得立即将我碎尸万段，好为葬身剑下的同伴报仇。
我站起身来，冰凉的斧口立即抵上我的脖子，海盗喝令我将武器放开。我猛吸了吸气，按照吩咐松开了五指，任苍弯之剑锵一声落在地上。另一名海盗上前捡起了它，还朝散著光芒的蓝刃饶有兴味的望了几眼。
执斧的海盗只要稍一用力，我就会人头落地。保命最重要，还是别轻举妄动较好。
「很好，真是乖孩子。」首领笑道：「不过，你的异族夥伴呢？难道是为了保护你，被海兽吃进了肚子吗？」
我抿了抿嘴，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拳头却忍不住再度紧紧握起。我离开了水域，却瞧不见路西亚的身影。极有可能是他还待在海中。
海兽是被我刺伤了，但还活著。就算那个魔人力量再强，一双手臂都被咬成了重伤的话，能顺利从骇人兽嘴的威胁中逃脱吗？
穷担心也没用。我能做的，大概只有相信他而已。
海盗划起木船船桨，向著海盗船的方向移动。大船甲板上的海盗们从船舱里搬出了绳子，大概是准备用来捆绑我的。
离大船尚有一段距离，要是在这段时间内能脱离海盗的箝制，我或许就有反击的机会；但若是上了大船，和嘉维恩一起被捆绑起来的话，连逃走的机会都很渺茫了。
要担心下落不明的同伴，又要担心大难临头的自己，简直就是烦恼死了。
「我是达尔特，来自美古南。这里的兄弟都由我带领。」甲板上的海盗首领忽然道：「与魔人在一起的小鬼，你是马提斯人吗？」
「我是来自伦恩奈特克斯村的霍雷。」我努力压制著怒气，道：「只是个平凡的剑士。」
这家夥居然还有闲情向我自我介绍。我心急如焚，他却悠然自在。这样的差别，令我的窒闷的胸膛中燃起一阵无名烈焰。
「霍雷吗？我像那个魔人一样叫你小霍就对了吧！」首领蹙起了眉心，「真是奇怪，你是伦恩奈特人，怎麽会认识曾为马提斯效命的魔人呢？」
「这……你用不著知道。」我嘴上冷冷地说著，胸膛中的心脏却猛烈抽搐了一下。
早就听说海盗是见识广泛的一群人，却没想到这家夥居然也和索菲娅一样，完全知晓路西亚的来历。难道消息早就传遍了大陆，只是知情人都没将事情张扬出去吗？
「我起初还以为那魔人换了个新主人。」首领冷笑，「可看久了，又好像不是那回事。本性凶残而高傲的魔人族居然会如此爱护一个人类，而身为人类的你，居然将这样的怪物，当成出生入死的好友，看来你们的关系不只是主仆那麽简单。」
「对啊，你和你的属下才是主仆关系，而我们不是。」我忍不住讥讽他。
这般话立即惹起了现场人的不满。一旁负责挟持我的海盗眼里喷出了烈焰，斧头稍微往前一推，寒冷的锐刃更为靠拢我的皮肤。不过，没首领的命令，他还是没敢把我杀了。
「原来是这样。」首领挑了挑眉，一张瘦脸看起来怪异到了极点，「不过那倒无所谓，反正我只要抓住你的话，那个家夥应该就会乖乖束手就擒。就好像我抓住了那个男鱼人，那个美貌鸟妞子就愿意臣服於我一样。」
「别开玩笑了。」我怒气冲冲地嚷道：「性格凶残又高傲的魔人族，怎麽可能会为了像我这样的小角色，而臣服在你们这些低贱的人类之下！」
没错，他完全说对了，而我完全是在瞎掰。可这样的瞎掰似乎就更加激怒了一旁的海盗。
「小子，你找死？」海盗在我耳边吼道。锐利的斧口再度靠拢，这回真的陷入了我的皮肉，破口溢出了不少血。我忍著疼痛，不吭一声。
「冷静点，别杀了那麽一个珍贵的人质。」首领道：「有幸得到鸟翼族的协助已算不错，若是连魔人族也愿意听令於我们，称霸整个北海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他哈哈笑了几声，态度嚣张之极。
「对了，别忘了将海兽网回来。」达尔特向海盗们吩咐：「千辛万苦抓来了这般好东西，可不能让他就这麽回到了海中。」
一旁的海盗们应了几声，立即奔进了船舱，搬出了纠结成了一堆的淡紫色网状物体。
紫网摊开後撒入水中，不会儿海兽的上半截身躯就露出了海面。橘光下看得比较清楚，这家夥的无比宽阔的背上都是深深抓痕，还沾著不少紫血。海盗们用力拉扯著变得沈重的紫网，将变得乖乖顺顺的海兽困在网内，又将紫网末端的绳索牢牢地绑在一根粗大的桅杆上。
被我的剑刺了两回，加上背部又添了好几道伤口，海兽断断续续地发著呻吟般的低吼，静静地在紫网中来回漂游著。能压制海兽的紫网恐怕也像火血之网一样有些名堂，可惜能为我解说的人不在身边。
我的视线停留在海兽伤痕累累的背後，久久无法移开。海底下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能割破海兽外壳的大概只有那家夥而已，他现在在哪里呢？该不会已经遭遇不测……
瞄了瞄被灯光照得一片橘色的海水，我实在不敢往下想去。
木船停了在大船边，执斧的海盗粗鲁地推推我，喝令我快些攀上大船。我缓缓踏前一步，仰首望著帆上的巨型骷髅标志。海盗狠狠地敲我的肩头，骂我别耍花样。我捂著疼痛的肩膀，只好再迈前一步。
我这种蹉跎的态度，显然让他感到极为不满。当然，我是故意拖延时间的。海兽已被网住，只要能在踏上海盗船之前摆脱被挟持的局面，再潜回海底找路西亚的话，就肯定能逆转情势；但若是踏上了海盗船，一切就完了。
达尔特转身准备走入船舱。他仰著首，迈开大步向前走，高壮的背影仿佛充满了自信，一副认为自己已彻底获胜的模样。
胸中及拳头都是一阵灼热。要是我能自由活动，我肯定要在他背上揍出几个血窟隆。
海盗拿开了巨斧，推推我示意我快些跃上大船。我抿了抿嘴，依旧站在原地。海盗吹了吹胡子，无法歇止的怒气呈现了在他脸上，但他却不敢再伤害我这个尚有利用价值的人质。
不过，这样拖下去也不知是否有意义。我还能再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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