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楼风月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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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气逐渐转烈,女子便又在香瓶内取了香箸拨开香灰以手来试。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秦昭凝目看她素手拨弄小炉心头一时感念,蝉鬓含绿罗衣黄,纤手轻整玉炉香,真是无怪那些文人说红袖添香之隽永。闻着幽幽的香气秦昭心中却又是微微一动,心道怪不得她身上会有那种淡淡的香气。看她添香已毕两人又饮几杯,秦昭才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不知……”
女子到很大方的一笑道:“小女子姓柳,名含漱。”
“啊,柳姑娘。在下有礼了。”秦昭立起施礼道。心中只想到:含漱,柳含漱。这就是她的名字么。虽然由康泰来定可得知她的姓名,秦昭却一直没有问过。此时得知,心下颇有感念。
柳含漱还了一礼道:“公子太客气了。唤我含漱即可。”也许是所饮兰花酒的缘故,含漱略显苍白的面色此时泛起些红晕更显娇艳明媚。秦昭不敢多看,偏过头去。见栏杆一侧有一矮几,上置一具古筝。丝弦明亮,琴具乌黑,看来颇为名贵,不觉注目多看了几眼。
含漱看看道:“公子喜欢曲乐么?”“是。只是平素没有时间和心情欣赏。”秦昭道。含漱淡然一笑:“公子若不嫌浊耳,我就为公子奏一曲吧。”秦昭抚掌道:“那太好了,有花有酒,再有姑娘妙曲,再好不过。”含漱微笑起身在琴旁坐下一抚琴弦道:“现丑了,公子可莫要取笑。”
秦昭笑道:“怎么会!能聆听姑娘妙音,求之不得,快请开始。”
含漱一笑,略一调动琴弦,双手抚在弦上,随着手指拨动,音韵流淌开来。奏得一曲,虽是普通不过的渔樵问答,却也弹的曲声婉转飘逸颇为动听。秦昭深思悠远一时也有山林之想,曲罢拍掌连声道好。含漱谦逊几句,面色越加红润,也许是乘了酒兴竟道:“公子听过什么曲目,必有喜欢的曲子吧。若是常见的曲目或许我还可以唱一唱。”
秦昭怔了怔笑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随姑娘心意好了。”
含漱一笑道:“好,那我就随便唱一曲吧。”
含漱纤手一拨铮的一响,只听的唱道:“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小搂,莲花,轻风,淡香,一具瑶琴,一片月光,月下佳人抚琴,侠士弹指相和。这是一付怎样的画卷啊!秦昭从未感觉过自己内心这样的宁静,却又这样的不平静。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一曲绵绵,终于终了,含漱笑道:“唱的不好,公子见谅。”
“那里,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曲子了。”秦昭连忙鼓掌道。
含漱道:“后主词语句清丽,音韵和谐,可称空前。此阙更有无限心酸无奈,我却唱不出这些韵味来了。”
秦昭道:“那里,姑娘过谦了。那我这个草莽匹夫,就更只能且端杯浇胸中块垒了。”
“公子太谦了。”含漱微笑道:“如果可以,公子可否也弹奏一曲?”
“您怎知道我也会弹琴。”秦昭心中一动,知道他会操琴的并没有几人,甚至连陆飞薛剑他们都不知道。
柳含漱却道:“公子的手方才忍不住合着音律在动,拨的正是刚刚的调子,公子没有听过此曲却只错了几处。想必公子的琴技不但很高,乐理也是甚明。”
秦昭一笑释然,心想这位姑娘当真细心,观察的竟这样仔细。既如此秦昭也便不好推脱当下道:“只是粗通罢了,还望姑娘莫嫌鄙陋,多多指教。”
“那里。公子谦逊了。”含漱笑笑向旁一让,让出了一片地方。其意竟是欲与秦昭合奏。
秦昭的心又动了动犹豫了刹那便也跪坐了下来。
两人并肩拨动琴弦,心弦似也在这音律中荡漾起来。两人配合颇有默契,连奏几曲仍是意尤未尽。
素琴、清酒、歌月、赏荷,佳人引为伴,乘月醉高台。虽无酒醉之意,可当此情景,秦昭早已心旷神怡、神情具醉了。
含漱纤白的手指在弦上拨了个柔美的调门道:“这一曲我们就奏后主的那阕虞美人吧。”

“好。”秦昭微笑。
含漱轻舒歌喉:“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弹过一曲,舒缓流过。两人合奏竟是越来越是默契,手指偶然擦过,心头也是悸动不已。一曲奏罢,秦昭抬手道:“能与姑娘合奏真是平生幸甚。”“公子说那里话。”含漱一笑让过一旁道:“公子琴技精妙,也请公子独奏一曲吧。”秦昭客气两句,也就独自操琴。已弹奏了几曲,久未操琴有些发僵的手指也活动开了,秦昭越弹越是得心应手,一时忘却了一切沉浸其中。琴声逐渐激烈,金戈铁马渐入,大有破帛穿云之意。弹到纵情处,秦昭忍不住纵声一啸。长啸过后秦昭骤然醒觉连忙尴尬起身道:“一时忘情失态。请姑娘恕罪。”
含漱伸指抚住尤在微微震颤的琴弦,微微一笑道:“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臣是酒中仙!饮者若无此豪情,不如不饮。乐者如不能纵情,不若不弹。”
秦昭哈哈一笑:“倒是在下鄙陋,小窥姑娘了。”一时心中不禁对她又升起些敬意。
含漱一笑叹道:“这是楚汉的曲调吧。没想到公子能将琵琶曲移至琴上弹奏,还弹的这样精妙。”
“那里。这是家父所做,在下不过听的多了,也便学会了。精妙是差的远了,不过我却是很喜欢。”
“令尊琴乐已入化境,公子也是不凡,我真属卖弄了。”含漱叹道:“方才那一波长轮指真是扣人心弦。”
秦昭笑道:“姑娘莫太谦了。琵琶与琴筝指法本就相通,原是该相互借鉴的。”
两人边谈边饮,不觉间杨梅送上的小银壶又空了三个。月已低沉,时辰已近子时了。
秦昭看看天色立起身来道:“夜色已晚,在下也该告辞了。”
“是,夜色已深了。”含漱道。语声里竟似有一丝怅然。
秦昭道:“叨扰这么许久,姑娘定累了吧,真是抱歉的很,在下这就走了。”
含漱笑笑道:“不急。且请喝完这一杯。我送您出去。”
“好。”秦昭点点头将杯中酒饮下,一时也微有失落。含漱起身又拉了拉那根丝线。等得他们下楼,杨梅已挑了灯立在小楼下等候了。
杨梅提灯在前,含漱秦昭一路无声默默跟随在后,心下均有些不舍。秦昭心头本有话欲想再说,可此时杨梅在侧却又不好说了。
两人仍在进来的角门外站定,杨梅却径自向一旁去了。
秦昭施一礼道:“今日多有打扰,有失礼处请姑娘多多包涵。”
“公子说那里话,能结识公子这样的知音,实乃幸事。”含漱微笑道:“待客简慢处,还望公子海涵。”
秦昭也又客套几句,便准备走。“您请稍等。”含漱对杨梅道:“这盆兰花请公子带去吧,这里是兰花酒的方子。”方才走开的杨梅此时却已回来,手中便抱了盆兰花。
秦昭忙道:“小姐这般厚赐如何当得。”看着含漱眼眸一时又有些失神。
含漱笑道:“请公子万勿推辞,有了这些,您自行泡制花酒。可就方便多了。”
秦昭一时有些感动:姑娘对在下太过抬爱,真是受之有愧。
含漱微笑道:“公子爱花之人,想来不会委屈了这盆冬兰花。公子就不要推辞了。”
“是,那多谢小姐厚赐了。”秦昭再次抱拳一礼伸手接过,心中大感温暖。
含漱嫣然一笑:“确实有些晚了。公子快些回去休息吧。”
秦昭笑笑道:“是,柳小姐也早些安歇,我去了。”
含漱含笑点头:“公子路上小心。”
“好。”秦昭也笑笑,向黑夜中走去,走的数十步回首望去,那盏灯火仍在,柔柔的散发着暖暖的光。秦昭的心不禁一阵温暖,原来她早就注意到了自己,手中这盆花便是初见时她捧的兰花,只是自己一直没敢上前搭讪。
天空净朗,如极高又如极低。繁星点点,似纵身一越就能摘取。秦昭走在路上,脚步轻快,心境愉悦。此一刻只感便是街巷里依稀的儿啼犬吠也似带有了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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