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倒擎桃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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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汪婆婆的葬礼过后,没过几日,朝廷便通过了选妃的名单,并给每位小姐都派遣了一名宫廷画师画像。
画像这日,元珠在鹿鸣阁的屏风边正襟危坐,穿着杏红色的高腰儒裙,湖蓝色裙边,上身湖蓝色的直领长儒。儒衫荷叶般的长袖上从肘弯处是和裙子一样的杏红色,以薄纱笼出飘逸的色彩,随着薄纱绽放出条条柔美的皱摺。
儒衫很长,一直拖曳至地,也自腰际用淡蓝色的薄纱笼罩,绽放出小小的皱摺,如水波一般,自儒衫上蔓延而去。
橘黄色的宽腰带,勾勒出少女柔美的身线,再在宽宽的腰带上系一根淡绿色的丝带,曳至杏红色柔美的裙幅中。
与元珠的柔美相比起来,云绻打扮得十分隆重。她在灵鸢和银涧以及张夫人的陪同下,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
两个宫廷画师已然坐在窗畔,张夫人见到了连忙热切的问礼,而云绻则收起笑容,目光淡淡地落在元珠的身上。
这一天的元珠,没有反抗,没有好奇,没有悲伤。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发髻呈桃形的形状,髻两边垂着二十来条细辫,两朵湖蓝色的纱花与两朵白莲花状的纱花一并固定住两侧的发髻,使细辫乖巧的呈蝴蝶状。
她望着元珠的眼里是思索的视线,还是宫廷画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继续看她的眼:“既然两位小姐都来了,那么就画吧!请小姐摆个姿势。”
云绻便收回目光,在脸上绽放出一个恬美的笑,走到自己要站的屏风前,偏了偏头,把团扇放在颊边。
宽敞的鹿鸣阁内,放置画具和画纸的长桌置于门侧西边,而云绻和元珠便在阁内大厅西墙处,离长桌约五步距离。
屏风后还有相当大的空间,曾作饭后小憩之用。此刻画像,相比起云绻,元珠就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屏风前的茵褥上。低眼垂眉,不笑,也没有任何动作的意思。想是她就要这样画了吧,另一名宫廷画师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就画了起来。这么一画,就是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
韦坚回来的时候见到宫廷画师们正在画像的模样,虽然早已知道了这回事,然而真来到了,脸色还是禁不住微微一白。
他望着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这么美的元珠,她坐在茵褥上一动不动。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听到张夫人媚笑的声音:“子全回来了?你看这画画得怎么样啊?”才回过神来,到得画师尚自画了三分之一的画边,画上显得尤其静穆的元珠的脸。
微微笑了笑,声音却有些压抑:
“太漂亮了……”
张夫人吃吃笑了起来,静谧的气氛仍在室内蔓延。听着这话,宫廷画师也有些羞赧,但并未言语,而韦坚叹息了一声,脸上却也消失了所有喜悦的表情。一边云绻站在屏风边,放下团扇,冷笑了一声问:“哥哥怎么不看看我的呢?”
韦坚仍旧望着元珠的画像,苦笑道:“……你那么美,画起来肯定丑不了。”然后抬起眼来问:“你们今天要画到什么时候?”
宫廷画师愣了愣,笔毫再在画纸上勾了一笔,然后微笑而答:“回大人的话,就快了!”

这一日的像画完之后,张夫人从绿儿的手中接过两个大红色富丽精巧的锦袋,递到了两个画师的面前,嫣然一笑。
两位画师低着头,伸手过来掂了掂,也都含笑接过,揖礼告别。
因为父亲还没回来,依礼也是韦坚最应该把他们送出府去,于是便顺理成章的,和高总管一起与他们随行。
谈到韦家两个小姐的美貌时,画师们自然是极尽献媚之能事,说是貌若天仙,不论是哪个小姐。并还说了韦家女儿好福气,已经出了个薛王妃,现在还不知要再出几个王妃,韦氏以后定荣贵。
听了这话,韦坚不由得笑了笑,元珠和云绻确实相貌出众。然而这样的出众与这样的门第,还是第一次让他越听越不安,越听越难过。
但仍然是敷衍寒暄着的。同时也尽力掩藏着自己的心情。到得两位画师皆到了门边,他便先告别了为云绻画像的那位画师,然后留下了为元珠画像的那名画师。
被这样留下来,画师不知是福是祸,只是不解的望着他。
然后他看到韦坚淡淡地自身边高总管的手里,接过一个墨绿色的锦袋。其沉甸甸的重量使得画师的眼几乎都盯得发直了,在接过的瞬间,心情也几乎全交托了这沉重的质感。
望着他的表情,与适才画像时的清风傲骨还真是不相称。韦坚便淡淡一笑,道:“这里是黄金三十两。我要你把韦三小姐画得丑一点,明白吗?”
画师的眸子里飞出了一丝惊喜,然后立即被后面的要求所困惑:“这……”
韦坚微微笑了笑说:“你不用问那么多。只要你画得丑一点,明天我会再给你黄金三十两。”
然而画师仍旧困惑的望着他。韦坚明白他是在想什么,也明白他早已被金钱所动。便含笑上前,说:“比起张夫人给你的白银五十两,我给你的,应该要多得多吧?”
画师愣了愣,低下眼,便也不再多问,立即行礼道:“是!遵韦大人之命!”

康明与姜馥一起于李府园中品茗的这个傍晚,正如与李林甫的初次相见的那日午后,萧瑟黄昏,如血残阳,他和骆月儿一并来到李府接元珠的那个傍晚。
望着西方天空的晚霞,康明料想这会是今岁最后一次艳丽的黄昏。姜馥接待他坐于灯影舍后的芭蕉林下,让春燕沏了两壶清茶。
“今天是画师为选妃的小姐们画像的日子。”
康明接过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立即有了几分摇晃。但他还是很快的稳住了,在姜馥肃穆的表情下,将茶盏稳在手里,然后看到她微笑了一下。
“子浚对元珠妹妹的感情……看来还是深得很啊。”她看到康明的眸子稍稍一黯,又关心的问他道:“既然如此,何苦又做出这般选择呢?不过是自己折磨自己吧。”
“……何以忘却家仇。”
姜馥望着他轻轻地呼了一声,直了直身子,然后说:“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没良心、没气节,但是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过去的事终究已经过去了,怎么能因此而伤害自己身边所有与之有关的人呢?虽然夫子们是这么教导我们的……但是……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啊……”
他这次没有笑,但是也没有轻视的味道:“你也是完全为了自己而活的吗?”
“……”
“就算真如此,那也是你,不是我。我真的做不到。”
姜馥无言的啜了一口茶,然后说:“杀死贺诠吧。”她望了望康明,然后继续说:“我听说他是最受韦大人器重的门客。他死了,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我派崔领事调查过的。”
康明抬起眼来疑惑地望了望她,然后轻笑问:“你就要嫁给子全了,这么做不是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吗?等你离开了李府,可就是韦府的人,再也回不来啦。”
她的脸色却是凝了凝,然后喝了一口茶:“子浚,既然你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应该再这样下去。”康明有些困惑的望着她,她仿佛是承认了什么,但是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然后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回身往灯影舍里走去,似是要拿什么东西,“我这是为你好。”走前撂下一句。
他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虽然困惑,然而眸光还是渐次空明。
她回来的时候携了一罐蜜枣,放在小案上,于茵褥上坐下。正待再开口,肘部支上小案的瞬间,她也看到了康明点头说道:“好。”
她有些意外,转瞬又了然而欣慰的笑了,然后看到他望着她很坦诚的道:“我相信你。杀贺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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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府回到韦府之后,刚好是用饭时分。他换了一身衣裳走到鹿鸣阁,灯火摇曳,纱帘笑影,除了韦元珪外所有人都已到齐,食案也已然摆好,菜正一道一道的端上来。人们谈着各种各样的事,言笑晏晏中,气氛也显得十分安定与融洽。
“谁知道呢?不过陛下不会喜欢太过死板的样子吧?”
“是呀!要笑,一定要笑,只是也别笑得太过了就好……”
康明不由自主的在阁内望了望,然后见到了在屏风畔静坐的元珠。她的身边除了正在给韦芝讲解书本问题的韦坚之外,什么人都没有。一个人呆呆的坐着,望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浚哥哥!你来啦!今天到哪里去了?!”
康明回过头去,云绻笑盈盈的跑上来,一身杏黄色的衣裙,越发显得她明艳不可方物。康明便朝她笑了笑:“没什么,去了一趟杏园,看了几本书……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他明知故问的问。
“我们今天画像了。”
虽然是明白的,然而听到这句话,康明的心还是轻轻收紧,脸上的笑也凝了凝。然后看到正在给韦芝讲不理解的词句的韦坚回过头来,望着康明一笑说道:“别理云绻这丫头!功名利禄熏了心!”
“二哥哥!”云绻哼了一声,生气的奔上前去,把韦芝的书一把夺了过来,说道:“就偏爱弟弟!”
康明看着这番情景,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张夫人开始与几个丫鬟一块儿看西域的珠宝。然后突然鹿鸣阁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张夫人立即抬起头来,一见到是韦元珪,便高兴得站了起来。

“大人!”
韦元珪看上去兴致不错,也满面是笑的走过来。康明也回过身去,唤了声:“舅舅!”韦元珪的目光便落到了康明的身上来。
“子浚,恭喜你。”
康明疑惑的望着他,韦元珪接着笑道:“骆大人已经应了你的亲事,你舅舅我刚才便是从骆府回来的。算上前几日纳采送的那只雁,现在已经送了两只雁啦!”
按当时风俗,纳采时女方表示有意之后,要送一只雁。之后便是“问名”,在女方表示可以考虑婚事后,男方向女方正式表示的求婚,于是又要再送一只雁。并向女方询问姓名与生辰八字,即所谓“庚贴”。如女方把庚贴交给男方,就表示同意。
曾经康明和骆月儿就订过亲,合婚是早就合过了,于是这一环节可以省去。听到已经送了两只雁,康明微微一震,轻垂下眼掩饰复杂的情绪,然后再抬起眼来问:“那庚贴……交了吗?”
元珠抬起头,看到韦元珪从一侧青枣的手中将庚贴拿了过来。看着这大红色的庚贴表面,元珠也感觉到脑中有微微的晕眩。
韦元珪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然后唤了一声:“子浚,到这边来。”
康明慢慢地走上前去,然后韦元珪便开始说规劝和安慰的话。无非是那些忠孝礼义的陈词滥调。然而听上去却也是那么在理。不论是康明、韦坚还是元珠,都没有反驳的理由。这是道义,这是必须……哪怕曾经,这份必须被暂时的打破过。
“明天再去打只雁吧!让你舅母为你准备些纳吉的小礼,然后准备纳徵、请期!你骆伯父也希望看到你们早日成亲。”
康明轻轻地点了点头,韦坚却插了一句:“这么快?”
韦元珪不悦的哼了一声,道:“快什么快?”然后再望向康明:“他们定亲到现在,都多少年了?相处也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了。现在成亲,没什么不对的。……倒是你!”韦元珪望着韦坚的眼睛一瞪,道:“圣上的旨都赐了,吉也纳了,怎么还不纳徵请期?!你要和姜姑娘拖到什么时候?”
韦坚嗤笑了一声,端起一旁的酒杯来,喝了一口:“您还当人家姑娘急着想嫁我呢?好意思嘛?她有本事就先跟我提出请期!”反正依他看,这婚也是她自作主张订下的。也算他没用,着了她的道。
“……不成体统!”韦元珪冷瞪了他一眼:“明天我就跟李大人商量这件事去!”
韦坚笑意一收,便要反驳,张夫人立刻插口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全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韦坚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但是一想到这门亲事,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又烦又乱。回头望了一眼元珠,她面无表情,想着自己让她考虑的事,心里也是不安和惶惑。接着听韦元珪继续道:
“就这么定了!姜姑娘如果能和骆姑娘一起出嫁更好!省得左办一回喜事右办一回喜事!成家后你也就是个真正的大人了!忠孝礼义,不得再拿来开玩笑,我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纵容着你!”
韦坚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到别处去。韦元珪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那姜姑娘看上去很聪明,出身也不大好。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多注意注意她!”
室中旖旎的灯影衬托出韦元珪的声音轻缓神秘。韦坚不悦的冷哼了一声,然后回应说:“我知道!”
而另一侧,元珠终于站起身出了鹿鸣阁去,实在忍受不了……

深秋即至,月光也多了凄冷的味道。元珠一人踏过残花往清泠桥缓步而去,残花奢靡**的香气在秋风中冷冷的扩散开来,何其凄艳。她低头看了看足下的残花,依稀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以及过去的时光,凋零了、腐烂了……亦如此花。
那些连睡梦时都会觉得芳馥的日子,不知不觉间,也就如这秋一样,流逝了……
她站到清泠桥上,双手攀往冰冷的桥石。桥下流水,在皓月下流光泻银,冲破黑色的石影子,闪烁着,晶莹而洁净,传来哗哗的声音。
她望着秋月下的美景,神思微微恍惚,连轻微脚步的碎响都未听到,就感觉到了肩头一暖。却是韦坚在身后用他温和的声音问:“怎么了?一个人到这里,不吃饭了?”
肩头的披风有厚重的触感,沉沉的、暖暖的。不知他是何时拿了披风来的。元珠低头看了看,是绛红的颜色,然后便微微回头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韦坚走至元珠的身边,语气中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的,面对着她微微回头问:“我要你考虑的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
元珠的心微微一酸,面对此刻的情景,他的问题也让她不禁觉得可笑。收起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严肃,她仍然毫不动摇的说:“我不答应。”
身侧有一瞬间的静寂。然后她听到韦坚问:
“为什么?”
元珠仍然维持着原来的神情,不语。夜风带着寒冰的味道,从身侧轻轻地缭绕而过,然后她听到他问:“是因为……我和姜姑娘的事吗?”
元珠低了低头,仍然用毫无温度的声音说:“我本来就不打算答应,姜姑娘和你的事,只能更加坚定我的决心。”感觉到身边少年的沉默,她低头道:“反正就是这样了……我不答应。”
圣赐姻缘,扣在头顶是荣誉,但是有时也是沉重的帽子。她静静地望着水面,然后听到少年轻笑了一下:“姜馥是李府的小姐,但不是公主。我想如果我辞官拒婚的话,陛下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况且……”他轻笑了一下,回过头去:“如果是姜馥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的话,我们也可以带上她啊。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权益之计,也只能如此。我料想她也无法兴风作浪吧。”
元珠不赞同的瞬了瞬目,然后听到韦坚叹息了一声:“只是她的存在,只会让我更担心你……”
她的脸微微烫了一烫,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然后轻笑道:“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不会答应的。”
韦坚的笑容终于无法维持的慢慢敛起,随之心也是微微一沉,然后回过头去。
虽然仍然温和,然而眼中也传出了一丝飘忽的气息:“为什么?”他望着她的侧面问:“你知道……这很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莫非……你真的想选妃吗?只要你想……”
元珠微微一怔,脑中有似是抽丝一样的滞涩感:“没有……”她低了低头说:“只是这样对你不好。不过……”她朝着他回过头去,眸中是突然晃动出的期盼的视线,秋风吹过几缕零碎的发丝,她望着他问:“你……能让我走吗?”
他的眸子瞬间一颤。
“你既然可以带我一起走,想必我也是能走的,对不对?”她原本冷静的神情终于颤抖了起来:“这韦氏的辉煌本就与我无关!而你不一样!你是韦家的长子,你身上有韦家光辉的使命,以及爱你的亲人!哪怕父亲有待你不好的地方……然而……你仍然是应该与他们同甘共苦的……我……我也不值得……”
瞬间迷漫上眼眶的水雾,她抬起头来,忍着泪水凄然一笑,看到他的脸上也是复杂的神情,但是显然,也是不想顺从她的。
“你一个人怎么过?”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啊……”
“你有什么办法?!”他蹙着眉头道:“你打算独自生活一辈子吗?”
元珠望着他撅了撅嘴:“我没有说我要一个人过一辈子啊,如果遇到喜欢的人的话……”说着她转了转视线:“我知道有些地方不大安全,但是你这么了解大唐,也知道什么地方比较安全吧?或者……我就是住在长安也行……”她想了想,又摇头:“不……长安不行……”
韦坚默默地望着她,然后看到她又抬起头来,道:“反正,总是会有办法的嘛!”她能够看得出,他的神情虽然不悦,然而对她的要求,是没有不可行的意思了。虽然她不晓得他究竟有什么办法。接着她继续说:“你光顾着我,难道你不知道,我也希望看到你能过得幸福吗?”
韦坚闷闷地问:“那你知道我的幸福是什么吗?”
元珠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惆怅也被强力抑制的悲伤所替代,然后她再次张开了口,几乎是恳求的望向他,上前,抓住他冰凉的手。
他望着她月色中清冷秀丽的脸,那渴望的气息,张开口,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让我……走吧……”
他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她仍然望着他,泪水在眼中逐渐的干涸。这仿佛是时间停止的一刻,她悲伤而痛苦的等待着他,接着低了低眼。能够听到林间清脆的鸟鸣,桥下汩汩的水声。韦坚感觉着从她指尖传来的温度,抉择的无奈与痛苦,也自心中翻涌而上,不止。
手指慢慢地握紧,再松开……再握紧……他拼命的说服自己,也在脑中盘算着,在她离开长安以后会遇到的种种问题。有没有什么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得出的结果是……没有。然而明明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没有再给他这个哥哥转圜的余地,他还是觉得自己难以做出,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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