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曲: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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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珠在柴房里悠悠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柴房中并未密合的木板间,透进的道道明亮单薄的光线,这光线照亮了她蹙起的秀美眉头,以及茫然的眼。
她撑着身子慢慢地坐起来,那一道道薄光投在她的脸上和身上,而房内的其他地方仍然寒冷,昏暗。她不觉抚上自己单薄的身子,然后陡然一震。自己竟然除了肚兜外,什么都没有穿。
她震惊地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而柴房内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到。随即她想起昨夜霞吟打昏她之前那抹银月般的匕首光刃,连忙开始在地上摸索……霞吟现在到哪里去了?霞吟穿着她的衣服走了么?她为什么把她关在柴房里而没有杀死她?然后她奔往门口想要打开门,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地逃离而获得安全,然而摇动柴房的门,却只有木头与铁锁敲击的轻响,随即她绝望……
门被锁起来了。肯定是霞吟让人锁起来的吧。
她逃不掉。而头部也传来了那样的一阵痛楚,是昨夜遗留的伤口。
韦坚守在云绻的棺材旁。
房内的帘子都已换成了白色。晨曦刚刚笼罩冬日的韦府,从燕居中一致的黑白二色显得气氛十分凄凉萧条。张夫人和丫鬟们低低地啜泣,千红也在张夫人的身边轻轻地拭着眼泪,而他坐在棺材旁,却只是发呆,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一般。
噩耗于早上从韦府中传了出去。但是因为不敢说是姐妹俩因为嫉妒而自相残杀,于是只是说遭人暗刺而死,但是不管怎么样,接下来的选妃都算是无望了。
小厮们咒骂着用钥匙开着柴房的锁,然而生锈的锁在钥匙中却是纹丝不动。他用脚蹬上木门,一边也对同伴骂着:“该死!这破柴房的锁早该换了,劣品也放在韦府的柴房上,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嘛!”
“这样的锁有什么不好的?”
“谁让你昨天晚上把它锁起来?这破柴房还有人来偷东西不成?”说着,他终于喀哒一声开了锁,一脚蹬开了柴房的门。
灰尘随着冬日清晨微曛的阳光在房中飘扬起来,他们才跨进门中,就听到里面一声大喊:
“你们是谁?!不要进来!”
两个小厮立即见到了躲在堆起的木柴后的少女,赫然是元珠的模样,洁白的手臂搂住裸露的双肩大喝着。两人陡然一怔,随即脸上笑意涌起,又喜又惊:
“三……三小姐……?”
“看什么看?!转过身去!!”
两个小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背过身去:“三小姐,对不起。”然后他们发现了自己脚下踩着的一套衣服,连忙又问:“三小姐?真的是你?”
听到元珠还活着的消息时,韦坚立即从椅子上站起。
他如同木雕般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望着来通报的小厮,听着他们说出元珠作出的种种解释和记忆中拿得出来的证据。她果然还活着吗?……唇角微小而干涩地勾动,然而还是那么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他的目光也似是绝望中获得重生的人一般,颤抖着,愣怔、无法反应而也有着无法掩饰的高兴。
当所有的解释都已说完,能够确定那是元珠的时候,房内的哭泣也是顿止。张夫人站起身来,而韦坚已经冲出了门去。
房内旋起的轻纱中是消失的少年身影。他那么惊喜、那么伤心、那么意外而那么百感交集。小厮也满脸喜色的跟在他的后面,他们奔过重重院落、过道、长廊,奔过草地,奔过湖泊沿岸的风景,然后他扎进了竹林。
他跑得那么快,像是慢了一点都会失去她一样。然后他终于从茂密的林间见到了那小小的柴房,他奔至门口一把推开半掩的柴门,看到元珠穿着半腰裤子,正在地上拾那霞吟脱下的裙子;他的兀然出现也让她立即怔住,手中的裙衫落下,随即她又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身上几乎是半裸着的衣裳。
立即尴尬了起来,连忙想退后,然而韦坚紧紧的拥抱也在瞬间拥了她满怀。她在他的怀里怔住,他紧紧地抱着她,似乎稍微放松一下她都会消失一样。她在他的怀里无法呼吸,但他紧紧的拥抱也让她的目光慢慢地湿润、茫然……
“韦坚……”
她听到了他的笑,那充满了强烈的喜悦然而却是那么轻那么小声的笑。 她怔住,他似乎也想起了她的衣裳,立即放开了她。她看到他眼中朦胧的水光,一边也将自己的衣裳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她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什么如此激动,接着便感觉到他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她握住他的手臂,似是担心和紧张。而他的胸膛和怀抱都如此温暖。
“霞吟呢……?”她问。
感觉到他的下颔触了触她的额头,她便也顺从地把额头靠他的肩上。
“嗯?她?她死了。”
元珠怔住,刚要问为什么,他温暖的下颔却摩挲了一下她的头顶,语中是温暖而幸福的笑意:
“先不要问,好吗?此事说来话长。……你的身体这么冷,还是先休息吧。”
然而韦坚才把元珠送到绿绮阁里,在床上躺下的时候,张夫人便冲了进来。
她要元珠赶紧起来梳妆打扮,离辰时的选妃还有一两个时辰,时间虽然不多,但是还勉强够,而选妃之事非同小可,要元珠为家族考虑,回来后再好好休息。

元珠怔了怔,这才想起这件事。然后她没有再顾虑韦坚的犹豫和反对,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雪陌和翠衣立即上来紧锣密鼓的为她选衣梳妆,随身服侍。
辰时,她准时和其他的姑娘们一同到达选妃的含冰殿。
盈盈而拜,再微笑站起,在武惠妃问这时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的眼中泛起隐约的泪光,然后从容答道:“云珠有一妹妹,刺客误把她当成了云珠,故而妹妹遇害,云珠侥幸却活了下来。”
没错,只是侥幸……侥幸地活了下来。
而元珠的选妃也顺利通过。因为曾经忠王李浚曾经在皇帝面前对元珠有过赞美,固然只是只言片语,然而明皇也早已记在心里。此刻听得这姑娘入选,便把她封为忠王妃,指给了忠王李浚。
因为忠王正在与契丹作战,无法回长安,故而元珠不是和其他姑娘同时成亲,将要等她未来的夫君从前线归来。而对于曾经在月灯阁的球场上惊鸿一瞥的那个少年,她记忆固然已经不清,但是当听得他曾经把她在圣上面前提及之时,她还是禁不住地诧异。
同时,在她成为忠王妃的同时,韦坚也把姜馥迎娶了进来。
那一天的风中尽是凛冽的气息,喜乐却仍是那么热闹而响亮的,自李府响至韦府。
姜馥将要离开灯影舍的时候,独自走到李府已经萧瑟荒凉的冬日花园里。
她的螺髻繁复,以檀木梳钗盘绕而起。珊瑚珠缀的钗花,也自发髻上轻轻点缀而过。淡扫的蛾眉,额前的红花钿,描了花黄的精致脸孔,身上隆重而华丽的衣裙,似夜中火红的蔷薇般艳丽的铺展在地。
她独自在没有花的花丛中坐下,然后听到身后的一串脚步声,轻轻地响在小径上。
是有些快的,但也不是很快,像极了曾经同样在这片花丛中听过的脚步声。她有些怀念的抬了抬眼,然后感觉到鬓间一紧,一只手也搭上了她的肩。她心尖一颤,立刻回过头去。不一样的天,不一样的季节,没有那繁花锦簇,站在身前的男子也没有了那灿烂的笑靥。他只是微笑,将一朵纱花插在她的头上,她不知道在他的眼底,她是否读出了有一种感情,叫做……依恋?
没有说话,她和他只是对视。
然后她的视线微冷,摘下了发上的纱花,然后在手中展开手掌,看着纱花轻轻地落下。
李林甫的笑容骤然变冷。姜馥仍然望着他。
“阿馥?”他望了望土地上的花:“你不喜欢吗?”
“不.”
“那……?”
她冷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去:“没什么。只是多谢表哥的一番苦心,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未来和性命。我的未来究竟是怎么样?”她回过头去,看着他冷硬的侧脸:“从此以后,不需要你再操心。”
热闹的氛围中,花轿起行。
她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在想着那些纷纭旧事的时候,也看着微微起伏的轿帘,以及听着她的丈夫在前方马蹄清脆的敲响的声音。天色暗得很快,心情并不算好,热闹的障车也只能微微地牵动一下她的唇角。按规矩要拿障车文,她便拿出花轿中准备好的障车文。
而在她拿着障车文的手伸出轿帘的那一瞬,她才兀然想起,她在往她以后的家。以及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她的未来都将要和别人一起度过……
依稀还能记得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依稀还能记得环抱着她到樱花潭的那一夜。
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但是每当想起那些回忆,那些甜与痛的心情还是会慢慢地沉浮而上。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有过,没有在任何别的场合发生。而就是在这样的回忆之中,他们一并在远来堂中拜了堂。
按当时的风俗,她向他行礼,他回以礼,拜堂便算完成。
是喜欢的吧?那种能够让人想得废寝忘食流下眼泪的情感……而她,就这样嫁给他了。
虽然他是这么地讨厌她。这么地恨她。
洞房花烛夜,她盖着盖头,一片寂静中,能看到黄金打造的杆秤缓缓地伸了进来,微微上移,便触到了那盖头的一角。
那一角黄色的流苏从眼前晃过,随之展现的是他和她同样布料的大红色礼服。红得那么耀眼,那么绚目。桌上的龙凤花烛也燃得那么喜气而灿烂,洞房中也是那样的华贵与绚丽。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似是在看着她,接着嬷嬷们请让新郎坐下,也好进行即将开始撒帐,而他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也是直到这一瞬,她才抬起头来。
他的脸仍然是那样一张让人心动的俊美非凡的脸,深邃的眼睛如同幽静的湖面。灯光使他的脸在红色中变的氤氲。他正望着她微笑着,笑容可掬。
然而眼底却是那么地冰冷。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然后把笑容无限地放大,一直达到毫不输于他的弧度。
她已经能确定这是她所喜欢的人,想了这么多也知道了自己是多么地幸福而好运。而如今既然已经嫁了,已经是他的妻子,那么她就要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她没有做的事就是没有做——关于这一点,她十万分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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