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府路。
已是入秋季节，草原不必内地，早早刮起的冷风有如刀子一样，削的人脸生疼。草场上的草也开始黄了，寻常游牧人家的牲口已经长膘，应该去寻往年的山窝，躲过即将到来的茫茫冬季。
落马河位于大定府路北方，从西向东流淌中，汇聚了阴凉河后，又与涂河汇聚在一起，一起流淌向北，注入位于临潢府路的潢河之内。在落马河与涂河汇聚的地方，有个名叫三韩的县城，据说是当年辽国攻伐高丽，将属于高丽的马韩、辰韩、韩三个部族遗民迁移到此地，聚居成了一个县城。
三韩县城外方圆十余里，地里庄稼早早收割干净，大地里现在满是各种颜色式样的帐篷，帐中间传来人喊马嘶声，远远看去也不晓得是一座军营，还是哪个游牧部族迁徙到了这里。
撒八正在自家帐篷外刷洗坐骑猎鹰，他是个五短身材但极为壮实，打着赤膊的上身露出高高坟起的子肉，因为常年在草场上放牧，皮肤早成了古铜色。猎鹰是撒八的爱马，从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撒八的眼睛，喂食更是从不假人手，一人一马自是生出了无形的默契，只要一个轻轻动作，猎鹰就能领悟主人的心思。凭借心意相通的猎鹰，撒八赢得了糺中年轻一代勇士的称号。
这撒八乃是郑国北方边境上耶剌都糺中一名战士，年纪只有十五岁。糺是游牧人的单位。基本上按照部族划分，接受统治者地管辖，从辽代开始在北方边境上就已有设置，说白了就是为国守边的游牧部落，平时放牧战时征召族中勇士充当战士，乃是辽金两朝重要的武装力量之一，金国也是依靠了糺军才得以维持了与蒙古的连年战争。
耶剌都糺是契丹人后裔，据说祖上还是契丹大姓萧氏。整个糺上下颇以此自豪。撒八的父亲更是用契丹祖上反抗女真金国的大英雄撒八的名字。来给儿子起名，可见用心良苦。
“哈哈，不愧是耶剌都糺的少年勇士，就好像这匹猎鹰，马上就会翱翔在苍天之上。”
一个豪爽地声音从撒八身后传来，转头看去，少年立时喜上眉梢：“阿思大叔。你回来了，快说说，这次南人大王征召我们，是不是要去打北面地女真蛮子？”
阿思是个壮汉，身形比撒八高了足足一头还要多，古铜色地面庞上出去岁月刻下深深的痕迹，还有就是两道深浅不一的伤疤，两腮留着大胡子。令他的相貌更加威猛。
一双大手在撒八肩上大力一拍。每下都好像重锤砸下，也只有撒八一样的壮实身子才能吃受的住。见少年只是身形稳当连个晃都没打，汉子阿思满意的点点头：“若是你阿爸看到你现在地样子。真不知会有多高兴。”
撒八脸色微黯，这次本不应该他出征，只不过他的父亲铎氏奴在一月前深入草原打草谷时候，竟然被蒙人所伤，虽然还是带回了五个鞑子脑壳，可是经过汉人巫师看过，竟要足足三个月才能下地行走。本以为凭借五个鞑子脑壳换来的制钱和食盐，还有不久前宰杀的牲口，满可以渡过这个冬天，到了明年开春，铎氏奴自然就能行走，也就可以上马驰骋，继续带着全家外出放牧。谁想到，临近冬天时候，汉人大夷离，那个草原恶魔刘铸发出紧急召集令，命令每个糺军家庭必须出一名男丁，同时带上一个阿里喜，在落马河北岸的三韩城外集结。
撒八是家里长子，父亲不能出征的时候，就只有他代父出征，好在他已经是十五岁，到了明年，铎氏奴也要上报耶剌都糺的详稳大人。
见撒八脸上神情不对，阿思大声笑道：“怎么，耶剌都糺的小雏鹰开始想家了？还是认为老阿思作你地阿里喜给你丢人了？”他地年纪也就是四十多岁，在中原算不得垂暮之年，不过，这里是
，草原人的寿命多数不长，能活过五十岁的人，就算么声音，自己也要想办法离开以减轻部族地负担。
撒八慌忙摆手，脸色急切的解释：“不不，阿思大叔，撒八怎么敢说你的不是，我只是在想阿爸。”说着，他话题一转，有些兴奋的道：“阿思大叔，听说大夷离规定了，这次的战功与过去同样计算？是不是说，只要我再砍五个脑袋回去，就能多换四十斤青盐，或者是二十斤铁？”
阿思脸上笑容慢慢凝重，拉着撒八坐在篝火旁，一边翻动着正在烤着的全羊，一边慢慢道：“撒八，我的小雏鹰，不要以为上阵杀人是个简单事情，”见撒八脸上跃跃欲试的想要说话，他挥手打断道：“我知道你曾经跟着铎氏奴去打草谷，可是，我们这次要去打女真。这些蛮子与草原上的鞑子不一样，他们，非常的狡猾，稍不留神，就可能在战场上丢了性命。铎氏奴就是担心你，才请我来当你的阿里喜。”
听阿思提到父亲，撒八脸色一正，终于开始重视起未来的战斗：“阿思大叔放心吧，撒八一定不会让你和阿爸失望，更不会让我们的祖先失望。”
“呵呵，还有一个人，”阿思望向南方，脸上的表情极其郑重道：“今次的征召命令是南人大王韩璐羽大可汗亲自下令，我们不能让韩璐羽大可汗失望。”
提到韩璐羽名字，撒八猛地站起身望着南方，用力击打胸口，朗声道：“韩璐羽大可汗是我们契丹人的大英雄，是我们糺军的大恩人，是佛祖降临草原上的狼王，”说着，少年竟是噌的拔出腰间匕首，在手掌上划开一道口子，仰望苍天高举双臂，任由鲜血咕咕流出，朗声道：“我撒八发誓，我的身体，我的生命，我的魂灵，都是属于韩璐羽大可汗的，是大可汗手下忠诚的猎犬，只要大可汗刀锋所向，撒八绝不后退半步！”
似是撒八的起誓感染了其他人，在他的帐篷周围的糺军战士停下手中活计，一起望向撒八，就在撒八起誓之后，这些人也一起发出狂热的叫喊：“愿为大可汗忠犬，刀锋所向绝不后退。”
这誓言声一层层拓展开去，感染了军营中每一个人，这些糺军士卒纷纷站起身面对南方，捶打胸口高声起誓。到最后，整个军营中回荡着一个声音：
“愿为忠犬，绝不后退！”
“愿为忠犬，绝不后退！”
“愿为忠犬，绝不后退！”
不怪这些糺军战士如此崇拜韩璐羽，他们多数是当年战败的契丹人后裔，或是久居北方早已胡化的汉人，而韩璐羽正是辽国最著名的家族——韩家的后代，这韩家不仅仅是北地汉人的大族，更因为韩德让缘故入了辽国皇室，乃是响当当的大家族，韩璐羽凭借这个身份夺取金国皇位，在契丹人眼中，他就是恢复了契丹辽国，是替契丹人复仇的英雄。
更何况，在金国击败蒙古，开始着手对付糺军时候，是韩璐羽利用河南商号建立起秘密商队，用糺军急缺的布匹、食言、铁器，换取糺军手中积压的毛皮，帮助糺军一个个渡过难关。加上韩璐羽孤身炸死鞑子大汗铁木真的故事，早已是被传的神乎其神。
所有的一切，在质朴的糺军战士心中，建立起韩璐羽的至高形象，也让一个个糺军战士成为韩璐羽的崇拜者，现如今的糺军中间，只要韩璐羽一个命令，糺军战士就可以为之赴死。
第二日，糺军士兵整装待发，每人双马甚至三马，阿里喜身穿皮袍，士卒带皮甲，领上由郑国西北路招讨司准备的干肉和马奶酒，跨上战马，在一个少年与一个老人的带领下，从三韩城向北绝尘而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