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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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定府到临潢府有一条所谓的官道,堪堪一辆大车宽年的碾压令篙草倒伏,后来的野草不足半个车轮高度,在漫漫草原中若隐若现。草原之上无处不能行进,所谓的官道不过是趁着地势,由往来行商日积月累踩踏出来的小路,勉强勾连两地。
五千精骑,实际数量不止五千,糺军传统,一名战兵应自带一名以上的阿里喜,汉话中称其为贴兵,专门为战兵准备衣甲器物,战时负责跟在战兵身后割取记功的人头,以及清理战场上丢弃的战甲兵器等物事。
是以,张弘范的五千精骑,人数实际超过万人。老话说的好,人要过百层层叠叠.人一过千人山人海.人若过万无边无际队中间带着数倍于人数的战马,一齐奔驰在草场上,仅是行进间的蹄声,就如冬日里的惊雷,轰隆隆响彻百余里。
动静如此巨大,想要掩盖痕迹是不可能的,别说是女真斥候这般老于草原作战的精兵,便是从中原调来的普通斥候,百里外都能感觉到事情不对。其实刘楚材将斥候放出百里的主要目的,一则清除敌方斥候,免得那些游骑贴近骚扰大军行进,二则就是防备女真大队的截击。
虽然刘楚材早有提醒,当张弘范听到前军斥候与女真斥候遭遇的消息时,心中还是极为震动,大军出征不过百余里,前军斥候放出百里。也是堪堪进入临潢路地界,连潢河都没过,就已经出现女真游骑,足见陀满胡土门和赤盏合喜两人兵锋之强,更看出这时临潢路境内女真兵士的狂妄。
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张弘范表情阴沉,慢慢转头道:“刘老相公,我意全军再快一些。今夜在潢河岸边宿营。次日渡河。如何?”
刘楚材一愣,按照张弘范地说法,那就要大军全速行进,这样的做法对马力损伤有些大了,随即脸上现出欣慰表情,“王爷所言极是,现在不是体恤士卒的时候。叛贼斥候的目的就是要迟滞我们,索性就不管不顾的渡过潢河,到时候无论斥候属于二逆中的哪一支,都要有所行动。”
得到中军传令,由精锐糺军组成的骑军开始缓缓加速,蹄声由轻缓散乱,变成急促地踏地声,远远听去就像是一连串闷雷在天际响起。
大军加速前行后。女真斥候似乎一起消失掉。再没出现,至少是没在大军左近出现过。想想也就了然,任是哪一边地主将。都不会天真地认为,凭借数十人的斥候,便能阻挠多达万人的军队前行,更何况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在这个地势,别说是中途阻挠,女真斥候只要出现,就会被十余里外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说,草原上的战斗,比之中原来的更加血腥,往往是双方排兵布阵后,凭着实力对杀,杀得血流成河尸山血海,杀到最后一个人才能真正分出胜负,胜者成为一方霸主,但要小心提防暗中窥伺地敌人出手偷袭,败者,不仅将老本输光,还要小心那些痛打落水狗的家伙,往往输者是身死国灭,整个部族从草原上永远消失。
当然,如蒙酋铁木真那般从逆境中崛起的,也是例外中的例外,非心志远超旁人者不能做成如此大事。
混不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整支大军四蹄飞踏,一日之间就驰出三百余里,速度堪比蒙古轻骑,更妙的是,大军队伍不散,行进间错落有致前后照应,真真是一支精兵。
当张弘范向刘楚材说出这番赞叹之词时,老头手捻胡须,脸上微现得意之色,而后才悠悠道:“大王有所不知,今次乃是轻骑驰援,他们身上只带了十日肉食与马奶酒,平日出征需要带着的一应牛羊帐篷通通留在三韩城,故而才有今次的速度。倒是今夜,我们在潢河边宿营,还要小心防范,那些个斥候更要远远放出去。”
张弘范点头应了,在行军打仗上,他和刘楚材之间的距离拍马都赶不上,现在惟有点头受教地份,况且,这一仗是他地初阵,要想打赢,赢得漂亮,日后多的是依赖眼前老头的时候,现在切切不可露出丝毫狂妄表情。
用力踏着脚下木板,张弘范笑呵呵道:“那些女真狗地斥候也是脓包,竟然不知道将这座浮桥毁掉,害的我白白命人带上一千个羊皮袋,也好,省却一日渡河时间,明日辰时就出发,估计晚间就能到达临潢府。”
原来,潢河上原本自有一条浮桥,只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天知道浮桥是否被人毁掉,张弘范从大定出发时候,特意请刘铸准备了一千个羊皮袋子,预备渡河时候充作舟楫搭制浮桥。没想到,傍晚时候,斥候回报说,浮桥竟然完好无损,着实让他惊喜不已。直到宿营后,他感觉不放心,拉着刘楚材一起过来亲自察看。
刘楚材脸上略有忧色,女真斥候没有毁掉浮桥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一时间也是没能琢磨透女真人的意图,口中沉吟道:“大王说的倒是没错,只怕二逆中间阻挠,明日行军之间还要多派斥候,另外速度不可太快,毕竟临潢府外,此时应已是为逆贼控制,即便临潢府城现下也不知情况如何。”

对刘楚材这种略显保守的计算感到不快,但嘴上还是恭敬的道,“就听刘老相公安排。”
说话间两人走过浮桥,潢河对岸已经有千余糺军驻扎,看着约是个千骑队规模,抵得上宋军两个指挥,不过郑朝草创,在军制上既不愿沿袭金制,也不愿全盘接受宋国建制,是以看着略显粗豪。
千骑的官长是个都指挥,军中俗称千骑长。更是糺军中地一个详稳,远远就看到有人从桥上过来,当一群人走过桥时候,借着火光看到落后张弘范半个身子的刘楚材,竟是慌忙紧跑几步,普通跪倒在地:“不知是大夷离到了,小的迎迓来迟,多多宽恕则个。”说完也不等刘楚材说话。一翻身站到一边。甩了袖子躬身礼让道:“请大夷离堇到里面喝杯奶茶吧。”
这次兵力调遣皆出于刘铸和张弘范两人的手笔。至于抽调了哪些糺军,刘楚材其实并不是很清楚,是以看到眼前这个头戴貂蝉冠家伙跪在地上,也是一头雾水,直到这人站起来才看的清晰,口中呵呵一笑,指着这个详稳对张弘范介绍:“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狼崽子。大王,这人名唤葛家奴,来自耶剌都糺,是我当年的一个亲兵,快二十年了,他也混上详稳了,哈哈——”
那葛家奴脸上带笑,迎上几步。伸手拉着刘楚材手臂:“大夷离既然来了。就不要见外,怎么都要到我军中喝杯**酒,吃块肉干。可惜来的匆忙,没有带上小羊羔,不然能让大夷离尝尝糺中的烤羊羔。”
说着话,他竟是将刘楚材拉入宿营地,口中大声吆喝着,吩咐手下准备吃喝,全然没去管站在刘楚材身前地十余岁少年郎。
不怪他失礼,张弘范不过是个十余岁地少年,除去中军随扈,整支大军中又有哪个认得他。再者,糺军之中崇尚实力,惟有武力过人者才得糺军上下认同,刘楚材地声望和地位,是靠着在糺军镇护北方时候建立的积威,还有就是刘家的巨大影响力,这些,岂是一个十余岁少年所能比拟的。
刘楚材还要招呼张弘范,无奈毕竟上了年纪,竟被葛家奴拉扯着淹没在人群中间,再想叫出来也不可能。
看着刘楚材的样子,张弘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快,笑着对一边的亲兵卫护打趣道:“还好这些人都是最可靠的前锋,若是有谁心怀叵测,刘老大人地性命只怕现时已经丢了。”
他是说笑,那些亲兵却是悚然一惊,慌忙冲进人群里,看似笑着与耶剌都糺的军将士卒谈笑,实则隐隐将刘楚材护在中间,不容老头出一点差错。
看看身后留下的都是自己从中都汴梁**来的王府护卫,张弘范强笑道:“也好,就让我们去尝尝**酒,你们别绷着脸,日后喝这个东西时候还多着呢。”
被人强按到主位上的刘楚材脸色有些古怪,直到看见张弘范施施然挤进来,脸上这才现出笑容,远远就在招呼着:“大王,这边安坐。”
一下之间,周遭没了声息,所有人都在看向张弘范,刘楚材坐的是主位,非糺中详稳,就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可以坐在那里,张弘范是个半大少年郎,如何能坐下?
看到糺军众人的目光,刘楚材暗道不好,心头只想着化解张弘范地尴尬,竟忽略了糺军传统,惟有呵呵笑道:“大王乃是你们大可汗地义子,更是大可汗女婿,也是个颇有武勇的少年郎君。”
听到大可汗几个字,糺军众人脸色略略好些,可是看着张弘范的目光依旧有些不快,甚至有人低声嘀咕道:“若是大可汗亲至,坐在头人位自是没问题,一个嘴下没毛地郎君,也敢坐头位……”
那葛家奴是知道详情的,听了刘楚材介绍,立时想起今次大军的主将,狐疑的对着刘楚材问道:“大夷离,今次竟然不是你作主将?他一个孩子,如何能从大夷离手里夺走主将位置……”
不等刘楚材说话,张弘范长声大笑,唰的脱掉身上狐狸皮大氅,现出内里一身紧身装束,大步走到场中,环视一圈,“军中武勇说话,狼就是狼,羊再强壮也不会变成狼。今天有谁愿意帮我个小忙,试试我到底是羊还是狼。”
众人一呆,无论刘楚材还是噶家奴,抑或在场所有糺军士卒,都没想到张弘范竟会出此怪招。下场和他对打?眼前明明是个十余岁的孩子,可能还未成年,无论胜负都会令糺中勇士颜面无光,可如果不去试试,对方划下道来,他们不去接着,岂不是更加抬不起头?
其实这些糺军战士也是少见中原贵冑子弟,在他们看来,脸色白皙嘴下没有胡须,朱唇玉面的张弘范,同糺军久经大漠风霜的少年相比,或许连糺中的女孩都不如,看着更是不像个成年人,混似十二三岁的小孩一般瘦弱。
过了好一阵也没人出来搭话,张弘范脸上出现不快之色,刚要继续邀战,忽听一个人在人群大声喝道:“撒八,你去与他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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