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新也有这个意思，他那双眼睛毒得很，自然看得出小文是个怎么样的人，若是要帮帮这孩子，恐怕还只有通过这种方法了，否则，一个搞不好，恐怕这孩子以后都得疏远他们，这孩子拧得很，不会平白受人好处的。
郭建新点了点头，他瞅了瞅满脸开心的儿子，忽然觉得自己家的儿子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家的差，绝对顶呱呱。
听着郭建新说他买煤，小文忽然愣住了，他根本没去想郭建新家里头买上十来吨煤就能用上一年，根本没去想那十来吨煤的收入对他没有半点儿帮助，他只是感动地一塌糊涂。
瞅了瞅笑着的郭建新和哭着的梅姨，小文的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那儿使劲憋着，憋着心里头和眼神里的表情，憋着那股子的酸涩。过了半晌，他才平息下心情，跟郭建新强笑着道：“郭叔，你买的话，我打你八折，现在我们家的事儿都是我做主的！”
郭建新还没说话，郭帆已经抢着说：“这可不成，那你就吃大亏了，不能让他站这个便宜，你以后可是要做买卖的人，这狗屁德行咋成啊？还做个屁啊，早点儿滚回来得了！”
郭帆忽然意识到自己嘴里头迸出了个脏字，连忙住嘴。
不过郭建新和梅姨都例外地没有骂他，甚至没有瞪他，而是都点了点头。
小文刚要说话，郭建新笑着道：“小文，帆帆说的对，你以后可是要做买卖的，哈哈，谈生意可得多加注意，大意不得！两千吨煤，要是打了八折，你可就亏好几万块了，这种买卖换了我是肯定不做的！”
说着，郭建新哈哈笑了起来，郭帆也随之瞅着小文笑了起来，那笑容一如往日般地下贱。
不过小文却没有心思去观察郭帆的笑容了，他呆了片刻，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才冒出来一句：“两千吨？”
……
小文退学走得很安静，一方面他刻意地不想惊动别人，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考试实在是太紧张了，从回到学校一直到最后考试结束，他都没一点空闲时间跟别人聊天去。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在他走以前找上了他，也算是给他饯行吧，这人是最早知道小文要退学的人，是他们班长，一个女班长。
这丫头也是一个可以跟天才摆在一起的女孩儿，比小文大了两岁，初中跳过一级，而且她最大的特点不在学习能力，而在于她的领导能力。这丫头身上有一股子独特的魅力，让人觉着舒服，而且她做事儿很有原则，对女孩来说，只要有这两条，就足以领导一拨人了，更何况这丫头的长相也很有杀伤力，与此其领导魅力就大幅增强了，只要是个男人，都不好意思回绝美女请求的。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小文从郭帆家里头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他刚回到租的那间小屋，就听到房东太太说他屋里头有个女孩等他，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说着那房东太太还怪怪地笑了笑。
小文被那笑容给整得愣了一愣，他现在还沉浸在那‘两千吨’给他带来的巨大震惊和喜悦之中，脑子的转速比平时何止慢了一倍啊，迷迷糊糊得点了点头就走进去了。
直到小文看到陆青，他才回过神来，猛地就是一惊，这时，他脑子里头才回过了刚才房东太太的那句话和那个不怎么对劲的笑容。
小文的这间小屋子，从来没有招待过女性，当然他母亲是个例外，事实上，他跟女孩子打交道很少，所以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青看着小文不说话，她还以为是因为小文心里头有事，所以才这副模样的。她到底比小文大了两岁，还是班长，于是就先开口了。
“小文，我不知道你干吗要退学，你考大学肯定没问题的，干吗要休学阿。”
陆青看着小文等了半天，小文一点儿要回答她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就接着说：“不过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那也没办法，我吧就是觉得你应该上学的，就算你今年休学了，那你明年一定得回来，知道么？”
小文觉得陆青的眼神非常得纯粹，就好像老家晚上的天空一样，漆黑的纯粹非常。
他坐在板凳上，让陆青也坐下来，想了半天才点了点头说：“一有机会我就回来！”
陆青听了，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来找小文，尽管她是班长吧，可也管不到人家自己的事情吧，她寻思着，可能是因为小文的年纪太小吧，所以她才会想着在这个时候来看看他。
最初的那么点儿尴尬过后，陆青和小文天南海北得一顿胡侃，陆青忽然发现，这个平日里头也不多说话的小同学，嘴里头其实能说的很，而且时不时地就会冒出一两个糙字儿，那些句子很耳熟，她忽然就想起了小文的同桌，顿时恍然大悟，接着心里头就开始恨恨地骂那郭帆不是个东西，把小文这么纯洁的孩子也带得开始说脏话了，以后得好好骂骂那个家伙才行。
其实吧，也不能全怪郭帆，小文他家老头子在的时候就是一个特喜欢骂人的主儿，而且平日里骂得起劲的时候，也少不得会骂出几个脏字，所以小文对于糙字儿和脏话一向都不陌生。
陆青长得的确特有杀伤力，而且杀伤半径极广，老少皆宜，就连十四岁的小文都谈着谈着就忘了时间。
等两人的谈兴淡下来以后，小文忽然发现，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钟了，宿舍大门都快锁了。
“不早了，我得走了，再不回，过会儿就进不去了，那我就得露宿街头了。”陆青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站起来。
小文也笑了，指了指自己的屋子，嘿嘿笑了。
陆青啐了一口，接着又笑了，笑得累了以后说：“走了！”
小文点了点头，嘴里头还想跟她说点儿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笑着把陆青送到了门口。
两人到了院子的门口以后，陆青忽然回转身子，小文一个不留神差点儿撞在她身上。
“差点忘了，有礼物送给你呢！”陆青笑着从兜里面拿出了一个塑料袋装的书签递给了小文。
小文接过来，揣在手里头，看着陆青说：“这么晚了，我送送你吧！”
陆青扑哧地就笑了，看着小文的目光让小文很恼火，而且让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陆青说出来的话差点儿没把小文气死。
“算了吧，你把我送到宿舍门口，我还得再把你送回来呢！”
说完以后，陆青嘿嘿一笑，转身便走了，留下一个满脸气恼无奈的小文。
小文看着陆青可人的身影渐渐得消失在黑暗之中，她背后扎着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
这个场景，一直到许多年以后，他还经常会想起来。
呆在那里半晌，小文举起手里头的那书签，隔着塑料袋，就着院子门口的灯光看了看，那画着一叶扁舟的书签上面写着几个很是秀气的字：小文，要努力啊！下面落款是陆青两个字。
小文瞅了瞅书签，又瞅瞅陆青消失的方向，忽然笑了笑，觉得压在心里头的那么多东西，忽然不是那么沉了。
在那天晚上，无论是小文还是陆青，都没有想到，他们两人再见面，已经是四年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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