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受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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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不仅人看着越来越像道士,就连这说话的腔调虚的”,李慕道没好气儿的看了徐安然一眼后,沉吟道“说到粮食,我还正是为此而来,连吃的都没有,这道区还何谈安定?”。
“噢,这么说首丘山有粮食!”,这对徐安然来说倒是个绝好的消息。
“要是人少还好说,一万多人!还不是一天两天,我首丘山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粮食?不过首丘山没有,别的地方却有,就不知你愿不愿意要?”。
见李慕道一脸坏笑的样子,徐安然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你是说军粮?”。
见徐安然一口道破,李慕道笑着点头道:“好心思”。
“江南普遭大灾,乱民蜂起,这时候也就只有剿灭乱民的军中才能调集这么多粮食了”,说话间,徐安然已穿好了鞋袜,“走吧!”。
“走!你真要?”,徐安然的干脆还真让李慕道微微吃了一惊,“这可是朝廷的粮食!”。
“这是天下人的粮食!”,站起身来的唐离向远处的许德禄挥挥手后,才又淡然续道:“那些乱民也不过是饿极而起,这些粮食与其让那些官军吃了杀人,莫如让我取来救人!”。
虽然李慕道此来的目的正在于此,甚或还为劝说徐安然准备了许多说辞,但见他此刻的行为如此干脆,说到要取朝廷军粮时淡淡的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装了一肚皮话要说,却有没机会发挥的李慕道倒有些郁闷了,“你还是不是归宗正寺管辖的道士?”。
“一般粮食,两样功用,一生一杀,孰者为‘道’?你说我是不是道士?”,见许德禄到了,李慕道就没再说话,只是心里嘀咕着这才就一天没见。怎的就感觉眼前的徐安然跟变了个人一样,虽然做事还是跟以前同样的干脆,但相较于以前少年意气的率性,他现在倒更多了几分执着内心的沉凝果决,偏生这种沉凝果决还是包裹在一片轻灵淡然之下。
“老许,我有件急事要去办一下,若我今晚没回来,你明日继续西行寻找合适的观址,最多三两日后我必定与你会合”。给许德禄交代完,徐安然转过身,“走吧!”,话一出口,他脚下已开始步罡踏斗,驱动遁符。
连续八道叠加地上清符驱动五行遁符,当徐安然最终站定身子时。已是在距离来时二百余里之外的邻县了,此时的他正站在一片稀疏的树林中。与李慕道借着淡淡的星光看着前方暗沉沉的大军行营。
“这是附近几州最大的一支官军,人数足有三万之多。我昨个儿才在襄州城中打听到有一支运粮队伍正向此地开拔,押运的粮草足够三万人近月食用。安然,你且在此稍等,我去看看粮食在那儿囤着”。低声说完,二人身前的空气中荡起一晕水波似地涟漪,李慕道的身子随即隐没不见。
见李慕道说走就走,徐安然还真有些心羡。想想十余日后的与隐机之约,这御器飞腾之术无论如何要先学会才是。
由隐机又想到自己身上的灵明天劫,今天一整日天劫心魔都没有半点发作的迹象,莫非修道有化解心魔之功不成?
正当徐安然脑海里想着这些时,就觉指间微微一颤,随即李慕道便又凭空现出身形来。
“运粮队伍还没到大营,现正在南边四十里的土门镇中,走!”,一句说完,李慕道转身之间便又人迹渺渺,徐安然紧随其后施放符法,遁去不见。
土门镇是方圆数十里地面上最大的集镇,饶是如此,也被近两千负责押运辎重地官军给塞的满满,至于那些征召来地民夫就只能在镇中街道的房檐下蜷缩过夜。
粮车就集中停放在镇子外地那片平川地上,黑鸦鸦一片,甚是醒目。
两人在一棵粗可三人合抱的叶树下显出身形,徐安然略看了看粮车队伍,顿时微微一愣道:“奇怪,怎么没人看守?”。
“不是没人看守,而是那些值夜的军士被人给放倒了”,李慕道嘿嘿一笑,“看来不光是咱们惦记着这些粮食,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徐安然一符遁进绵延甚广的粮车阵中,看到地却是前所未见的一幕,不远处的联排粮车中间,不断有一些模糊的影子穿梭其中,一副忙忙碌碌地景象,但最为诡异的是,虽然能看到这么多影子聚在一起,其间却没传出一点声音。而且,任徐安然如何运足目力,也没法看清楚任何一个影子的具体相貌,这些影子就如同山间流云一般,看似不动,但其实时时刻刻都在动,所以要想具体把握它的位置就变的极为艰难。
跟徐安然一样躲在粮车后静静的看了片刻,李慕道才以蚊蚁般的声音轻轻道:“是比宁谷的人,他们正在用‘五鬼搬运’术运粮。安然,看来今晚咱们要劳而无功了”。
“先出去再说”,重新回到树后,徐安然已当先问道:“比宁谷来的有多少人?”。
“多少人我倒不清楚,不过能驱谴这么多孤魂野鬼,分散在粮阵的比宁谷人最少也少不了三十个”,见徐安然面有不解之色,李慕道又补充解释了几句,“无根山聚集的主要是以兽类元身修行的,当然,自从天杀盟上代盟主隐机仙师神秘失踪后,这几年也有许多原属天杀盟的器修投到了无根山;至于比宁谷,聚集的主要是魂灵妖,其原身本是横死枉死的魂灵,因一口怨气不散,魂灵不入地府轮回而在世间游荡,其中有一部分机缘因会得以修炼成妖,所以比宁谷人也最善役使孤魂野鬼”。
闻言,徐安然点点头,“能不能再从首丘洞叫些人来帮忙?”。
“这里毕竟不是你的道区,也不是首丘山山门口,若真这样做,那就成我首丘山挑衅比宁谷了”闻言,李慕道苦笑着摇摇头,“我家洞主是不会答应的”。
“既是如此……”,徐安然略一沉吟后道:“李兄你速度更快,这就去镇中走一趟。提醒一下守军!”。
“此言深得我心”,眼神一亮的李慕道嘿嘿一笑后,便即隐没不见。
不一会儿的功夫,蓦然就听镇中一声惊闻锣响,随即整个镇子就跟炸了锅一样,一支支火把次第亮起,片刻就汇成一片直往镇外而来。
变故突起,车阵中也明显加快了速度,那些鬼影似有人驱遣着一般不断忙忙碌碌。而比宁谷中人见行迹败落,
颇耗法力的障眼法术也给撤了下来,以节省法力驱遣役,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原本看去黑压压一片的粮车就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数量。
“大功告成,走!”,回来的李慕道正要走时。被徐安然拉住了臂膀,“奇怪。为何比宁谷地人也会前来劫粮?等等,看看这些人到底要把粮食运到那里?”。
捏碎薄薄的丹衣。一个小小的虫蛹随即迎风而活,化作一只通体透明的小虫飞远而去,做完这些的李慕道也不说话,随着徐安然藏身树后静等。
镇子中火把长龙越来越近。眼见其前队已接近残余的车阵,粮车终于停止了减少,李慕道蓦然一拍徐安然的肩膀,“他们撤了。咱们也走!”。
由线虫做引,徐安然二人远远跟着比宁谷中人前行,与徐安然的猜想一样,这些比宁谷中人并非折而向北,反是径直朝南而去,最终停在了距离抚阳观道区有两州之隔的山南西道宁州。
借着清晨朦胧地曦光看着青砖城墙上“宁州城”三个大字,李慕道讶然道:“我说李元军怎么窜起的这么快,聚众不过十余日就连州城都占了,原本背后有比宁谷在暗中支持!”。
“这也是得益于江南如今的形势,四处蜂起的乱民太多,朝廷现在主要的心思该在江南东西两道及淮南、河南诸富庶道州上,对穷僻的山南两道一时还顾不过来。所以李元军才能起事如此顺利!不过占了州城却让手下依旧囤兵于城外,此举分明意在收取民心,这李元军所图非小!走,看看粮食到底在那儿?”。
其时天将拂晓,宁州城中依旧是一片静谧,进了城中,二人很快便找到占地广大的屯粮所在。
“现在又当如何?”。
“看看再说”。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不过若是现在不走,最好还是换身衣裳,这可是李元军地地盘,你这杏黄道衣实在是太扎眼了”,话刚说完,李慕道便从二人所在的小巷中隐没不见,等他再出现时,手上已多了一袭竹布儒衫并一双团口布履。
“不告而取是为……”,徐安然地调笑话刚说到这里,就被李慕道一口堵了回去,“就这两样东西我给留了七钱足称银子,这叫天降福财!”。
徐安然笑着就在僻静的小巷中换过衣衫,将道袍团成一个小小地背囊后,同样书生般打扮的两人便径向巷口斜侧处的一家客栈而去。
脸上满是睡意的小二嘴里嘀嘀咕咕地开了门,但一看到李慕道手中的银角子时,顿时满脸的睡意一扫而空,嘴里没一句废话的他将领着两人到了上房,好一番殷勤伺候后,捧着作为赏钱地银角子连连哈腰的去了。
“若没有这个银角子,这小二少不得要盘问一番咱们为何这个时间住店”,轻轻打开窗门,徐安然口中随意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言果然半点不假”。

“你自己就是少爷家出身,未必还缺银子用了!听你这说话倒似有多穷愁困顿一般”,对于李慕道的回话,徐安然也只微微一笑而已。
连赶了大半天路,又是一晚未睡,看了看对面粮仓中没什么动静儿后,徐安然转身就回了榻上躺下安歇,李慕道见他如此,也自坐在胡凳上休息不提。
这番好睡,等徐安然醒过来时已是日悬中天,睁眼看时,李慕道却已不在房中。
起身先去窗前看了看对面平静依旧的粮仓后,徐安然这才回过身来开始梳洗,恰在此时,就听房门吱呀声响,却是李慕道端了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中放着四式小菜,样样精致,二人于窗前对坐。
“酒能乱性。不宜道人,李兄但自饮就是”,说话间,徐安然自取了旁边的水瓯为身前樽中满斟了一樽清水。
“上次同去元洲时你还是好海量,这才几天……”,见徐安然也不理会他的聒噪,尽自取著夹菜,李慕道索性就着酒瓯喝了一口,“上好的江南春酿。你不喝正合我意”。
闻言徐安然但笑笑不说话,只就着清水取素菜食用,李慕道见他不仅不喝酒,竟是连荤也一并断了,顿时废然掷著道:“不喝酒,不吃肉,这饭吃着还有什么意思?”。
“丹修一到灵级境界便可习辟谷之术。你早过了灵明层级,现在想必是三五日不食也于身体无碍。我就没见过你这号贪图口腹之欲的丹修!”,徐安然还要说时。指间连串的震颤紧密而来,当下便转头向窗外看去。
几乎是片刻功夫后,就见下边粮仓外的街道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二十余个身穿杏黄道衣的道士,见他们聚集而来。又是面色不善的样子,原本被乱民取城后就有些人心惶惶地宁州城民片刻的惊讶失声后当即四散一空,本有些冷清的街道上顿时鸦雀无声。
几乎是在道人们现身的同时,心下早有估算的徐安然也已起身抓起背囊道:“我去使君府。你就留在此地,半盏茶后将他们引到城外五里的树林中,保重!”。
话一说完,徐安然便即行符,身影消失的那刻却听到李慕道嘿然一笑:“蚌相争,渔翁得利”。
在宁州使君府外的一条僻巷中显出身形,徐安然也顾不及巷中那两个大睁着眼睛的闲人,就此换过杏黄道衣后,便直往使君府门前而去。
昔日宁州华美地使君府已换了主人,府门前那两排守卫突见一个道士从横巷里穿出来,微微一愣后当即当即持矛蜂拥而来。
道衣飘飘,徐安然迅即变身成一个穿花蝴蝶,上清符后便是冰凝符,数十道冰针直射而出,顿时将那些围上来的守卫射了个满地葫芦,总算身穿着道衣的徐安然控符得力,是以这些守卫也只是躺在地上哎呦连声叫痛。
冰凝符后半点不停,片刻之后,就见使君府门楼上凭空爆出一个硕大的四方电阵,嗞嗞电鸣声中,电阵轰然砸下,一阵漫天的尘灰蓬起,不仅是使君府门楼,便是门楼前高悬着“李”字旗的粗木大竿也应声而倒。
“进去通报那些不人不鬼的游魂,既敢劫我军粮便速来城外五里林中受死,否则休怪我道门不仁,这门楼便是城外军营地榜样”,指间镜月司南的震荡蓦然而起,徐安然说完这番话后再不停留,穿花蝴蝶般施符遁去,恰在他身形将逝未逝之时,漫天地尘灰中已钻出数十道身影来。
这些人全是
瘦,面色苍白如纸,尤其是为首那人更是如当日的隐直就是一张人皮包裹着地骷髅。
“想走,没那么容易!”,阴沉沉说话的同时,这人形骷髅手中已放出一折扇般大小的幡旗,幡旗离手迎风之后立时暴涨十倍,带着淡淡的黑雾及浓郁地死气,电闪之间便往徐安然消失的所在重重拍下。
刚刚遁入土中的徐安然只觉身子剧震,一股莫名而来的强压只让他全身骨骼都发出了连串地吱吱轻响,与身上比起来,更为难受的是他的身体内部,原本沉浸在脏腑及骨子里的死阴之气被满是死气的幡旗余震给引动起来,几乎是瞬时之间,死阴之气的洪流便如飓风下的滔天波浪,从四面八方狂涌而起,汇聚成咆哮的洪流后直往心中灵台冲去。
吃此变故,原本因道心清净而勉强压下去的天劫心魔也陡然发动,一股无边杀意突然萌生,几乎是在瞬时之间,徐安然这一日来原本份外清明澄澈的眸子顿时转为朦胧的血红。
几下里交杂而来,若不是灵台间突然点亮的那盏清寂心灯勉强维持住符力,人在土中的徐安然只怕就此要因符力断绝而被憋死在地下。
徐安然勉强在离城五里的树林中显出身形,吐出一口黑血后才能嘶声张口说话,“快走!”。
李慕道也是与徐安然前后脚到达,脸色凝重的他闻言后不敢有片刻耽搁,强行负起已跌坐在地上的徐安然,狠狠咬牙之间身形疾转,随风隐没而去,二人刚走片刻。就听一个无比尖利的声音阴连续断道:“贼牛鼻子还不受死”,话音未消之间,一面迎风暴涨的幡旗已往刚刚显出身形的道士群中偷袭攻去。
当两人重新在粮仓对街地客栈中上房中现出身形时,徐安然固然是体内死阴翻涌,李慕道也已是全身如遭水洗一般,这等负人运行法术实在是修道之第一大忌,所幸距离尚短,否则李慕道实有动摇丹本之危。
将徐安然放于榻上后,李慕道急运天术法法内视。及见丹**丹元皆都稳固之后,忙又将全身道力疾速运行了一遍,道力出于丹元而最终复归于丹元,一遍道力运行完毕,李慕道原本声如牛吼的气喘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也顾不得喘气未定,李慕道跨步直到了徐安然身前。
此时的徐安然面露黑气,双眼之间黑红变幻不定。清灵的脸上肌肉抽搐之间偶尔现出狰狞之色,而额头间的汗珠更是如雨而下。
“我吃了比宁谷中人黑幡一击。心魔也已发作”,此时的徐安然说出一句话都是如此艰难。“莫要管我,速运粮食!”。
“自你清晨要在此间住下时,我便已借***术法通知了族中人来此帮忙,最多盏茶功夫。他们也就该到了”,见徐安然支撑的艰难,人妖殊途,混然帮不上忙的李慕道尽自心下焦急。但面上却故作淡定的刻意调笑了一句,“莫非我就这么傻,竟会看不出你如此明显地渔翁之意?”。
脸上挤出半个艰涩的笑容后,徐安然便闭上了那双黑红两色不断变幻的眸子,体内青灯与死阴洪流激斗正酣的同时,他也谨守着一点清明苦苦抗拒着因心魔激发的漫天杀意。
执着于体内及心中的争斗,紧闭双眼后的徐安然对身外之事早已无知无觉,当咆哮地死阴终于退却重又浸入脏腑骨中,而心魔也被强行压抑约束住后,在一声悠长的鼻息声里,面白如纸地徐安然缓缓睁开眼来。
身子不断的轻轻摇晃,徐安然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在一辆洁净地轩车中,车外辕上,李慕道的吁马之声清晰传来。
感受着身上紧紧贴在一起的衣衫,摸了摸身下几乎全被汗水濡湿的旃垫,徐安然伸手敲了敲车壁,轩车应声而停。
撩开轩车帘幕,徐安然刚踏下马车,吃风一吹顿时觉得全身一片凉意,伸手拉了拉贴在身上地杏黄道衣后,抬腿跨步上了车辕。
“粮食得手了,就放在你道区内一处古洞中,放心吧!”,徐安然刚上车辕,一手执着马缰的李慕道便自身侧的温筒中取过一个银色的茶瓯,“这是上品河阳蜜调出地蜜水,喝吧!”。
徐安然接过茶瓯,几乎是不停歇的将整瓯蜜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瓯,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的徐安然看了看同样脸色苍白的李慕道,淡淡声道:“今日一天,因我而使你尽废三十年丹修之功,多谢!”。
同是修行道法,徐安然又在大心川中博览典籍,又岂会不知负人运行术法乃是丹修的第一大忌?第一次也就罢了,此时自己能穿着一身杏黄道衣在城外车中,尤其是在发生过道门大举前来的情况下如此,明显这出城也该是李慕道再次将他负在身后以术法背出来的。
半日之内连续两次冒着丹元动摇之危强逆禁忌,面对李慕道如此举动,徐安然口中虽然说的淡,但心下实是酸热不已。
“你看我可曾提过元洲之事?”,李慕道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命长,还是有几个三十年的!倒是象你这样穿道袍的好友就此一个,倘若没了该到那儿找去!”。
“听你这语气,倒象是那家闺阁小姐赖上了情郎!”,同样以调笑的口吻说完这句后,淡淡一笑的徐安然背靠着车辕,将目光投向了道路远处。
微微一愣之后,李慕道放声而笑,在他粗豪爽朗的笑声中,轩车向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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